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泽进城的第一件事，买了块油饼，就着豆浆，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然后找诊所。
腰上是轻伤，没有伤到要害，值得庆幸。敷了寻常跌打药，包扎一下也就没事了。
接着又开了解毒药，用开水吞服。
接下来，在西岳庙附近寻了一家安泰客栈住下。
一觉醒来，牵了马去还。
再折返回住处，已经是晚饭时间。大街上，时不时有骑着马的锦衣人路过，他们是金钱帮的喽罗。
金钱帮的确富足，一般的喽罗都能锦衣玉食，所以，江湖宵小，趋之若鹜。
上官文定只认结果，不管过程，人才济济的同时，良莠不齐。
上官文定视若不见，增长了手下人嚣张的气焰。
前面已经看到西岳庙高耸的飞檐与整齐划一的院墙。
一些神态各异的人，被锦衣骑士们，驱赶着，站在巷子里，靠近围墙的地方。
他们静默无声，整齐地站着，站在锦衣骑士给他们各自划定的一个小圈子里，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但如此，锦衣骑士，还往他们头顶，发髻上，或者顶戴上，放一枚铜钱。他们大气不敢出，端正身体，保持平衡，免得铜钱掉落。
非但不能走出圈子，铜钱也不能掉落。否则，后果很严重。
这是金钱帮底层做事，标准的程序。
已经有人耐不住困窘，脸上额头上，滴下豆大的汗珠。
只要谁走出圈子，谁的脚可能会被砍掉。
谁脑袋上的铜钱掉落，谁的耳朵或者鼻子，可能会受到连累。
沈瑞泽饶有兴趣地观看，心想，这些人要闹哪出呢。
危急时刻，一个很有风度，长得很帅的高个男人，从西岳庙侧门里快步走出。
他迎向其中的一个锦衣骑士，那人的马在一旁，他站在巷子里悠然自得地吃着一串冰糖葫芦。
高个男人走过去，厉声喝道，“你们胡闹。”甩手就给吃糖葫芦的锦衣骑士几个耳光。
其他散落各处的锦衣骑士，都立马围了过来，目露凶光，嘴里喊道，“你谁呀，找死呢？”
高个亮出一块精铜铸造的令牌，“金钱帮关中总督察”字样，是篆体，很难辨认。但是令牌形状，却是大家熟悉的。本来已经凶神恶煞锦衣骑士，包括被打懵圈的那人，都变得毕恭毕敬，嘴里说道，“原来是苏总督察，小的们失敬了。”
高个挥手说道，“谁让你们这么干的，还有王法吗？”
锦衣骑士们捏捏诺诺，说不出话来，他们自然不敢说，是受了顶头上司的授意。
高个说，“还不快撤了铜钱，擦掉圈子。”
锦衣骑士们很快动作起来，收了人们头顶的铜钱，忙不迭用手去擦地上的圈子。
被解除禁制的人们，松了一口气，都满是感激地望着高个。
高个说，“大家都散了吧。下不为例，既往不咎。”
人们心底暗暗叹息，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受制的人们散了的同时，锦衣骑士也各自牵了自己的马，缓缓有序离开。
其时，太阳光正有气无力地照在巷子里，太阳的脸，就要西沉。
沈瑞泽宛如在看一场精彩的戏。他感觉中午就没吃饱的肚子又在闹叽咕了，于是打算去寻吃饭场所。
高个喊住了沈瑞泽，说，“沈公子。”
沈瑞泽不觉得意外，中午饭前的那场伏击，令他觉得，无论再发生什么，都是很正常的。于是淡淡说，“哦，你知道我？”
高个说，“在下苏有东，金钱帮关中总督察。”
沈瑞泽说，“刚才这些人，都归你节制？”苏有东说，“没错，他们是唐艾维的手下，在处理一些江湖纠纷。有点过火，让沈公子你见笑了。”
沈瑞泽说，“幸亏你来得早，他们才不至于遭毒手。”
苏有东说，“那是，好险。我倒不担心那些被处置的江湖人。我担心我们的手下人，他们会被沈公子你惩治……”
沈瑞泽说，“我吗，我不太爱管闲事。”
苏有东说，“沈公子说笑了。不如我俩找个地方，我请沈公子吃晚饭？”
沈瑞泽说，“好啊，我真的很饿。”
就近在西岳庙门前的大街上，寻了一家好旺饭店，叫店家炒了四个菜，上了两碗米饭，苏有东说，“非常时期，就不喝酒了。”
沈瑞泽说，“嗯，我也不想喝酒，要保持头脑清醒。”
苏有东说，“其实，不是所有情况都是沈公子你刚才所看到的那样，只有一些害群之马，才这么干。大多数人，还是奉公守法的。”
沈瑞泽笑道，“应该的。那样不好。”
饭菜很快上来，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苏有东说，“我是专程，来向沈公子，传帮主的口信的。”
