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然站在练习室的镜子前，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小小的空间里，她与七八个与她同龄的伙伴，照着镜子前老师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小盈通常会等在门边，抱着她换下的衣服托腮，眼珠跟着她的动作移动，她偶尔与小盈对视，小盈便佯装生气皱眉示意她看老师。
她将躺在镜前的物件拾起，是个钥匙挂件，许是谁无意掉下的。环视了一圈，一切整洁，她走到门外将门轻轻关上。没有演员的二楼显得有些空荡，她这样想着，走廊的尽头迎面跑来一个年轻的姑娘。黎然抬手想要跟她打招呼，小姑娘却像没看见般匆匆拐进了练习室，她放下手走到练习室外，里面的小姑娘低头像在找什么，她想起手里的钥匙挂件，轻轻敲了敲门，小姑娘侧头望着她。
“你找这个吗？”
黎然将手里的挂件露出，小姑娘看见躺在她手里的东西着急跑过来拿起：“怎么在你这儿？”
黎然有些不满意她不礼貌的反应，回答说在镜子前拾到的。小姑娘只“哦”了一声便拿着挂件跑了出去。黎然停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无视了。
穆砾来的时候她刚下楼，他背着小提琴，手里还拎了袋东西。看见黎然，走向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路过上次你说的生煎馆，打包了些。”
黎然微愣，上次随口一提出地铁路口有家很小的生煎馆卖的生煎很美味，没想到穆砾就记住了。她接过，问他多少钱。
穆砾挑眉看着她：“我俩还计较这些？”
我俩？
黎然有些不自然地笑了，让他将小提琴放下一起吃。
两人走向办公室，黎然想起刚碰到的小姑娘，年纪轻轻，看起来不过十几岁。
“舞团的成员，都很年轻吗？”
穆砾放下小提琴，将桌上的几本书拿到一旁，从桌内拿出一次性桌布铺上，示意黎然坐在桌前吃。
“都是二十几岁，最年长的三十二岁。”
“我今天碰到的一个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几岁。”
穆砾听到她的话愣住，随即笑笑：“你说的应该是小白梧，她不是舞团的成员。”
黎然皱眉：“那她……”
“她是舞蹈学院的学生，喜欢在这里溜达看舞团练舞。”穆砾停顿几秒又补充：“她左腿有点问题。”
黎然拿着筷子愣住：“什么问题？”
“不能长时间站立或太用力，所以很多舞蹈动作她都没办法做到。”
黎然陷入沉默，心底对小姑娘的介怀又被一股同情替代。
再次见到小姑娘是周五舞团练舞的时候，黎然看见她坐在门旁托腮看着练习室里的人，姿势竟像极了小时候等在门边的小盈。
黎然走近她也没有察觉，黎然将特意买的饮料递给她，她瞥了一眼望向她，说了句“我不渴。”
黎然蹲在她旁边，第一次，小姑娘比跳舞的人更吸引她。
“你是不是不会说‘谢谢’？”
哪怕对她有同情心，黎然还是不满意她的态度。
“又不是每个人都值得被感谢。”
“什么？”
黎然没听清她轻声咕哝的话，再反问，小姑娘也不再理会她。一个电话拯救了她的尴尬，她走到一旁接起。
“你姐怎么死的，我知道。”
电话那头的人说完便挂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在黎然心里激起千层浪，她回拨过去，被掐断。她愣在原地，姐姐不是为了救自己溺亡的吗？电话那头的人是什么意思？
闻玉掐断不停打过来的电话，握着手里黎然的资料眼神发冷，身旁的男人扬手，她放下资料依偎进男人怀里。她想，这一次，要让黎然无法翻身。
黎然连续几天都魂不守舍，她借别人的手机拨打那个号码依旧无人接听，她想不明白如果不想接自己的电话，又为何要告诉她那句话？目的是什么？她是谁？
黎然向穆砾请了两天假，跑到江县想问问妈妈。可当她站在监狱门口，想起上次的对话，脚边便犹有千斤铁让她寸步难行。
胡惠林看见窗户那头熟悉的脸，疑惑还不满一个月她怎么又来了。黎然绞着双手发呆，胡惠林轻咳了一声她才回神。
“妈。”
她扯出笑容：“上次……说出那些话，对不起。您怎么可能会恨我呢……我太不懂事了……”
胡惠林有些动容，问她怎么来了。黎然看着玻璃不知该如何开口，电话里的话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溺水后她记起的总是一些片段，家人说是两人掉入河中，小盈没能游上岸溺亡了。那电话里的女人，又是什么意思呢？
“妈……”
黎然抬头认真看着她：“小盈是溺水而亡的吗？”
胡惠林别开脸掩饰心中的苦楚：“是。以后可以不要再提了吗？”
“前几天突然有人打电话给我，说她知道姐姐是怎么死的……再拨回去一直没人接，当年的事我记不清……可是为什么她——“
“黎然！”胡惠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了，玻璃这边的黎然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得住声。
“以后别来看我了。”
胡惠林起身往回走，黎然愣在原地久久没能理解她的那句话，看妈妈快走出那扇门，她连忙喊叫，胡惠林不带丝毫停顿地离开，黎然在这头慌乱得不知所措。她想要唤回母亲，却有看守员提醒她离开探视房。
胡惠林走回监狱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她又想起当年赶到现场的场景。小然昏倒在一旁，全身湿漉漉的，书包摊开在地，跳舞服一半露在外面，一半藏在书包里。离她不远处有一摊血迹，他们找遍了周围所有地方，在湖里搜了几天几夜，依旧找不到小盈的身影。她只能寄希望在昏迷的小然身上，可小然醒来，却支支吾吾记不清当天的任何片段。
人们都惋惜小盈的离去，斩钉截铁地推测定是溺水，可她不信。那摊血迹就像烙印深深印在她脑海里，她不敢猜测小盈身上发生了什么。再后来，便有人在胡惠林耳边讲“若没有黎然，小盈也不会死”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