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城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百业兴旺,人们摩肩擦踵,为生计奔波着。
柳下河在一处茶楼的包厢内坐定,对面座位上的平沙王朱喜,正轻啜着茶水,满室茶香,水雾缭绕。
柳下河踌躇道:“朱兄,今早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帮其彻查威古米庄的事。”
朱喜一脸沉醉,茶杯上的热气缓缓飘入鼻中,眯着眼道:“嗯,不过柳兄难道没发现,威古米庄近半月来关掉了所有门店,已然销声匿迹,柳兄不觉得太晚了吗?”
柳下河答道:“嘿嘿,这里不是坐着天京城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平沙王,我相信你手中一定有重大的线索。”
朱喜睁开眼,沉吟道:“柳兄,我早和你说过,京城鱼龙混杂,何必趟这摊浑水。更何况这些人做事滴水不漏,现在查他们,不觉得太迟了么?”
柳下河笑道:“所以我才来找朱兄,给我指一条通天大道。”
朱喜啜了一口茶水,道:“柳侯莫要耍我,你久经战阵,若没有十足把握,怎么会贸然出动?威古米庄不见了踪影,可大义钱庄还在,又何必明知故问。”
柳下河轻吹茶杯,道:“哈哈,不错,凡是在这大义钱庄借过钱的人,都有资格优先抢购威古大米,这其中必然有联系,或许还是同一个幕后老板。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追着这条线准没错。”
朱喜轻吐口气,皱眉道:“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既然柳下河心中早盘算清楚,必然还有其它事要说。
柳下河举起手,会心一笑道:“真是一点就透,我初来乍到,很多事多有不便,还得烦劳王爷高抬贵手,做些好事。目下有两个人,需要朱兄照顾一下。”
朱喜看着他,四下里看了看,问道:“哪两个人?”
柳下河摇首,叹道:“看来你反侦察的能力尚需提高,这两个人跟了我半天了,阴魂不散,待会你帮我找个秘密点的地方,收留下他们。”
朱喜苦笑道:“哇,碰到这些脏活累活才来找我,逍遥快活就忘了我,唉……伤心!”
柳下河拱手道:“这些天难免要多多烦劳你了,在这里先多谢朱兄了。”
朱喜叹道:“算了,别的忙帮不上,出点人腾点地还是有的。”
柳下河忽然问道:“如果这件事失败了,这些人想必都是不好惹的大人物,届时朱兄会否秉公直言,出来为柳某人说句公道话。”
朱喜笑道:“柳侯,别埋汰我了,千军万马都拦不住你,恐怕这次也是胸有成竹吧。”
柳下河心想这平沙王看似玩世不恭,行事说话却极为老道,说道:“白天人多眼杂,咱们喝喝茶,聊聊天,让那两个人再蹦跶会吧。”
春夜,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唯有暮色降临之时,带来一丝丝冰凉,让人身心舒畅。
柳下河走出茶楼,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一盏茶后,身形转过一个街角,此地昏暗无光,正是做些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唉,你们俩还真是尽忠职守,跟了小爷一天了,不累吗?”
柳下河转过身,看着前方数丈处,两个人正并肩走着,听到他的话语,置若罔闻,自顾自的走着,聊着天,仿佛一切与两人无关。
“听说最近街坊上新开了家酒楼,味道特别不错……”
“是啊是啊,开业大酬宾,吃多少送多少,天天爆满,不如今晚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两人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柳下河冷笑一声,叹道连群众演员都这么专业,纵身闪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挥出,在两人劲后一击,两人纷纷晕倒。
他早吩咐交代过朱喜,便将两人拖到一棵树下,自会有人带走隐藏。
柳下河飞到屋顶,运起元气,在夜色中如老鹰般奔驰起来,街道民宅在目下往后飞掠,不久便落在东北城墙处。
他在周围巡视,将听觉、视觉扩大到最灵敏的程度,在静悄悄的春夜,四下各种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从房屋中传来家长里短、八卦聊天以及某种不可言喻令人眼红耳热的叫声。
柳下河将身体低伏,以期能听得更加清楚,当然不是为了偷听某种叫声,而是另外的声音。
“混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敢如此不识抬举,当大义钱庄的打手都是病猫么?”
柳下河眼中一亮,循着声音跑过去,隐没在一处围墙边,静静的看着眼中发生的一切。
只见一群人正骂骂咧咧的站在屋前的空地上,手上拿着棍棒,四处都是锅碗瓢盆的碎瓦,一个人跪在当中,还有个女人带着小孩窝在屋内,瑟瑟发抖。
“各位老爷,这宅子是我家仅有的地方了,若把此地给了你们,我们全家老小就真的要出去要饭了。”
“哼,出去要饭有什么不好的,你瞧不起乞丐么?欠了大义钱庄这么多钱,你家现在就是一张卫生纸、一条内裤都是我们的,还不如乞丐呢!要不说我们宽厚,只要宅子腾出来,这些钱就两清了,你懂了吗?”
