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她显得精神起来,望着从外进来的我说道:“我求你,不要告诉他,我不想在他生活里留下一丝阴暗,他只要记得以前那个干净的我就好了。”
她一定是糊涂了,不然为何会这样说话。我不想理会她,正要给璩孝打电话。她一脸惊恐的看着我:“就当是我的遗愿也不行吗?”
于是,为了她这个遗愿,我拼命的为她争取时间。要知道要把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从一个城市运往另一个城市有多么的麻烦。
飞机上,白瑞抓住我的手不停的问道:“他在哪个城市?”
“C城。”
“你知道他们公司在哪吗?”
“知道。”
“那我们就去最近的医院吧。”
“我们就是去附近的医院啊。”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可不能告诉他我的事。”
“我知道。”我想让她尽量休息,不要说话,但她总要确认自己是否朝着自己所希望的那个目标前进的。
到达南方的医院是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飞机已落地,她的状况又开始不稳定。我在她的病床边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又开口说话。
“我们在哪?”
“医院啊,南方的医院,就在璩孝的公司的附近。”
“你能把他带过来吗?”白瑞的心情很激动,“我就在远处看看他就好,哪怕是一眼也行。”
难道将死之人都有这样的强烈欲望吗?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我得趴在她的嘴边,仔细分辨哪些是她想要表达话,那些是疼痛的呻吟。好在,我又一对敏锐的耳朵,能从那恍恍惚惚的单个词语中听到关键的话来。
南方真是一个多雨的城市,我透过窗户,看见蒙蒙细雨。在艰难的决定后,我突然愿意去帮她完成这个愿望。先去嘱咐白瑞的医生,一定要让她坚持到我回来才行。
“你是她的朋友?”身穿大白褂子的医生问道。
“嗯,”整夜没睡的我已经没有那么多力气回答他的话,“记得我说的,我会把她相见的人带到大厅,到时候,你一定要让她看见才行。”
“是什么力量让你帮这样一个荒唐的忙呢?”医生问道。
在我看来也很荒唐啊,可是很多时候我们都在做这样荒唐的事,只是那时候无关生死罢了。
下着雨,医院外并不好打车,只能再往大道上走去一些。至于我是怎么坐上一辆出租车的,好像那段过程并未进入我的大脑,如此怎么回忆也回忆不起来。我只知道,我的身后有个邪恶的地狱使者在紧跟着我,它不允许我做任何坏事,我只能如行尸走肉般来到璩孝公司楼下。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一位笑容灿烂的接待员对我说。
而我把那种毫无坏意的笑容当成了嘲笑的烈火,正无情的炙烤着我的身体:“我找何璩孝。”
“我帮你打个电话问一下。”经过几次转接,她才对我说道,“不好意思,何总正要开会,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再理会她,背后的是恶魔正强迫我闯入这栋毫无人情的大厦。
“请问建筑设计部在哪?”我问了电梯里一位年轻人。
他看了看我,可能是觉得这张脸实在是可怜吧,于是说了数字:“7楼。”本应该向他的善意表示感谢,但实在说不了谢谢两字。
到达七楼,各种玻璃把这里分割成一块一块小空间。
“你好,”一位女士过来问道,“需要帮忙吗?你的衣服全湿透了。”
好心的人啊,如果你能看到我背后的恶魔,一定不会这样轻易的靠近我的:“何璩孝在哪?”
我的声音不算大,但好像周围的人早已经竖起了尖尖的耳朵,就等着我说出这个名字来。
接着,一位年轻一点女人接待了我,说道:“何总正开一个重要的会,请你在这儿等一下好了。”
我立马站起身来,看着她:“我要立刻见到他。”
对方看起来很为难:“是什么事呢?很重要吗?”
如果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话,我可能不会再为难这个女人:“很重要。”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我帮你问问好吗?”
“林璨忱。”
她走了出去,而我也起身,紧跟在她的身后。
她从一扇大门里出来,对我说道:“你需要再等一会儿。”
我奋力的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放眼望去,坐在会议桌上的人全都变成了魔鬼,我很害怕,想要退缩。但我身后又有一股力量把我往前推,不准我后退。
他们用鄙夷和威胁的目光注视着我。只有璩孝走了过来:“璨忱,你怎么来了?”
是的,就连刚才那个女人也不可相信,我只能相信我自己啊。
见到他,我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不想欺骗他,但又不得不欺骗他,眼泪止住不的往外流:“你能把会议推迟两个小时吗?或者一个小时也行。”
璩孝看我衣服全湿透了,脱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的师弟过来:“璨忱,我们先出去好吗?师兄还有会要开。”
我竟开始憎恨起他来,应该说我开始憎恨起在场的所有人来:“推迟造成的损失我来承担,要多少钱都可以。”
“你是谁?”一个女人站起来问道。
“恐怕这不合适吧?”一个男人也跟着应和着。
“我们这么多人呢!”
我想找个合适的借口,伸出冰冷的手,握住璩孝的右手:“一个小时,就在旁边的医院,陪我打个点滴就好。”
他缩回手,和旁边君超说了些什么,扶着我往外走去。我浑身颤抖,想要把心底的东西破口而出,但我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医院里,我们坐在大厅里,我的手被护士扎上了针头,冰冷的液体滚入我的血管。我注意到不远处的轮椅上,坐着白瑞,她面带微笑,是那样的幸福。而在我身边的璩孝,却一点也没意识到她的存在。
最后,她被推入了抢救室,我心扑通的跳了出来:“你走吧!”
