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房契,吴三叔走在回家的路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个崭新的世界正在向他招手。进了吴三叔故居,放眼望去,家徒四壁,还真没多少可带的东西。心中纵使千般不舍万般无奈,这里从此也不属于他了。
但吴三叔自有主意。在家里转了一圈,他手都没抬,更不要说收拾,打好腹稿就去了大侄子家。
“大嫂,今天晚上还要劳烦嫂子你整治几个菜,我想在大嫂家里请咱家几个兄弟来聚聚。”
大嫂默认无语,不点头,也没有摇头,就那么直戳戳地站在地上。
吴三明白,这是在要钱呢。于是露出迷死嫂子不赔命的笑容,“这里有三块大洋,你拿去看着买。剩下的就先收着,以后咱们还有用处。”
大嫂犹豫着,并未伸手接钱,而是继续保持沉默。嫂子如此,在吴三的眼里简直就是青春少女扭捏作态,不由自主就靠了上来,一把拉过嫂子的手,把钱塞了过去。“原本就是一家人,以后更是一家人。我那大哥死的早,留下你孤儿寡母活得艰难。现在我侄儿和媳妇两口子离家这么多天也没回来,成都那边在打仗,俩孩子十有八九是遇了不测。”
听到最后这句话,大嫂瞬间泪崩了。这些天来,她一直担心儿子会出事,只是不肯相信那会真的发生。成都那边打得血流成河,枪炮不长眼,累及无辜是非常可能的。如今三叔一语道破,这个可怜的女人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无助和恐慌,大哭起来。
吴三顺势把嫂子搂在怀里,安抚道:“你不要过分伤心,他俩也不是没有回来的可能。只是你一个女人家,这兵荒马乱的,身边还是得有个男人。”
大嫂听到此处,哭得更厉害了。这些话让她恐慌,歪倒在三叔怀里,她不敢想像过去的日子,也不敢憧憬未来会怎样。
吴三低头看着这个自始至终都没说出一个字的女人,按照以往自己的急脾气,早就发作,眼下正是关键,他不得不展现出少有的耐心。轻抚着女人的头发,吴三叹了口气说:“夜风冷冷,独回望旧事前尘,是以往的我充满怒愤。”
大嫂停下了哭泣,终于开了口,“三叔,能不能说人话。”
“大嫂,我得了书经的指引,现已看得透不再自困。”
大嫂轻轻推开了环绕着自己的男人,“任你怎说,安守我本分,始终相信沉默是金。”
三叔有点慌了,不敢继续抒情,连忙说:这钱,你还是先收下。就算帮兄弟我一个忙。晚上的饭,大家还是要吃的。主要是大家还要过来商议一下,今后这日子怎么过。”
对啊,今后这日子怎么过?这是令大嫂始终一筹莫展的难题。今天,有几个叔叔过来出出主意也是好的。毕竟她一个女人家啥事都做不了主,自己自从嫁入吴家,娘家那边就没人再和她走动,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说到底,有儿子还算有指望,儿子要真的死在了外面,她只靠自己无论如何是活不下去的。三叔今天赤裸裸的表白,她年近四十,焉能不懂其中的曲直。沉吟半晌,她默不作声地接过了吴三手里的钱,“晚上你们几点过来?”
吴三的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尽管大嫂没明确同意,可这至少是死孩子放屁,有缓。二人约好时间,吴三不禁春风得意,本想再来个抱抱举高高,又怕一时间唐突,嫂子消化不了。只得收回放荡的心,推门离开——得赶紧去通知那哥儿几个呀。临别之际,他又想起来了什么,扭头对大嫂说:“自信满心里休理会讽刺与质问,少年人,要洒脱的做人啊。”
不说大嫂出去采购食材,整治晚饭。吴三马不停蹄地寻见了二哥,“二哥,帮我搬家,晚上我请客喝酒。”
听说有酒喝,二哥有点开心,“搬家?搬哪儿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为了这顿酒,二哥、四弟和五弟都给吴三当起了棒棒军。在吴三故居里,二哥感觉不太对劲,一把薅住吴三的脖领子,“龟儿子,你这房子不要了?”
吴三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给二哥跪下了。“二哥,四弟,五弟。我吴三对不起祖宗,把房子抵给了东家。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交不上租子啊。”
二哥劈头一个大嘴巴抽了上去,“败家的东西,这房子没了,你住哪儿去?”
吴三楞挺着挨了一个嘴巴,不躲不闪,“我是吴家的不肖子,二哥你打吧。”
其实二哥才懒得管这个老三,他这是抢先表明态度,你自己拉的屎自己吃,别指望我帮你。
二哥情绪持续高涨,“龟儿子,老子就知道你早晚有这么一天。自作孽不可活。老子懒得再打你。”二哥心说,再打几下,这个老三要是装死狗,赖上我可咋办?
老四和老五向来一个鼻孔出气,“二哥你先歇着,我俩来。”
都说家里的老三最鸡贼,吴家也不例外。放在平时,老四老五都是被三哥欺负的命,哪儿轮得上他俩动手揍老三。但今天是家庭集体暴力,二哥开了头,老三又主动领揍,俩小的算是领了圣旨,还不抡圆了抽。这老四老五心里也有打算,今天下狠手做下仇,以后他老三要饭都不能上我家门。
好个吴三,关键时刻不掉链子,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杆,恨不得拿脸往巴掌上凑。老三这大义凛然的样子,让那哥仨吃惊不小。二哥眼看这噼里啪啦的也打了十来下,只抽得吴三嘴角开裂淌出血来,于是伸手拦住了那哥俩。“揍你,是替祖宗教训你。至于你卖了房子,败了家,与我们三人无关。是死是活,以后你好自为之。”说罢,二哥向老四老五一挥手,就想离开。
吴三依旧跪着不动,一把拉住了二哥的裤腿。“二哥,老三老四,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们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吴三以前是游手好闲,拿房契抵租子的事儿是我不对,可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我只能说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我说到底是咱老吴家的人。眼下当务之急,是想请兄弟们帮忙,帮我娶个媳妇。”
二哥反手一个嘴巴又抽了过来,“老三,你妈的,你还要脸不要了?”
“二哥,你知道什么叫重组吗?”
二哥摇摇头。
“重组就是两家经营不善的买卖,在剥离了不良资产后,合并成一家。这样可以降低不必要的开支,参与重组的两家都可以互相依赖对方的优势,把经营搞好。”
“吴教授,您继续说。”
“眼下,我这边是倒闭了,大嫂那边儿也快了。咱大侄子和他媳妇生死不明,留下一个寡妇,你们谁管?”那哥仨顿时愣住了,大嫂那边的确是个难题,于情于理是应该管,但是又没能力管。
两句话就把二哥他们定住了,吴教授备受鼓舞,“而且,我和大嫂两家都有佃租。现在我这边退佃,专心去耕作大嫂家的那一块田。你们觉得这样是不是可以有效的盘活资源,两家并一家,既能改善光棍和寡妇的不良局面,避免两头发生生活作风问题,又能释放产能让两家的日子扭亏为盈。”
听明白了,哥仨不由得为吴教授的精彩发言而震惊。二哥一把从地上拉起了老三,“牛逼啊,老三。”
吴三握住二哥的手,眼含热泪,“哥,我这也是为了帮老大照看妻小。不然眼瞅着一个寡妇活不下去,咱们吴家不能因此背上骂名啊。”
“兄弟,你的心哥懂了,啥也别说了,咱们先搬家吧。”
#这暂时是最后一章更新。我去豆瓣玩了,这里太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