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小说
《君向北来》
序
我住长江头,
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
共饮一江水。
900年前,一位名叫李之仪的词人,仕途辗转、晚年来到长江并临水而居。一天清晨,词人站在江堤上,面对滔滔奔涌、万古如斯的一江清水,思绪翻飞,填下这阙轰动天下的《卜算子》。
长期以来,教科书里讲的都是词中的引申义。“我”和“君”,指的是长江两岸的人民,虽然各在一方相距千里,但幸运的是,他(她)们有长江之水贯通两地,沟通两心,可以日日共饮,宛如每天都生活在一起。
“共饮一江水”,是诗词中两个人的幸福,就是华夏民族千千万万南方和北方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共同渴盼。
然而,只有李家的后人明白其中的真实寓意,并且一代代追寻着、实现着那份深情。
100年前的某个午后,江城武汉的美少妇顾心舟,因为思念新婚不久就去南方投笔从戎的夫君李子华,不顾纷飞的战火和路途的艰险,决然南下。不久又奉命回到武汉投身时代洪流,在枪林弹雨和血海尸山中,实现了“以我热血灌溉革命之花”的悲壮誓言。
那一年,是中国农历的丙寅年。
那一年,他向北来。她迎接他北来。
她依然喊他夫君。
他依然称她娘子。
他们依然共饮一江水。
又一个丙寅年之后,一个叫李蕤君的美丽知性女子,从国外求学归来,被一家跨国公司聘用,就在她准备入职的时候,八十多岁的爷爷却叫她回老家呆一段时间,那边有重要的事情要她处理。
李蕤君的祖籍在江城武汉,那座有一百多年历史的李家老宅要翻修了,工程人员在老宅里发现几样物件。爷爷断定是太奶奶杜心舟留下的。由于李家是功勋之家,特殊的身份,使当地有关部门非常重视,要等待直系亲属前来辨认处理。
祖籍、老宅、老物件-----对于出生在京城、少女时期就跨出国门,足迹几乎踏遍大半个地球的九零后李蕤君来说,是那样的陌生而疏离,那样的不情愿回去。
于是,她想推脱,借口是作为李家的第四代,自己太年轻了,去辨认一百年前的老物件,代沟太深太深。
然而,爷爷却坚持让她去,口气不容拒绝。
“就是因为你是李家的第四代,才让你去寻根。知道你的名字里为什么有个‘君’字吗?”
“知道的。我们是李之仪的后人。”
那阙《卜算子》,她脱口而出,背诵给爷爷。
爷爷满意地点点头。
望着精神矍铄、腰板挺拔,八十多岁依然有着老战士风采的爷爷,李蕤君只能领命。
出发之前,李蕤君用了一周时间,认真做了一番功课。
以前,她依稀知道一些太奶奶的故事,那些故事的背景中学历史教科书上就有,考试的时候,她也背过那些填空题,年代和大事件都很简略,故事相当的粗线条。
而现在,她需要深入细致地去了解,去研究。
她在网上搜索相关的历史资料和图片,并且认真做了复制粘贴。
她去参观历史博物馆,那里有爷爷写给开国第二号伟人的信件和伟人的回信,还有太爷爷李子华身穿戎装的照片。
早已驾鹤西去的太奶奶,活了103岁。在经过了及其严酷的战争之后,太奶奶的后半生一直生活在京城,享受着功勋的荣耀和国家的照顾。
打李蕤君记事时起,太奶奶就很老很老了。她美丽、庄严,高贵,沉默、深不可测,逢年过节,都有高层领导人来家里慰问。但平时,太奶奶很少与她们重孙辈嬉笑,她的眼睛总是望着窗外很远的地方,仿佛深深地陷在遥远的往事里不愿回转。爷爷说,那是太奶奶在思念太爷爷。太奶奶19岁的时候,太爷爷就牺牲了啊!
就在李蕤君全身心已经开始感受那个时代的当儿,爷爷又送过来的一堆资料。在资料里,她竟然发现了太奶奶一张年青时的照片和一封信!
捧起太奶奶的照片,李蕤君仔细端详。那是一张上过色的黑白照,正值妙龄的太奶奶,身穿改良过的旗袍,披着雪白的皮草斗篷,长发卷曲,满月一般的圆脸,细而弯的眉毛下,是一双不大却妩媚内双的眼睛,红润小巧的嘴唇,一只仿佛玉琢般的圆润鼻头,两边的鼻翼如同灵动的燕子的翅膀,随时可以飞起。
“孩子,你和你太奶奶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爷爷说。
“是吗?”李蕤君有点不相信。
于是,她用手机把照片拍下来,然后把自己的照片加特效做旧,两厢对照,心里一阵震撼。两张照片上的女子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分不清是自己穿越到了一百年前,还是太奶奶坐着时光机逆着时间的河流回到了现在。
再看那封被一块柞丝手帕包裹着信,泛黄的竹纸信笺上,写满了清秀的蝇头小楷,开头的称谓,赫赫然是“夫君你好!”
李蕤君顿时惊骇万分。
她对刚刚分手的异国男友就用过这样的称呼,为此,前男友还夸赞她保持着华夏女性传统的恭顺与德才,没想到却惹得她大光其火,说自己是独立女性,根本无需恭顺男权,鬼晓得是什么妖孽附体,才冒出了这么个词汇。
而此时,一直自以为洒脱不羁、心比石坚的李蕤君,突然被太奶奶莫名感动,以至于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感觉自己那颗心的某处,正在一点点变得柔软温润起来。
“明白了吧?这叫隔辈遗传。”
爷爷用爱怜的目光看着这个一向特立独行的孙女。
“明白了,太奶奶的基因真强大。”
李蕤君看着爷爷那重重皱纹也掩盖不住的英俊五官,感叹一句:
“其实,爷爷您也很像太奶奶呀!”
爷爷欣慰地笑了。
“所以,孩子啊,你必须去,去太奶奶生活了半辈子的江边,把杜家和李家近代的根儿摸透,把当年的故事捋一捋,然后,你就真的长大了!”
李蕤君迷惑地抬起头:“难道,我现在是小孩子吗?”
爷爷笑而不语。
李蕤君也不再说话。戎马一生的爷爷,尽管赋闲很久了,但身上依然有将帅之风,一种凛然之气,使年轻恣睢的她不能造次。
不能再耽搁,她必须走,马上走!
高速铁路以每小时350公里的速度在飞驰,车窗外的华北平原一掠而过。向南,再向南,驰过黄河,越过长江,江汉平原的一片片水光天色,渐渐近了。
太奶奶生活了半辈子的江城武汉,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