璩孝觉得我奇怪:“你自己可以吗?”
“只是感冒而已,”我说道,“你该回去开会了。”
他看了看时间,起身离去。等他走出医院,我便拔掉受伤的针头,跑入抢救室。
白大褂医生出来:“对不起,已经宣布死亡了。”
死掉的人会很快被医院的人处理掉,我不想让她躺在太平间里去,便陪着她的尸体到了殡仪馆内。我想让她美美的展现在世人面前,当然,我得通知她的家人,那些把她推进火坑的人。
和她的父母取得联系后,她的父亲很快赶了过来,看着安静躺在鲜花中的女儿,不可置信的大声哭了起来。
“白瑞喜欢南方,于是我就把她带到了这里。”是的,她这么说过,用来应答白瑞父亲的疑问。而白瑞的婆家根本不理会白瑞父亲的电话,这让白瑞的父亲也没时间思考女儿内心深处的秘密。我又可怜起白瑞来,恐怕只有我才懂得她的痛苦吧。
白瑞父亲执意火花,我争抢不过他。但最后,他还是尊重了女儿的意见,把她的骨灰撒在了南方的土地上,让她留在了南方。
处理完所有事,我已经疲惫不堪,随意找了一处酒店,昏昏沉沉的睡了好久。
璩孝从医院回到公司,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他坐下来听取大家的报告,心里有些担心。给我打了电话,而当时,我并不想对他有任何的理会。
璩孝再次打时,我的手机已经关机。心不在焉的他嘱咐秘书一直拨打电话,一旦有人接听第一时间告诉他。会议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期间他发言几次。
会议结束,秘书来到他身边,说道:“一直没人听。”
他夺过手机,不管其他人再向他说些什么,直奔医院而去。在医院里,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你好,有一位叫林璨忱的女士,是否在你们医院?”
护士帮他查询了一下:“没有!”
“你帮我再查查,她今天就在你们医院的。”
见护士不理会他,他便闯入监控室:“我想查查镜头下午两点左右的大厅监控。”
“先生,没有上级的批准,我们是不能随意调取监控的。”
他在监控室门外和他们争吵起来,引来了不少医护人员。
“先生!”白大褂医生从众人中走出来,“我见过你,下午你来过医院对吧?”
“是的。”
“你认识一位叫白瑞的女士吗?”
白瑞这个名字,一下子突破他的记忆。白大褂帮他调取了监控,里面的人正是我和白瑞。
璩孝不可思议的看着整个过程,包括在璨忱的欺骗下来到大厅时,那奄奄一息的白瑞就在不远处。
“当我听到那女人的想法时也是感到不可思议的,”白大褂站在男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要知道从北方做飞机而来是会消耗病人大量的体力的,这无异于把她推向死亡啊。不过,换一个角度想想,可能是那个女人对你无私的爱吧。”
“她们现在在哪?”
“不知道。”
璩孝不知道事情的来由,只是看到了这个表象。对于白瑞,他的印象不深,见过几次,也没怎么记得她的容貌。而且即便是对方在这样的情况下死去,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欺骗。
他开始感到愤怒,因为这让他陷入了无情无义的境地。他想找我当面问个清楚,于是开始寻找我的住处。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身体疲惫不堪,有人在不停的敲门。我起身而去,站在面前的,正是我不想见到的璩孝。
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已经知道了一切,现在就等我坦白了。
“进来吧!”淡淡的说。
因为一直没吃饭,我有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见他不开口,我只能先说道:“白瑞死了,是我亲手埋葬的她。”
他心情平复下来后,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
“为了维护她父亲的颜面,她选择和一个傻子结了婚,那正是个十足的傻子。她在那个家里遭受着暴力,可笑的是,她怀了那傻子的孩子。我应该立即采取心动才是,至少不让她回那个可怕的家。”
我喘了口气:“她太爱你了,甚至不愿意在你的印象里留下一点杂质,我无法再她死去之前告诉你这一切。你一定会恨我,恨我给你带来了阴霾。”
“我没有恨你的理由啊。”璩孝无奈的听着这一切。
我想起昨天在他办公室里采取的无理行为,想起当时对他的憎恨,觉得自己也是个不可理瑜的人:“你同事那边没事吧?因为我,你应该受到他们的责备了吧?”
“没有。”
把一切说出来后感觉好受多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白瑞应该已经抵达天国了吧。她是那样的善良,到了那边一定会过得比以前要好。
余光落在璩孝身上,他比我更加疲惫,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我想要叫醒他,但他怎么也不肯睁开眼睛,知道救护车把他送进医院。
我讨厌医院,但却好像离不开它。那日的白大褂医生再一次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他没什么事,”白大褂医生说道,“可能是神经性紧张引起的。”
“还是做个全面检查吧。”
“可以。”白大褂医生让护士去安排了。
在做完所有的检查后,从白大褂那得到确实没其他的问题后,我才去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饼干回来吃。
白大褂见我坐在走道上啃饼干,把他手里的便当递给了我:“吃这个吧。”
我伸手接了过来,吃相一定不好看,见他盯着我,解释道:“我已经很久没吃饭了。”
“没关系,”他指了指病房里的璩孝,问道,“他和前天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已经在酒店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说不清。”
他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那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朋友。”
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但还是起身离开了。
我等到璩孝醒来,给他递过去温水:“喝些水,”接过他喝完的水杯,“医生给你做了检查,没什么其他问题。”
“吓到你了吧?”
确实吓到我了,但想起自己在他公司胡闹一通的样子,也就算不上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