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渐渐降临,我发现璩孝还在工作台上画着什么,本想过去提醒他时间不早了,但又怕打扰了他,便转头回了小房间。
工地上的施工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各区域的雏形也渐渐展现出来。远处的高尔夫球场也聚集了不少人,我坐在的椅子上,看着那远处来来回回的机器,心里想着事情。
高尔夫球场西北角的房子在一瞬间坍塌下去,站在不远处的守门人还是那样背着手,冷冷的瞧着这些机器。时而看看远处的几棵果树,在细心些,便会发现树梢间的一点芽苞。白头发告诉过他,这里还会保留一片果树林,说是可以作娱乐休闲场所,他很高兴,并挺身而出要求管理果园。
白头发因此找到了璩孝,跟他谈了谈原来高尔夫球场老员工的事,希望能给他们在高尔夫球场找份工作,就算继续看那片果园也行。
璩孝是个讲情谊的人,自然答应的痛快,说果园那边的事可以全都交给守门人去做。
坐在远处的我,看着白头发把手搭在了璩孝的身上。虽然我是这马场和高尔夫球场的主人,但怎么觉得所有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呢?所有人不管大事小事都去找璩孝,弄得我没事可做。
摇摇身下的躺椅,闭上眼睛,也不去想这些事情。一阵轰隆轰隆的重型货车从一旁的公路上驶过去,听见某个对讲机里传出璩孝的声音:“等一下,我马上到过去。”
半睁开眼睛,看见璩孝爬上了那辆巨型货车,朝高尔夫球场驶过去。我见过璩孝给高尔夫球场从前设计的图纸,大厅的建筑很奇特,不是我们一般的三层楼建筑。让我最感兴趣的是网球场周围环绕着一片樱桃树,小时候我见过樱桃树的花,和图纸上那花型和颜色一摸一样。
当地的樱花和日本的樱花有很大的差别,除了观赏外,樱桃树的果实也是十分美味的。想着樱桃树在秋天的时候结满果实的样子,我就忍不住高兴起来。这时,大型货车已经在高尔夫球场那边停了下来。
李姨从身后的房子里走出来,半眯着眼睛看向远处,问了问璩孝是否回来吃午饭。我摇了摇头,从我把李姨请到马场照顾璩孝后,他还是习惯和工作人员一起吃饭的。李姨得到了答案,便转头回去,洗衣机里刚洗完的衣服还等着她晾。
下午,马厩那边也聚集了不少人,除了新请来的工作人员外,附近居民区的看客也来了不少。一辆辆载着马匹的车进入,一匹匹受了惊吓的马儿从人群中的穿过。
养马人在我身边一个劲的夸赞这些从世界各地运来的马匹,他喜欢把当下的事实与未来联系着一起说。比如,看见漂亮的马儿,他便会想到产下漂亮的小马驹;看见野性十足的马儿,他就会想到训马人从马背上摔下的样子;看到摇摇晃晃的小马,他也会想到其长大后不听使唤的样子。
我只是听着,确保每一匹马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然后嘱咐养马人几句便离开了。
我想去高尔夫球场那边看看璩孝,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如果再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下去,我怕他的身体吃不消。
走到西北角的小门,看了一眼零零碎碎的砖瓦残渣,不知那守门人没了这个小房子,他有会住在什么地方去了?往前走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人群中的璩孝。他一手拿着图纸,一首给现场施工人员比画着。
我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一个和璩孝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朝着我过来,就要靠近我些的时候,把手里只燃了一小节的烟扔在了一边。
“林女士!”他叫了一声,“你来监督师兄的吗?”他说话时带着一些南方口音。
我开始注意起他来,身着西装的也沾了些尘土,安全帽歪歪斜斜的盖在他的脑袋上,眼角的黑眼圈也十分明显,他和璩孝还真有几分相似:“我没见过你!”
“我是昨天从C城赶过来的,”他看起来很是疲惫,但眼睛里却充满了激情,“想着过来向师兄学习学习。”
既然他叫璩孝师兄,那他们一定是同一个大学的毕业,而且看起来,他也是个设计师。既然是校友,那他们在学校学习的东西也应该是一样的,那还有什么好学习的?“你们建筑师都这么忙吗?”
“也不是,我们大多数都在公司设计部工作。只是师兄有些特别,只要是他设计的东西,就要亲自到现场不可。”
“那你可不能向他学这个。”
他见我这么说,笑了起来:“我就想学这个。”
我斜着头看着璩孝的师弟,这有什么好学的,只要愿意,来工地还不简单:“你叫什么?”
“我叫君超,叫我小超好了。”
但他看起来并不比我小多少,说道:“君超,能麻烦你帮我叫一下你师哥吗?”
“可以。”他朝那边走了去,在人群中朝我这边看了看,和璩孝说了几句。
但璩孝并没有马上过来,而是交代了君超几句,再往远处走了一百来米,最后才向我走来。
他走到我身边,说了几句关于工作上的事,又想要找借口离开了。他的领带已经歪得不成样子,额头的汗水和空气中的灰尘混合在一起,两眼显然疲倦不堪。
“回去休息一下,”我说道,“他们会按照你设计的样子施工的。”
“不行,”他坚决的说道,“细节上的事我还是得盯着。”
他可真是一个犟骨头,但在我看来他又那样的脆弱渺小,伸手牵着他的手,没想到会如此的粗糙:“你那小师弟不是在帮你盯着吗?交给他好了。”
他不在说什么,缩回了手跟着我回去。
回了马场的房子里,他原来办公的地方已经改成了客厅,其他房间也已经装修完毕,又图书室,也有他专门的房间。
我站在房子外空地上,不时拦下一些工地上的人。
“林女士,还是让何设计师看一眼比较好吧?”施工员说道。
“这些事让君超过目就行,他是璩孝的师弟,信得过的。”
对方也无话可说,转身离去。
夜幕降临,白头发带着他的堂叔守门人提着几瓶酒往这边走来:“璩孝在吗?叫他出来喝一杯。”
坐在门口的我又站了起来:“今天不行,改天吧。”
“上午我就和他说话好了,不用改。”白头发非要进去。
“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几天,得好好休息,你们还是请回吧。”
“怎么?心疼那小子了?”
