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似箭,转眼过去半月有余,春风暖和,城中杨柳焕发新芽,一片万物资生的美好春光。
蓝天白云,柳下河漫步宅院,意态悠闲,连日来虽然宋府依旧不肯让他拜见,但他想了个新办法,写了很多书信交到宋府。
如果宋青青还在京城,必然已经读到信中恳切的歉语,若是她已回天名府,这些信件应当也会转交到她手上。
柳下河正筹划着下一封信中要写些何物时,听到府门外一片扰攘之声,便走了出去,见门口站着几个家丁,问道:“何事?”
家丁道:“侯爷,府门外不知为何跪了个老汉,说一定要见您,我们正要赶他到别处去。”
柳下河心中奇怪,踱到门口,只见一衣衫褴褛的老汉跪在门前,一见到他,双手挥舞大喊道:“侯爷,是柳侯爷吗?万万替老汉做主,侯爷——”
柳下河皱着眉头,看他喊得可怜,又心中疑虑,偌大的京城,此人就算有冤屈又何必来到侯府前告状,毕竟自己入京也未曾满月,更谈不上有多大的权势。
柳下河目光如炬,看到街角有几个人鬼鬼祟祟望向侯府,似乎在仔细盯梢观察着,那老汉又连天价的喊着,柳下河只好命家丁带其进入大厅。
老汉甫一入大厅,便就地跪了下来,柳下河脸色一沉,命家丁扶起他来,道:“有何事找我帮忙,直说吧,不用跪了,如果是天大的难事,你就算跪着,我也无能为力。”
老汉只好起身,道:“柳侯爷,万万替小民做主。”
柳下河奇道:“京城中六部各衙门,达官显贵无数,你却来我这小小的侯府,是受何人指点,如实道来。”
老汉低下头,犹豫道:“那人不让报其姓名,老汉答应过,不能言而无信。”
柳下河左手摸着下巴,问道:“不让报姓名,那就说此人身形样貌年纪,总可以吧。”
老汉点头道:“可以可以,那人亦是位老年人,生的矮胖,声音粗犷却义薄云天。”
柳下河沉吟道:“矮胖的老头?着实不认得此人,你又为何事来找我?”
老汉拱手作揖道:“为的是件他人巧取豪夺老汉家业的事,老汉姓冷,京城人士,世代居于南边城墙下,家中有一双儿女,尚未弱冠。本来虽非大富大贵,但在京城中亦有一祖传宅院,数十亩田地,日子倒也过得舒坦无恙,一直到半年多前,京城之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威古米庄开业——”
柳下河思考半晌,道:“威古大米,我听说最近这大米突然崩盘,一夜之间价格猛然降了七成多,看来老汉也是深受其害。”
冷老汉道:“不错,正是因着这事,全都是贪心惹的祸。半年多前,威古大米在京中销售,本来老汉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知晓这昂贵的大米。直到一个多月后,老汉发现周围的不少人靠着囤积此物,发达致富,更有许多达官贵人、专家博士宣传着它的好处、疗效。
老汉也是鬼迷心窍,看着邻居们都买了威古大米,也颇来劝导老汉,说这大米每天都在涨,每天都是另外一个价,我心中激动,忍不住拿出家中部分积蓄,买了少许,谁知不过一个月,这威古大米的价格便翻了倍。
老汉当时是悔不当初,未曾多多囤积,便将家中剩余的银两全数买入威古大米,满心希望它再次暴涨。”
冷老汉顿了顿,眼中露出惭色,继续道:“没想到又过了一个月,威古大米又更加值钱更加抢手了,老汉当时是着急抓狂,恨不得将家中锅碗瓢盆能当的都当了,以全数买入大米。
恰在此时,有一行人找到我,说他们是京城一家钱庄的跑堂,专门做威古大米抵押业务,将现有的威古大米折银抵押,就能得到一定的银两,还说钱庄和威古米庄通力合作,做了此项业务的人还可以优先抢购下一批威古大米。
老汉糊涂啊鬼迷心窍,想着这米价只涨不跌,放着这么大一笔财富何不加以利用,便答应他们,将威古大米作为抵押品,借到了月息九分的银两,当时信心满满,全数杀了米市,那些人说的确实不错,下一批威古大米开卖前,我就提前将银两换成了威古大米。”
柳下河听着这梦幻如镜花水月般的故事,知道接下来就该是快刀斩乱麻的情节了。
冷老汉悲痛又略带不甘道:“唉,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老汉就此收手,现在也算是一名不大不小的富翁啰,可不知为何,当时心中根本无暇顾此。
每一次威古大米疯涨后,那些钱庄的人依旧来找老汉,老汉便一次又一次的从他们手中借钱。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半个月前,当时人们风传这一批的威古大米是今年炎州境内最后一批货,于是全都捂住等待再一次暴涨。
