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冯生蹲坐在榻前的火炉旁,看着微弱猩红的炉火回忆着那个既熟悉又模糊的梦:
“不用试图窥视人心,因为人心的深处都是恐惧。”
一片混沌之中,一个声音在呓语着。
冯生被这个声音折磨得快要疯掉,于是连忙问:“你到底是谁?”
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并没有回答,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看不清,却似乎能感觉他在轻笑:“嘘~你听!”
冯生不甘心,当他再次询问的那一刹那,四周由灰色变成了白色,那种很耀眼的白色,随着场景的切换,一个闷雷般的声音咆哮道:“我郑重地警告你们,你们这是在玩火。而且,不可否认,你们这是在恣意挥霍上天的恩赐(模糊词汇)!”
那话音刚落,另一个更为霸气的声音在天穹响起:“我们创造了你们,并赋予你们权利,除了理应向我们献祭(模糊词汇)以外,你们还应该为此心存感激,而不是成天抱怨。”
这个诡异的梦依旧以一声谩骂作结,“该死!这一切~都是那颗古老而邪恶的种子在作祟,它早就应该从这个世界中消失才对。”
这个梦预示着什么?我是谁?我来自哪里……冯生正想着,忽然,帐篷外面传来踩踏石块的声音,是师父他们回来了吗?
冯生仔细地听了一听,确实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可听着这脚步声似乎有些慌乱。冯生顿时警觉起来,正当他欲起身出去查看时,帐篷的门帘从外面被撩开了,紧接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后钻了进来。
冯生长长的舒了口气,“大人,……”
“嘘!……”
冯生以为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声的问,“师父也回来啦!”
“嗯”,雄鹰一边卸下了背包,将已不在发烫的火把插回了背包侧面的小布袋里,一边小声的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哦!已经睡过一觉了,才刚醒。”通常被那个恶梦吓醒之后,冯生基本上就会彻夜失眠。“因一时睡不着,索性就起来煮点茶,等师父和大人回来热热地喝上一盅,也好暖暖身子,驱驱寒。”
冯生一边说,一边用引火将帐篷中央挂钩上的三嘴壶灯给点了起来。借着灯光,他发现今晚师父和雪狼大人有些古怪,尤其是雪狼大人,不光冷着一张脸,他的胸前还抱背着一个鼓鼓囊囊包裹。
冯生不敢多问,只当什么都没有瞧见。他拿了茶盅一一为二位长辈倒茶。
“我现在不渴,你先给你师父喝吧!小心茶水。”
雪狼自顾自地展开他那张宝贝的折叠小几,然后恭恭敬敬地将背包里放到上面,紧接着就开始在他的包裹里一阵翻找、比划。全然不顾一旁面红耳赤的冯生。
虽说雄鹰收冯生为徒已经是不挣的事实,论起来也不算是外人,可到底是来路不明,因此,自然不会放松对他的警惕,更何况现在雄鹰还非要将这孩子硬塞给他,心里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雄鹰见状忙冲冯生招了招手,“来来来,既然雪狼大人不渴,就端过来给我喝吧!我正渴得嗓子发痒呢!”
冯生只得将那一盅热腾腾的酥油茶端过来,献与雄鹰,雄鹰忙双手捧着茶盅。
“难为你……小子还有点心。你自己也倒上一碗来,陪着我喝吧!正好!趁你没有睡,我有件要紧事儿得嘱咐嘱咐你。”
冯生自然不敢陪着师父一起喝茶,一听师父有话嘱咐,忙垂手侍立,准备聆听师父的训诫。
“不是让你给自己倒茶吗?怎么反倒站着不动地方了?”
“徒儿不敢,师父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吧!”
雄鹰瞟了一眼阴影里还在翻腾的雪狼,也只得作罢,雄鹰清了清嗓子,“这个……我与雪狼大人商议过了,明儿他会挑几个人,先行前往森林郡与圣驾汇合,到时候你就跟着雪狼大人好好学学规矩。”
虽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冯生每次面对雪狼大人的时候,他都觉得局促不安。况他总觉得,这位看起来有些古板的雪狼大人对他有很深的偏见。因此,他哪儿愿意去跟雪狼大人?
“师父是不是觉得徒儿哪做得不够好?我……我可以改的!”
俊美的少年显得有些着急了,那明澈如水的眼眸里闪烁出惊慌的神色。
雄鹰起身拉过冯生,强让他陪自己在炕上坐了,“傻小子,心眼子倒不少,我多早晚说你不好!”
冯生一听这话,忙央告,“既然师父不是嫌弃徒儿,那……那徒儿还是留在师父跟前伺候吧!”
“这么多年,师父统共只相中了你一个,如何又嫌你?只是雪狼大人的四个勘路已然殉职,如今要提前下山,身边没个人使唤如何使得?故特差你与雪狼大人做个帮手。”
冯生觉得这不通,即便师父要拨人帮助雪狼大人,那也不应该是他。毕竟他才跟师父两天而已,可他也不能直接问,只反问,“斗老伯他们师徒不是要跟着雪狼大人下山吗?”