“老郭,别闹了,我们改天再来算了。”守门人说。
白头发见守门人这样说,也不再强求,把酒瓶放在大门的台阶上:“先把这几瓶酒保存上,我们改天再来。”
等他们走后,我又守了一会儿。等对面高尔夫球场的几个大灯泡灭了后,我才准备转身进去。
“林女士!”夜色很黑,看不清来人,但这声音应该是君超的。
“君超?”见他很着急的样子,“怎么了?”
“图纸上有个小问题,我想问问师兄。”
我犹豫了一下,请他进入客厅。他把图纸展平放在桌上,和我说着上面的问题所在,但我一句也听不懂。
“他已经睡下了。”我说道。
“那我明天再来吧。”
“我觉得还是你自己解决的好。”虽然我不知道这问题是大是小,但我觉得他应该有解决这个问题的能力。
“这个,恐怕不太好吧?”
“这里正好装修好了几间空房,你搬过来住吧,”我建议着,“电脑什么的都有,洗澡吃饭也很方便。说实话,我不想璩孝把所有心思都花在工作上,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灯光照在君超的脸上,衬托着他那长而卷曲的睫毛,等他眨眼的时候,便都闪烁起来:“可这是他亲自做的设计图啊。”
“你是专业人士啊,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改好了。”
“那我改好再给师兄看吧。”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师弟,让还没睡下的李姨给他整理出了房间。
第二天起来,璩孝和他的小师弟在客厅里谈话。
“那就这样改。”璩孝说道。
“好的,师兄。”
“昨天工地没出事吧?”
“没有,你放心好了,我都盯着的。”
“那就好。”
见我过去,他们便不再继续谈工地上的事。我也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坐在空位上,从李姨手里接过一份早餐。
“李姨,一会儿要是再有人来找璩孝,您就像昨日一样回绝了他就行。”
“好的。”
君超吃完最后一口早餐,打了声招呼,拿上椅子上的外套便出去了。他不用去工地,我也没去马厩那边,两人漫步在远处的小路上。
小路两旁的树都开始发出春芽了,羊儿,牛儿也自由自在的行走在宽阔的空地上。往前走去,我们来到一处溪流,溪流里的水很清澈,时而还能看见透明的河虾。
“君超看起来和你很像。”我说道。
“他在设计上有天赋,就是缺乏锻炼。”璩孝在一旁回应着。
“昨天的事你没生气吧?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让你多休息休息。”
“嗯。”
我们继续往前去,发现地上的枯草丛中也冒出了黄绿色的嫩芽:“我们好像很少像这样单独相处吧!”
“嗯。”
我所起小时候的事,他也是低声回应一个字。我说到最近的事,他更是沉默不语了。这样的他让我很担心,是不同于对小九的那种担心。
璩孝不懂得发泄自己的情绪,更不懂得如何跟人交往,他总是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让别人进入,也不让自己出去。
“上次就想告诉你来着,你家的钥匙是宋一梅给我的,”想起上次贸然闯入他家的事,确实有些不妥,“她好像对你很关心。”
“她是我的心理医生啊。”
“我知道,但她好像有些喜欢的吧。”
他停了停脚步,等我注意到他不回答时,往后看了看,他才跟上来:“那是她的事情了。”
上次白瑞的事情他也是这么说的,突然脑海里出现白瑞结婚时候的样子,那种绝望的眼神,是我永远无法忘怀的:“还有,你的母亲找过我的事,你知道吗?”
“是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他是不知道的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停下里,站住了。
他也停下来,站在我的身边,有余光看着我:“她说了什么吗?”
“其实我不知道你以前喜欢我的,”我说道,“对不起,我可能给你造成了伤害。”这种伤害是我意想不到的,也是我无法弥补的。
“你现在知道就行了。”他说。
想起和璨忱度过的那一晚,越发觉得自己是个罪不可恕的人。就想厌恶我自己一样,开始厌恶璴也了。
“我配不上你的,”我说道,“你适合最完美的女孩。”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的脸:“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璴也,或者小九,你会这样对他们说吗?”
真是一个让人为难的问题:“璴也是我错过的人,小九也会觉得愧疚。”
他也许没想到我真的会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不说话了。在往前便是一家农户,他们家养了一大群的绵羊,正把那些躁动不安的羊儿往外赶。
农户家的小女儿嬉笑着跑出来,朝我们喊了一句:“你们是马场的人对吗?”
“是的。”我应了一声。
“要过来坐坐吗?”她指了指空地上的石桌,石椅。
我们缓缓过去,没等坐下,女孩便冲着后面的房子里喊了一句,“哥,快看谁来了?”
见璩孝已经坐下,我也不好就这样离去。
不一会儿,又跑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他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身上的皮罩衣粘上了些羊毛。看来他是在给自家的羊儿修理羊毛,而在他身后的母亲,端着几杯茶水出来。
“早就听说你们接手了那个马场,”女主人很高兴的说道,“前几日就让我两个孩子去看了看,这一看,把他们就给迷住了,回来后就不停的说马的事。你看今天这两个家伙不知剪坏了我多少只羊。”一边还指了指那些光秃秃的羊。
“妈,你回去吧。”小男孩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得剪挺好看的。”我解着围道。
“好看什么?全秃了。”女主人一点也不愿给孩子一些面子,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