没想到等来的确是一夜之间米价崩盘,一直跌了七成多,几乎和市面上的上等大米同价,老汉这时候才发现手中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这些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大米,不仅如此,由于每次借钱高价买入,成本已经远远超出了现价,现下无力偿还。
那群钱庄的跑堂来到老汉家,换了一副面孔,穷凶极恶,出言恐吓,让老汉一天之内凑齐银两和利息,否则就要收拾老汉。这些人手眼通天,老汉如何与他们争斗,可是又身无分文,只好将祖传的宅院和田产尽数献出。
那些人说两日内需办妥一切手续,否则便要将老汉一双儿女,卖给大户人家当杂役奴婢,老汉只能乖乖束手就擒,早早的把一应地契交割,送到钱庄中去。
临走了那钱庄的人还假装好心,说什么还差些许银两就给老汉免了,要老汉感恩戴德,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四处乱说,否则还要老汉拿儿女抵钱。
那日老汉走到郊外,茫茫然然,觉得愧对家人,又没了生计,想着一双儿女,心中惭愧,便在一株树下想要自缢而死,了却残生,未料想斜刺里跑出一个老头,把我救了下来,还给了些银两,让我到京城之中找柳侯爷,说您必能救我于水火之中。”
柳下河始终想不出老头是何人,惊奇道:“这老头救了你,凭什么自己不出头帮你,偏偏让你来找我,他为何觉得我一定会帮你?”
“柳侯爷威名远扬,当初在东海境内,凭借一己之智慧,智取两县,嫉恶如仇,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都直呼您为柳青天,除了您,还能有谁会如此帮助我等小民。
老汉也有自知之明,本是老汉理亏在先,贪心不足蛇吞象,借了他人钱财,如今只愿能拿回数十亩田以养活一家老小,宅子及多余田产就当是老汉罪有应得,赔给那些人,决计不敢再要。”
“柳青天?噫,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你吗,我只能舍命的帮你拿回田宅了,唉——”柳下河叹了口气,好人难当,“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不就做了点好事善事,何至于被有心人天天拿出去宣传,搞得你们这些人拿做过的好事来要挟我,真是岂有此理。”
冷老汉纳头拜倒:“柳侯爷若不答应,老汉便在此长跪不起。”
柳下河叫道:“我既然都答应你了,快快起来吧,我再问你些事。按你所说的,你家附近各个邻居,是不是也都有此遭遇?”
冷老汉点头道:“不错,有些人天性胆小借的少,有些人借的多,大抵都割出去一些田亩,像老汉这种倾家荡产者,也是不计其数。”
柳下河问道:“这钱庄叫何名字,在京城何处?”
冷老汉答道:“大义钱庄,在京城东门附近的街上。”
柳下河道:“不知老汉是否知道,还有哪些人借了钱庄的钱,然而尚未把田宅交出去的人?”
冷老汉道:“家中附近认识的邻居都已束手就范,不过老汉听说,近日钱庄在东北城墙一带大肆搜罗,或许那里还有人尚在反抗之中吧。”
柳下河掏出一锭银子,送给冷老汉,道:“你写下现时住的地址,如果事情真的办成了,我会命人去找你的。”
冷老汉感激不尽道:“多谢柳侯爷,柳侯爷真是对老汉有着再造之恩,老汉永世难忘。”
柳下河听着这套说辞,感觉快听腻了,摆手道:“算了,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回去等消息吧。”
冷老汉道:“柳侯爷出马,一个顶万,正义必然得到声张,老汉一定在家中天天为您祈祷、烧香。”说罢才抱憾而退。
柳下河挠了挠头,思索着千头万绪,想到半月前平沙王朱喜曾说过的他们,他们会是谁呢?
他提起笔,踌躇半晌,暂时将一切抛在脑后,心中掂量着书信用词,写道:
“青青大小姐:见字如面,这是小柳子写给你的第一十八封信,虽然一直未曾得到回音,但我坚信,你一定已经看到信中的内容,再一次向大小姐表达我最诚挚的歉意。
近日常常于半夜苏醒,狂奔至街上,却无人殴打我,想到此事,便浑身难受,因为我的身体和心灵同样迫切的需要,大小姐粉拳伺候。
因对你的思念无穷无尽,不思茶饭饮食,以致于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废寝忘食,夙夜忧思,宵衣旰食,起早贪黑,从容不迫,迫不及待,待价而沽,沽……
甚为劳累,多日无心练剑,伏惟乞怜,我每天都在侯府等你,以期领会剑术奥义,再次说声对不起。
春风有意,万千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