“不不可啊,老爷们行行好,宽限些时日,我出去给人当牛做马,一定把钱给你们还上!”
“呸,你个老不死的,你很金贵吗,你很值钱吗?嘿嘿,我倒是觉得你家婆娘比你年轻不少啊,哈哈哈——”说着一群人下流的笑了起来。
“还有这两个小孩,乖得很,给大户人家端端茶送送水也不错,现在京城里下人紧缺,大人们缺少暖床的货。不要说我们不给你机会,给你最后三天,三天后我要看到你把地契亲手交到钱庄,否则别怪我等辣手无情!”
一群人趾高气扬的走了出去,留下空地上犹自悲痛不已嚎啕大哭的屋主。
柳下河跟着他们,在一个时辰内走了数家,无非是那一套软硬兼施的说辞,一行人狐假虎威,不可一世,横行霸道。
这些人在各处收债完毕,零零碎碎收了一些地契、银两后,在一处摊位上吃了夜宵,填饱了肚皮。这才折返回大义钱庄,一路上自在的聊着天。
“等这一单做完,老板发下钱来,老子得去怡红楼,把那娘们好好的办了,狗眼看人低的货色,咱也让她看看,老子兜里有的是钱——”
“你上次不也囤了些威古大米么,我以为你早发财了,还跟着我们干这脏活累活。”
“老子擦他的,价格崩的那么快,差点把老子埋了,幸好咱干这一行懂得这水很深,没借钱庄的银两,要不今天哥几个该去把我家都给砸了。”
“那哪能啊,要是你,我们怎么着都得给点面子吧,你家娘们不错,叫出来陪陪咱,这事不就完了吗?”
“老子去你吗的希匹嘞,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下贱货。”
一行人发出哄笑声,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去,街上行人纷纷避让。
大义钱庄,店面宽广,窗户中透出灯火,大门紧闭,带头的人过去敲了敲门,片刻后有人将门从里打开。
一行人进去后,门又关上,不一会儿,又有几个人出来,似乎刚刚交差完毕,在街上各自道别,回家去了。
柳下河闪到门前,望向铺内,催动丹元,听到里面有声音问道:“赵三钱四呢,你们谁见到这两个人了。”
铺内一行人此起彼伏的声音,答道:“不曾,掌柜不是交代他们干别的事去了,今晚未去收债。”
钱庄掌柜道:“这就奇怪了,我让他们办些事,此时也该回来了,我还以为找你们去了。他们都是老手了,跟个人不至于出啥问题。”
柳下河心道:确实是老手,可惜跟错了人,嘿嘿。
钱庄掌柜摇摇头:“算了,你们留下一个在这里等,万一他们回来,接应一下。其他人收拾东西,跟我走。”
众人答应,将一应事物收到一个箱子内,由两个人一前一后用扁担肩扛着,其他人手中各拿了盏灯笼,上面印着“大义钱庄”,各自在旁护卫,掌柜走在前方引路。
柳下河悠闲的在后头跟踪,对于修为已达“真虚境”中级的他来说,这实在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深夜,一行人虽偶尔碰上巡逻的官差,却默契的不曾交流,也无人拦截,七拐八绕,在城郊一处占地巨大的宅院处停了下来。
宅院规模浩大,檐下挂着巨大的红灯笼,照在门楣上——金凤楼,数个护卫和掌柜说了几句话,便让一行人放下箱子,命他们自行回去,两个护卫抬起箱子和掌柜一同进入院中。
三进的大型院落,犬牙交错,屋前立着石质灯龛,火光照出楼阁森然的轮廓,在夜色中更显巍峨神秘,远处蛐蛐声叫着,夜风更凉。
柳下河跃入围墙,仔细在宅院中看去,即使在深夜,远处仍有一队家丁巡视着,每隔数丈,在围墙下的阴影角落里,都养着猎犬,严密守护着。
猎犬毕竟比人的嗅觉灵敏许多,在柳下河身前不远,虽然未曾吼叫,但似乎发现异常,全身耸立,吸着鼻子仰着头颅四处张望。
柳下河心想宅院主人倒是心细如发,双手凌空画符,击出“瞌睡符”打在附近的猎犬身上,令其安然睡去。
两名护卫抬着箱子自去一处仓库交接,钱庄掌柜则在中院停下,大厅中灯光如同白昼,两名年轻俏丽的侍女正站在一个衣着华服、身材矮胖的中年身后,修长白嫩的手指在他身上按摩着。
矮胖男子闭目养神,听着钱庄掌柜的报告,最后慢慢站起身来,灯火之下,映出那张脸孔——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