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寻着一家明利客栈,将各种的马交由店小二牵去停放。
在柜台前,白志强问:“沈兄,你是喜欢两个人一起住呢,还是喜欢清静?”
沈瑞泽说:“我担心你会打呼噜,而我会说梦话,所以,我俩还是分开住。”他对老板说:“给我俩各来一间中等房就好。”
老板说:“上房在三楼,中等房在二楼,普通房在一楼。两位记住了,不要走错楼层。”
白志强说:“到了我家乡,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沈瑞泽抢着付了钱,说:“不碍事,些许小钱而已。花大钱,我出不起,白兄莫见怪。”
白志强哈哈笑道:“我和你一样,是穷人,将就吧。我也不是讲究的人,只要干净清静就成。”
沈瑞泽说:“彼此彼此。”
老板给开了房,靠里边院子的,最边上两间,紧挨着。
两人各自休息了一阵,然后一起前往位于城西大街250号的方宏相宅邸。
宅邸前很干净,门房没有人看守,照壁建造在大门内。两人转过照壁,看到一个衣着褴褛的年轻人,污头垢面,扯着嗓子冲第一进大堂里喊道:“方宏相,你这个骗纸。你给我粗来!”
白志强和沈瑞泽觉得很奇怪,正待要问他话,方宏相已经从第一进大堂匆匆走了出来,向两人点头致意。
白志强说:“这人是咋回事?”
方宏相压根儿就当他不存在的样子,轻描淡写道:“哦,一个受了刺激的年轻人。我这儿就我一个人住,外人可以随意进出,我也不太在意。”
沈瑞泽惊讶道:“你一个人住这么宽敞的房屋,也不请人看管。”
方宏相苦笑道:“我花不起那个钱呀。再说了,我喜欢这样,这样很好。”
那个年轻人突然说:“方宏相,你赔我家的山隐真迹图来!”
方宏相说:“都跟你说过几次了,我不知道你们家什么山隐真迹图。你来我家串门可以,但不要来烦我。而今天,是我和故友相逢的好日子,我要跟他,还有这位沈公子,大干三百杯。你若是想喝,我可以给你留一坛酒,但是,不要来烦我。”
年轻人说:“你在外人面前,装得可真像!明明就是你当着我爹爹的面,将山隐真迹图掉了包。然后你回去,谎称你交了三万两定金,你主人又对外谎称支付了剩余的六万两。为此,我家的生意破产了,我爹爹娘亲被迫自杀。你倒是装得挺像的。”
方宏相叹息道:“我有么?我怎么会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你确认你没有认错人,想多了?”
年轻人问:“你俩是不是也当我是个癫子,神经不正常。”
白志强笑道:“哪里。但小方说得也挺在理的,我从小就认识他,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沈瑞泽说:“可能你真的是想多了,找错人了。”但他心底似乎什么都明白了,这个看上去神经兮兮的,不修边幅的年轻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正常。
这个方宏相有鬼呀。但他不想点破。
酒菜都是现成的,由附近的一家酒楼,用食盒送过来。因为大堂实在宽敞得很,三人按照最原始的规制,每人坐一张案几前,每人案几上的酒菜都是相同的。
方宏相说:“虽然没有丝竹之乐,但我喜欢这样。志强哥,来先干为敬,你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把酒言欢,想起小时候的许多趣事。但是一提到自己的断臂,方宏相心底似乎埋藏着太多的怨愤。
然后他说:“我也想不到我会有今天,来,不醉无归。”
他问到白志强和沈瑞泽今后的打算,白志强说:“也许我会找一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你这宅邸,就你一个人,不觉得孤独吗?”
