听到工钱不用退还,小桃的心落了地。这是原则问题,有些便宜,打死她都不会去占。
“我弟弟不和咱们一起走吗?”见孙文书没有去找吴力的意思,小桃问道,“还有,咱们到底是要去哪儿呀?”
吃拿卡要民夫工钱的事被小桃点破,辎重营营长又拿话挤兑他,一向以书生自居的孙文书面皮保持原有的温度,一点都没发烫。吃得口滑,拿得手顺,这点小钱算个啥?辎重营要是没倒卖物资,他孙字可以倒着写。挤兑两句无所谓,大家都心知肚明,开个玩笑无伤大雅。这个小桃看似无知,但颇有些混不吝的架势,倒难对付。
想到此处,孙文书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你不说我倒忘了。你还有个弟弟。他暂时不用跟咱们一起走,明天自会有人来调动他。”
小桃不依不饶,“那不行,我俩一起来的,必须一起走。”
营长怒了,“你是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轮得着你安排?要不是看在孙文书的面上,老子这就把你扔民夫棚里喂了那群狼。”
孙文书知道这营长贪财不好色,这么说也是在帮自己的忙,于是默契地伸出手,搁在营长和小桃中间,“都是革命同志,咱们是新军,有意见可以提嘛。张小桃,你的弟弟明天就能和咱们汇合,这个你放心。”
看二人装腔作势,小桃更加不放心了。“那我先去找我弟打个招呼。这总行吧?”
“快去快回。给你三分钟,我军务繁忙,等不了你。”
孙文书话音未落,小桃已经向民夫棚那边奔去,一路跑一路喊,“弟弟,吴力,你在哪儿?”
一个年数约莫五十开外的民夫拄着扁担吆喝,“女娃,莫跑。”
见有人理睬,小桃一个急刹车,停到民夫面前。“你知道我弟在哪儿?”
“你找扛枪的,还是扛扁担的?”
“扛扁担的。”
“这民夫里,能管你叫姐的,估计就一个人。剩下的全是你大爷。”老头说的没错,青壮民夫早被一线部队胡萝卜加大棒收兵营里了,吴力这漏网之鱼,迟早也是同样的命运。这么说来倒也不怪孙文书要把吴力送到步兵营。
“那您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我再确认一下啊,这小子是不是屁股一挨揍就很开心,还哼唧?”
“我的大爷,你们怎么欺负他了?你们怎么敢动他的屁股?你们是怎么收的场?”小桃瞬间脑补了那粉红色的画面。
“你弟弟是个人才。棚头儿刚踢了他两脚,就不敢再动他了。现在正罚他掏茅坑呢。”
“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呸,”老头啐了一口,“这千八百号人,还给你开个单间?”说罢,伸手指向某处。
小桃言了一声谢,继续喊着吴力的名字跑了过去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小丈夫从茅厕里飞了出来,忘了手里还拿着粪勺子,就往小桃身上扑。
哈登后撤步,小桃是练熟了的。闪开这扑面而来热腾腾臭烘烘的亲情,没等把气喘匀了,小桃忙不迭地说:“时间不多,你听姐说。今天你必须找个机会跑,往家跑。他们要送去你打仗。”
“桃姐,那你和我一起跑。”
“姐让人盯上了,暂时脱不了身。你放心,姐一定能回家。”
“那咱们还找马吗?还有红薯和好多钱没要回来……”
“尼玛!先保命吧。我得赶紧回去,时间久了他们该起疑心了。记住姐说的,你自己想办法跑。过了今天就完蛋了。”
“姐,我一个人,我不敢啊。”
小桃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瞬间爆表,气得直翻白眼,眼球转动半圈后,定格在几十米外那个拄着扁担还在偷懒的老头,张口就骂,“去你大爷……”
目送小桃离去,吴力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姐,我懂了。外事不决问谷歌,内事不决问百度,逃跑计划得问大爷。”
张文书骑马,小桃步行,二人就此离开了辎重营。对于目的地,小桃两眼一抹黑,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只能见机行事。总之,小桃看出来这个老瞄着自己胸肌看的孙文书没憋好屁。自从决定带小丈夫来治病,小桃就已经立志要自己选择命运。在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思想指引下,才有了她矢志不渝要找马,雪花勇闯府衙,混饭吃误入辎重营等一系列胆大妄为之举。这些天来她一直在总结这两三个月的人生,一切的不幸,都来自穆桂英抢了她的马。“妈的,别让老子找到你。”
孙文书骑在马上有点小得意,这个嫩笋到手了,离剥皮吃进嘴不远喽。按照正规计划,张小桃应该被安排去大汉军政府新开的军服厂。但他没打算这么做。每天进进出出几百人的部门,搞丢一个人还不容易?本来应该是军服厂自己来把小桃带走,这人一划拨完,就不归招兵处管了,他孙文书亲力亲为,可绝对不是为了革命事业。他是想把小桃带回家。
是真爱?孙文书从来没想那么多,他现在想的只有一个词,交配。只要回了自己的院子,任她张小桃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管。一个村姑,有再大的本事,还怕她能闹翻了天?衣冠禽兽,不,衣冠楚楚的孙文书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一个人真要坏起来,你永远无法揣测他的道德底线。
小桃心里盘算,“如果再进城,怕是不好跑了。城门这关就不好过。想跑还是得趁早。可是我如果马上跑,我弟那边还没动,他十有八九没等跑就让他们捆了。”
眼前不远处,就到了城门,跑还是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