沈瑞泽说，“有何见教呢？”
苏有东停下了嚼菜的动作，说，“帮主说了，唐艾练，是个人行为，他的事，跟金钱帮无关。因此，无论沈公子对他曾经做过什么，都与鄙帮无关。”
沈瑞泽有点儿意外道，“就是说，上官先生，也对他的事定调了。”
苏有东说，“我也知道唐艾维他们来找沈公子麻烦的事了，怪我赶不及阻拦他们，让沈公子你受惊了，深感抱歉。”
沈瑞泽说，“苏兄，不必往心里去。我干掉了他们三个，还废了一个。考虑到唐艾维的长安分舵舵主的重要身份，我才接受了柏站良的建议，没有伤他。大家彼此收手了。”
苏有东说，“沈公子识大体，在下在此谢过。”
沈瑞泽说，“你们十一怒汉，没有排名先后吗？”
苏有东说，“排名有先后，但大多数没有执掌，只作为帮主临时调派任务的使者，或者管事。”
沈瑞泽说，“也就是说，只有像你关中总督察这样的职位，才有油水。”
苏有东说，“可以这么说吧。”
他很年轻，大概三十出头，出身少林派门下。师父不出名，但是他自己的武功直追诚实和尚，是二流高手，又得了关中总督察的执掌，风头正劲，大有前途，比排名第一的柏站良拉轰多了。
苏有东接着说，“帮主的意思，让我全程陪着沈公子，直到你离开长安府地界为止。”
沈瑞泽说，“这样不好吧……”
苏有东说，“帮主只是担心，有不知死活的帮众，惹恼了沈公子……”
沈瑞泽说，“我不闹事的呀。”
苏有东说，“总之，金钱帮，是不会跟沈公子为敌的。就算沈公子遇见帮中害群之马，替我们教训，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们是决计不会见怪的……唉，帮主他难呀。”
沈瑞泽说，“如何说法？”
苏有东说，“帮主为了应付我帮跟恒日发的冲突，疲于奔命，焦头烂额。这个节骨眼，李世骞又来凑热闹。”
沈瑞泽说，“是哦，李世骞名头越来越响亮，大家都打算追捧他为武林神话，武林权威。怎么，他跟贵帮也有过节吗？”
苏有东说，“过节倒是没有。但是，十三年前，令李世骞很囧的关外三凶，曾经是帮主的生意伙伴。这样一来，难免会有误解……”
沈瑞泽说，“然后，他又跟上官先生，同一榜……”
苏有东说，“是呀，如果是进士榜就好了。偏偏只是百里晓那个死鬼，胡编乱造的兵器谱榜……帮主这人很迷信，他认定姓龙的，姓李的，会是他的死对头，他命里的克星。但是姓沈就不是，姓沈的对他很友好。当年，九州王沈添望，就给过帮主很多的提携。”
沈瑞泽心想，“只要他认定是死对头的人就想对方死，所以他才会不惜代价，请沈盛宠刺杀龙听雪。结果功亏一篑，被孟帆影脱颖而出。”
苏有东说，“沈公子勿虑，你是我们命中的贵人。”他这样的说辞，是为了拍马屁，增进双方的相互信任和好感而已。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是李世骞的入关，给上官文定空前的压力。
苏有东说，“还有姓柴的，也是我们的贵人。因此，帮主对他的势力，一再的容忍。”
快活王的急风骑士，大本营位于兰州，及景泰县一带的快活城。他们跟金钱帮分享陕西境内的生意和好处。
快活王的惊雷骑士，大本营则在山西省太行山一带，跟河北六义争利。
当麻烦来的时候，人会挑一个最大的麻烦先搞定。上官文定的最大麻烦，原先是龙听雪，现在变成李世骞了。
沈瑞泽说，“你真的要一直跟着我？”
苏有东说，“我全程陪同，全部由我们出钱，你何乐而不为？”
沈瑞泽说，“我要上华山，可能要呆十天半月的。”
苏有东说，“华山我不上。我在山底下等你。你在华山上的费用，我可以出。”他拿出1000两银票，推到沈瑞泽面前。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沈瑞泽岂有不知。
但他们摆定了要盯住你，要么给面子，要么跟他们开战。
还是不要这样。有钱拿为什么不拿？沈瑞泽将钱揣到怀里，心想，如果他们做得不好，太出格，我一样跟他们翻脸。
就这样办。
第二天，沈瑞泽退了安泰客栈的客房，从北面的石阶山路登山。
北面华山门坊后面，有一处小集市，连带着一座大有客栈，吃住俱全。整个小集市属于华山派的产业。
苏有东告诉沈瑞泽，他就住在大有客栈，等着沈瑞泽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