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县,郊外,深夜的密林中,一行人赶着数辆马车,停了下来。
几个人在荒野中巡视一圈,发现和往日一样,并无异常,照例回到原地,拿出铲子在空地上挖了起来。
很快有人抬出圆盖,地上露出一个圆形的地道口,众人鱼贯而入,留下两人看守阵地。
一人打了个呵欠,道:“最近手气一塌糊涂,都不敢大手大脚的花钱了,口里淡出个鸟来。”
一人扭了扭脖子,回答道:“谁不是呢,咱们就是手欠,明明知道这赌坊的钱,那都落在……嘿嘿,宜春楼许久不去,那娘们看到我,一脸嫌弃,果真是流水无情啊。”
两人自顾自的聊了起来,在无人的黑夜中,刻意压低声音的对话,毫无阻碍清晰的传了出去。
在密林上方,数十双眼睛发出寒芒,黑色的夜行衣与黑夜融为一体,众人看着树下的空地,仿佛猛虎躲在暗处,蓄势待发。
半个时辰后,地道口缓缓爬出人来,带头之人清点完人数,掩上圆盖,填入黄土,正要离去。
只见半空中星星点点,宛如满天飞雨,落下无数暗器,一群人还来不及反应,早死伤大半,惨叫声连连,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剩下的人围在一起,列出阵势,抽出刀剑,全神贯注的盯着各处。树上的黑衣人刀剑生光,齐齐飞入阵中,劈头盖脸砍了下来。
瞬间虎虎生风,如狼入羊群,龙鸣狮吼,砍瓜切菜般把剩下的人撕裂殆尽,他们临死前都不知道,这帮出手狠辣的黑衣人究竟是何身份?
黑衣人中走出一个少年,摘下面罩,露出剑眉星目般的面容,他挥手指挥道:“等县令再数几遍钱,我们就出手把整个房间里的木箱,全数搬走。”
日上三竿,整个县衙似乎都乱了套,只见县令脸色扭曲,大肆叫骂,一群衙役低着头,不时被飞溅的口水喷了一脸。
“一群废物,废物,给我找出盗宝的幕后黑手,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群凶徒给老子挖出来,快去——”
这日,数百名官差衙役四处出击,直把个河中县搅的天翻地覆,却也不见蛛丝马迹,倒是把各个民宅翻得鸡飞狗跳,民不聊生。
柳下河在河中县内暗自观察,各个赌坊的生意倒是不曾受到影响,甚至不知为何,衙役们刻意漏掉此处秋毫无犯,未曾有一人进入坊内搜查。
数日间,由于前番车队被劫,护卫者无一幸存,各大赌坊金银积压,几乎要溢出仓库。县令无法,只好命官差于晚间,亲自出马,之前出于掩饰所作的表面功夫,全然抛在脑后。
各大赌场借口人心震恐,为保金银安全,请求县衙出人护送为由,将各大赌坊之收入暂存县衙之中,代为保管。
河中县差役,近日由于失窃案,有一大部分已经调往城外盘查,剩余还在城中的官差,晚间尽数投入护卫之中,护送车辆前往县衙。
河中县典史亲自指挥押运,满心以为车队和县衙距离不远,盗贼亦不敢明目张胆在县城中行凶,是以颇为悠闲的赶着马车,口中哼着小曲,倒不十分引以为意。
“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县衙门口了,大家提高警惕,多多辛苦,东西到了衙门,今晚自然有人以酒肉犒劳大伙。”典史高声道。
平日这个时候,这些人早都躺在暖暖的被窝中了,或许还搂着宜春楼的妖娆女人。如今不仅因为盗银案而四处奔波,冬日深夜寒风呼啸,不免人人有不满之心,听到晚间有酒肉伺候,这才稍稍宽慰。
车队行经一个路口之时,只见暗器飞出,打灭了数个灯笼,举着火把的人,也在攻击范畴,手上不知被何物打中,鲜血直流,吃痛的把火把仍在地上。
瞬间,黑灯瞎火,柳下河一声令下,剑鞘舞动,杀入人群之中。手中以鞘为剑,使出“易脉剑术”之坤元剑,气势无匹,排山倒海,扫飞了一大片人,亦不以杀人为目的,只是将人击断手脚,晕在当场。
河中县典史只见数十个黑衣人,如鬼魅般自四面八方闪入,兵器夹杂着刺入肉体的声音,鲜血飘飞的腥味,骨头碎裂的闷响,此起彼伏,养尊处优的他,早噤若寒蝉,借着黑夜,就往县衙处跑去。
典史刚跑出一个街道,前方一个黑衣人赫然出现在街角,右手转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在面罩之下,发出的声音有些低沉。
“典史大兄弟,还跑呢?柳某今日要借你的项上人头一用,你不会不答应吧。莫怪莫怪。”
典史心胆俱裂,仿佛黑暗中一道光辉最终被吞噬,他浑身战栗,甚至都忘了说话,只在喉咙间咯咯作响,黑衣人竟然要借自己的头颅,听他的言语,自己还没有拒绝的权利?