方宏相说:“不觉得。当我一个人在里边的时候,我就想起小时候,过的不是人的生活,我就开心极了,我开怀大笑,朝夜空怒吼……”
沈瑞泽说:“我嘛,还年轻,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机会入局。”
方宏相说:“你这个入局一词,似乎很有深意呀。”
沈瑞泽笑:“怎么不是?当今之世,群星璀璨,我想要做最耀眼的那一颗,可不容易呀。这个局,是时局的局。”
白志强说:“这个比方好,我们都不容易,特别是小方你。”
方宏相脸上起了不易察觉的变化,想必内心是极其波澜起伏的。
方宏相是六月堂的副堂主,出生入死,却要听命于草包公孙志。没别的,只因为公孙志家本来就是大户,加入青龙会之后,他顺理成章就成为六月堂的堂主。
他吃喝玩乐,还到处糟蹋良家妇女。
刀头舔血的生涯,得到的金钱和物质,都如数上交了,自己还是一贫如洗。没断臂之前,他凭的是热血和冲劲。断臂之后,他心理严重不平衡。
长江巡阅使魏田英,派他去跟庐州府玩古堂交易《王摩诘山隐图》,他临时起意,用赝品掉包换走了真迹,然后当场以对方交易的物品是赝品为理由取消了交易。
他私吞了三万两定金,据为己有。他将《王摩诘山隐图》真迹交给了魏田英,魏田英答应,时机成熟,铲除六月堂堂主公孙志,扶正他来做六月堂堂主。
长江巡阅使魏田英也不是什么好鸟,他嗜赌如命,出入于庐州府的豪华赌场,出手千金,跟人豪赌,以博虚名。渐渐的,魏田英挥霍的资金越来越巨大,他打起了歪念头。
对外谎称支付给玩古堂的六万两,早就被他砸到赌场里了,血本无归。
他主谋让袁彩霞用假的山隐图,来吸引外人的注意。待时机成熟,便抛售山隐图真迹,换取更多的赌资。
夜渐渐深了,白志强跟沈瑞泽起身,向方宏相告辞。两人脚步踉跄,在城西大街上走出了很远的距离。站定,确认四周无人跟踪和偷听,白志强说:“沈兄,我要去一个地方,你要不要跟着来。”
沈瑞泽说:“有什么好事吗,难道是要逛妓院?”
白志强说:“不是,我要去收拾一个专门糟蹋良家妇女的吟贼。”
沈瑞泽说:“非得这个时候吗?”
白志强说:“这个时候,正适合做某件事,我去,就是要事实俱在,人赃并获。”
沈瑞泽说:“也是哦。”
两人在夜幕里出了城,那时的城门,一般情况下,都形同虚设,不再闭城。
往北走了约一里路,山路渐渐崎岖陡峭起来。在荒野里,横亘着一座巨大的庄园,这儿曾经是公孙家族的产业,现在变成了青龙会的产业。
公孙志常住这儿,他家人却并不在这儿。
影影绰绰有灯笼的光亮,两人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内院。果然听到女人的哭泣声,混杂着如同猪喘息的声响。
几条影子窜出来,白志强对沈瑞泽说:“你来对付他们,我找正主。”
沈瑞泽不费吹灰之力,搞定了四条人影,更多的人影,又窜出来了。
白志强已经整个人撞进了有女人哭泣的房间的窗户,一阵慌乱声响,似乎是女子惊叫声,又掺杂着一个男人厚重的嗓音:“你活腻了,敢到这儿闹事。”
沈瑞泽又搞定了几条人影,突然听到屋子里那个男人厚重的嗓音:“你,你是总舵特使?”果然如方宏相所言,公孙志只是一个酒囊饭袋之徒,不一会的功夫,就被长生剑要了他的狗命。
被他糟蹋的良家妇女不下二十人,他是死有余辜。
公孙志断气之前,听到白志强很肯定的回答:“我不是。”
白志强从屋子里出来,对那些尚在拼命的影子说:“公孙志已经挂了,你们不想死的,就赶快滚蛋。”
那些人影,本来还很卖劲的跟沈瑞泽纠缠,听说公孙志死了,树倒猢狲散,一溜烟全跑光了。
那个屋子里的受害妇女,也在夜幕里,慌慌张张逃走了。沈瑞泽甚至不想,进去看一看,那个吟贼的模样。白志强说:“我们可以回去了。”
沈瑞泽问他:“你是青龙会的人?”
白志强说:“我刚才回答他了啊,我不是。沈兄,你对青龙会如何看法。”
沈瑞泽叹息道:“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很肯定的是,我厌恶他们,如同你对爹爹失望一样。”
白志强说:“也许你对他们有误会。”
沈瑞泽说:“不可能!青龙会是要做大事的,它有时候是龙,有时候是虫,有时候蠢得像驴,有时候是纸老虎,有时候穷凶极恶,有时候温情脉脉。它包容并蓄,在每个人的生活里,蛊惑着人们的心,许下不切实际的美好愿望。”
白志强说:“他的初衷是好的呀。”
沈瑞泽说:“不想跟你分辩。看你这个趋势,至少你是心向着他们的,是不是。”
白志强说:“我知道青龙会里边也有坏人,所以,我对坏人,毫不留情……”
沈瑞泽说:“我想,我想明天启程去南京了,我俩回去休息吧。”
白志强明白他对青龙会心存顾忌,而青龙会又被朝廷定了调,他不想跟青龙会有什么瓜葛甚至沾惹上没必要的麻烦。可以理解。
于是两人回到住处,各自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