“此去,雪狼大人自然会选他们其中几个跟去,只是他们到底是外人,有些事自然也不方便!这也是我委派你去的原因之一。只切记!今晚看见的和听到的都不许对外人讲,你那朋友华三公子也不行!知道吗?”待冯生点头确认后,雄鹰继续嘱咐:“到了雪狼大人跟前,一定要听从雪狼大人的吩咐和教诲,也一定要像伺候我一样伺候雪狼大人!明白了吗?”
冯生像是一个做错事儿的孩子,耷拉着脑袋,撅着嘴,应了声是。好半天,才怯怯地问,“那师父您呢?”
雄鹰大人喝了口热热的酥油茶,有些不耐烦地说,“当然是先带着雪山之子西行前往卡卡图斯,然后,就会下山来追你们。”
为保圣驾的安全以及省去办理途经三国的通关文牒的麻烦,他们已经将雪山圣域唯一一个在万国商会挂号的商籍和商玺文牒上交还给了三司。
方才雪狼一心全在圣物之上,倒把雄鹰给忘了,如今听他师徒这么一说,方才想到,三司一旦得了圣物自然会以大局为重,断不会等雄鹰这几个人的。如此一来,他们如何去海门?别处倒可以绕过,那雪御关如何过得去?
即便侥幸能弄了个蓝临的通关文牒过了雪御关,那太平商道(阎魔商道)的沙砾子可是只认商玺文牒不认人的,无论是商人还是旅客,只要没有商玺文牒,就会被沙砾子盘查所有行囊,且索要高额的关税以及过路费,即便如此,他们还时常假扮劫匪洗劫过往的那些无籍、牒的商旅,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对了,回头你打算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这边我可比你更熟悉。且我们又没有什么要紧东西,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及。因此,待这边的事一了,我们便经梅卡部落下山,然后经穹门城穿东平郡北上,说不定还会先你们一步到达森林郡!”
雪狼立刻反对,“不行,如今那里全是钗奴,倘或有个一差二错的该如何是好?要我说,你们回头还是同咱们一样翻越霍艮山口吧!回头看能不能待过了雪御关之后,你们就不要南下了,直接东去浵的都丹浵港乘坐蓝临商船顺浵江而下,出海后绕蓝临东海郡,直抵金沙王国的峡海郡西直港登陆,然后换乘金沙南下的商船穿过风暴海峡南下便可到达金沙国度所在的流金港。”
雄鹰咧了嘴了,“你倒是做足了功夫,可你难道忘了,10月后,丹浵港的商船就不出海了吗?如果诸神保佑幸运的话也要等到来年2月之后风暴海峡方才解冻。这么一来,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都到不了海门,若是按这花销比买临时商籍和文牒还过余。”
雪狼听了,便放下手里的活计,从床头取过一个包袱走到灯下,便全然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当着雄鹰的面,从中取出一个一尺见方瓦片形状的包裹来,撤下裹布,将斗金鳞赠送给他的两片金鳞取了一片出来,递给雄鹰。
雄鹰将茶盅放到一旁,起身双手接了过来,在昏黄的灯光底下仔细观瞧,随着角度的转动,耀眼的金光沿着纹理丝丝流动,一时间阴暗的法帐也因此熠熠生辉,“啊呀!这可是金甲龙鱼的中段的鳞片啊,虽不是贡品级的,倒也算得上是上品了。你怎么会有这个?难道是……?”
“你甭管,你先拿着。”雪狼将另一片原样包好,放回包袱。
“这可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
雪狼不容雄鹰推辞,“你几时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正是这个时候,才不能如此。”
“让你拿,你就拿着,这不全是给你的,这金鳞是採鳞兄弟赠的,明天我不可能将他们要下山的那十三个人全部带走,因此,不管用什么办法,你必须将他们平平安安的带下山去。”
雄鹰一听气坏了:“哈哈!他们居然敢藏私鳞!待我去将他们揪出来审一审!”
雪狼一把拉住,“这时节你添什么乱?大家都不容易,况这也原不是上品。”
雄鹰待要不服,可一想到圣物,便也只得回头再找他们算账了。既然如此,雄鹰便也不再推辞。
雪狼仰头算了算,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破袄来,然后从夹层里掏出了七枚金禄和20枚银禄。拿在手里数了几遍,确认无误后递给雄鹰。
雄鹰问:“你这是……”
雪狼将钱,强摁进雄鹰的手里,“一并拿着,如果能弄到一张临时商籍和文牒自然更好。倘或不能,就按刚才说的路径到海门。别老想着走捷径,毕竟人命关天。当然了如果你们不嫌跋涉辛苦,也可以在南岭东海郡的远东港换乘,金沙人的商船顺曦水(蓝临与金沙王国的界河)南上,到达悬山郡,渡云镇。翻越悬空山口经金沙走廊,到金沙的流金港坐船西渡先王领海也可以到达。”
“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如果我们直接穿越东平郡,便可以省下这笔钱。”
雪狼脸一沉,“我就怕你这个。若只是你一人,我也懒得管你,你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许你拿无辜的人命去冒险。如果你一意孤行,咱们就取消刚才的约定。”
雄鹰只得妥协:“行!行!行!这事儿都听你的。”
雪狼依旧不放心,“我要你起誓。”
雄鹰无奈,只得以诸神的名义起了个重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