柳下河明白擒贼先擒王之大用,典史作为三班衙役之首领,其身殒命,无疑可以震慑整个河中县,对接下来的计划,有百利而无一弊。
“呛”长剑出鞘,月光下,森森光寒,带着血色,迎接黎明的到来。
河中县令木然的坐在大堂上,看着底下的官差衙役,头上、手上、脚上不是缠着绷带就是拄着拐杖,无异于一群老弱病残,昨晚装满数十箱的金银珠宝再次被劫,就连县中典史也殒命当场。
这件事若传入上面,不仅自己这县令的位置不保,恐怕还有杀身之祸,想到这,眼中更加恐惧,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
县令暴怒的将桌前的签筒甩落在地,大骂道:“一群废物,一群废物,养你们有什么用。混账玩意,给我把人抓回来,不然,没有你们好果子吃——”
“这个月,不不不,再这样下去,你们今年明年后年的俸银都别想要了,混蛋。”
县令状若疯魔,看着底下的残兵败将,气不打一处来,大喝道:“还愣着干嘛,腿断了就可以偷懒么,给老子跑起来,都给老子跑起来,快——”
衙役心中积聚着怒火,见县令驱赶,强压愤慨,悻悻而去。
柳下河见时机成熟,挑选出数十个身手敏捷的死士,吩咐妥当,约定当晚亥时,人们将睡之际,实施计划第一步。
河中县城当晚,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令人啧啧称奇的事,在各个民宅中,有重物从天而降,砸入屋内,人们借着灯光打开包裹,赫然是分量不等的银两。
有人说在当晚,看到数十个人影在屋瓦之上,闪转腾挪,抛下银子;也有人说看到一群头戴麻将面具的人,在各地抛洒着银两。
有目击者声称,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老头架着九头角鹿,拉着雪橇,从各家各户的烟囱中,扔下钱袋。
次日清晨,县令早早得到消息,命城外的衙役统统回到县衙,心中暗骂那些人糟蹋银两,对着衙役们大叫道:“混蛋,那是老子的……”似乎感到这句话有些不妥,便硬生生收了回去。
“这帮刁民,老子倒要看看,谁敢不把钱上交,那都是不义之财,你们去挨家挨户,把钱收上来,谁敢反抗,立刻抓捕,以正典型。”
衙役们嘴上答应,各人心中却都打着小算盘,因为在昨晚,他们每个人家中也收到了不少银两。
县令看每个人面有难色,立时将签筒中的令箭抛下,“每个人都有任务,收不够银两,等着挨打,少一两挨十大板,少十两,挨一百大板,老子看谁敢偷懒。”
说罢,县令被自己的妙计深深折服,面露得意之色,衙役们则垂头丧气,咬牙切齿,面露不甘之色。
冬风凛冽,河中县颇为壮观的城墙上,一个少年迎风而立,举目望去,鳞次栉比的民宅,充斥在地平线上。
一年将要过去,飘零的树枝将在春风来临之际,吐露新芽,世间万物,不破不立,一切都在天道中循环不休。
河中县城,因为昨晚的变故,各家各户门窗紧闭,很多商店自早上起,隐约觉得风声不对,齐齐歇业。
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站在高处,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城中,叫骂之声、打斗之声、嚎哭之声此起彼落,夜幕之时,整座县城已是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亥时,河中县城中家家户户燃起灯光,男女老幼似乎都在灯下期盼着昨晚的奇迹再次发生,有人闭上眼睛,默默祷告。
县衙的官差们如临大敌,县令早颁下严令,凡是有行动能力的衙役,都在各个路口,严加防范,有敢肆意抛银者,不问何人,杀无赦。
柳下河一身黑衣劲装,身形如老鹰般滑落,映照在月光下,在万众瞩目之中,双手飞出,数十个袋子纷纷落下,砸在亮着灯火的宅中。
“哇,帅爆了……这里也有人,这——这有人……”
底下一群人探出头,大声道,衙役们浑然忘了本职工作,对着各处的黑衣人吼叫,于是一副诡异的画面出现。
黑衣人们在屋顶上兔起鹘落的奔跑,不时扔出裹着银两的袋子,一群衙役扔了弓箭、刀枪,一脸痴呆的在街道上追逐着,大喊大叫,双手向上挥舞着。
“大哥,我们需要你……”
“大兄弟,行行好吧……”
“大神,带带我……”
“可怜可怜我,给我们一点爱……”
“带我飞,因为你我们可以……”
“只要你们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得更加美好起来……”
次日,县令双眼呆滞,昨晚当他听说黑衣人再次撒钱时,当场呕出鲜血无数,他看着底下面露喜色的衙役,无力的怒吼。
“你们……你们谁昨晚收了钱……”
“请大老爷放心,我们的职业素养,不允许我们收钱!”
堂下异口同声,似乎受过极为专业的训练,从他们庄重肃穆的脸上,不由得人们不信。
“好好,我懂你们的,确实不允许你们收钱,除非忍不住。对吧,混账玩意,你们、你们真好样的!”
县令怒极反笑,从昨日开始,这群人表面上尊奉自己的命令,实际上却是阳奉阴违,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昨日当自己下令对一名衙役打板子之时,平日负责行刑的差役不是打酱油就是买菜去了,哪会那么巧!
“报告大老爷,经过我们无私地调查取证,发现那些黑衣人着实可恨,竟然私下里污蔑大老爷。”
昨晚所有的钱袋内都附着一张字条,今日已经传遍全县,哪怕是目不识丁的人,都已知晓字条上的内容。
“县令不轨,私自参与赌坊营业,暗出老千,搜刮民脂民膏,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