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陈暮寒拿出手机，点开图片库首先看到的，居然还是五名死者的现场照片，陈暮寒百无聊赖地一张张照片翻过去，看着看着忽然心里渐渐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提起精神锁着眉头又反复浏览了几遍，陈暮寒越看越觉得脊背发凉、心惊肉跳。
“小家伙，你还记得我当初问你，刚看到叶婷尸体时的第一感觉吗？”
听到陈暮寒的声音有些异样，墨菲从电脑屏幕后面露出脸来，道：“记不清原话了。”
“一件未完成的艺术品——”
陈暮寒说：“你的原话是：尸体的姿态像是一件未完成的艺术品！”
“似乎、大概好像是……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陈暮寒从沙发上跳起来，把手机里存储的五张“三维立体图像”依次投影在房间的空旷处，墨菲吃惊地发现，五张图像竟然形成了连贯的动态画面，画面中的女尸仿佛活了一样，身体正在像花朵一样一帧一帧地逐渐“盛开”！
“天呐——”墨菲已经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内心的震惊。
“凶手是个变态连环杀人狂，”陈暮寒咬牙道：“这些尸体，其实都是凶手留下来的‘作品’！”
“中心”大厦1103办公室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沈星河看到陈暮寒冷着脸进来，双手撑在桌面上：“我收回方才的话，我想继续追查这个案子。”
“抱歉，”沈星河道：“这个案子我已经申请移交给其他部门了，既然已经有证据证明不属于‘涉灵事件’，那么这个案子按照程序将由‘人间’自行处理解决，接下来的事情就和‘天界’无关了。”
“事到如今‘中心’不能放任不管，”陈暮寒道：“凶手还会继续作案！”
“除了那份‘转世申请’，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其他人的死活了？”沈星河看着他道。
“关于我的人格究竟有多么高尚这个问题我不想现在和你讨论，”陈暮寒道：“凶手的‘作品’还没有最终完成，不尽快找到凶手的话我敢打赌近期还会有人遇害！”
时间回溯到半个小时之前——
“你看——”
陈暮寒道：“目前发现的第一名死者是十六岁的打工妹孟霜霜，她的尸体被折叠成一团塞进冰箱里，”图像转换到下一帧，“第二名死者是二十四岁的广告宣传部经理叶婷，她的尸体被弯曲成‘C’形悬挂在客厅正中……”
“第四名被害人是二十三岁的女大学生暮小晴，她的死亡地点是别墅的室外游泳池里，尸体被摆放成仿佛正在水中绽放的样子，”陈暮寒一张接着一张分析道：“还有二十五岁的网店店主陈静、三十岁的小学教师寒秋雁，她们之所以肢体有多处骨折，就是因为凶手要把她们的身体塑造成自己理想中的造型，而无论是用冰冻还是在水下、或者是用绳索悬挂在空气中，无疑都是为了方便尸体定型，人为地制造出一种‘反重力’的效果。”
墨菲越看越觉得呼吸困难：“太变态了，居然有人拿人命开这种玩笑——”
“而且，我怀疑凶手只有一个人，”陈暮寒道：“因为几个变态凑在一起共同作案的可能性很小；再有就是，一个人的话更方便凶手独自‘享受’整个作案过程，他在‘创作’和‘欣赏’自己‘作品’的时候，肯定不希望被旁人打扰到。”
陈暮寒已经开始在心里给凶手画像：冷静、残酷、心思缜密、有极强的心理素质，以折磨年轻女性为唯一目的，在整个作案过程中有条不紊、从容不迫，甚至可以说是乐在其中……陈暮寒几乎慢慢看到了，五名死者脸上诡异的微笑，渐渐变成了凶手嘴边的冷酷笑意。
“你刚才说‘人间’警方目前找到了新的侦破线索？”陈暮寒忽然想起来问。
“不错，”墨菲道：“暮小晴的男朋友昨晚被吓得精神恍惚，住进了医院——”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说重点。”
墨菲道：“李河山在住院期间口口声声说暮小晴是被人杀死的，他让家人交给警方一件东西，说是当初他背着警方藏匿起来的凶手遗留在案发现场的凶器。”
“凶器找到了？”
凶器的出现，对于案件的侦查来说无疑是个重大的突破，陈暮寒道：“凶手究竟是用什么东西杀死被害人的？”
“一枚针。”墨菲道。
“针？”
“对，”墨菲确定无疑地道：“凶手留在现场的作案工具只有一枚针。”
陈暮寒有些难以置信，普通人无论如何不可能徒手把人的四肢和脊柱扭曲变形到如此地步，按照通常的设想，凶手的作案工具最基本也应该是铁锤、钢棍一类的东西。
“是什么样的针，”他问道：“警方的资料库里有没有照片？”
墨菲把显示器屏幕转向他道：“就是这个——”
照片中一枚针被装在标有编号的透明证物袋里，墨菲道：“针长十二厘米，纯金质地，据李河山说，针是他在死者暮小晴的头发里面发现的。”
“根据这个线索，”墨菲道：“警方又在其他三名死者的尸体上发现了同样的金针，此外巧娣随后也被警方找到，警方在她的住处搜查到了最后一枚金针。”
“金针在尸体的什么部位？”
“在头顶，几乎完全被插入了脑颅中，”墨菲道：“如果不是因为暮小晴和孟霜霜一个在水中一个在冰里头发被打湿了的话，几乎很难被发现。”
“如果说李河山藏匿金针是因为不想惹上官司，那么巧娣拿走尸体身上的金针又是为了什么？”陈暮寒沉吟道。
“巧娣家境不好，很可能是一时贪心，以为这东西会很值钱。”
“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凶手可以把铁锤、钢棍之类可能用到的大件工具带走，为什么又偏偏在现场遗留下一枚金针？”陈暮寒沉吟道：“还有，这个案件中最令人无法解释的一点是，如果五名女子死前经历了长时间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那么她们脸上的表情为什么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迹象，甚至周围的邻居当晚也没有听到任何不同寻常的声响？”
“也许她们是在死了以后才被摆弄成各种形状的，”墨菲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道：“鬼才知道她们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鬼才知道——”
陈暮寒沉吟半晌，原本紧锁的眉头忽然慢慢打开，他展颜一笑道：“你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
“所以呢？”
静静听完陈暮寒的分析，沈星河道。
“所以，我认为这个案件我们不能停止调查，”陈暮寒道：“因为凶手目前没有任何收手的迹象和理由，也许凶手现在正乐此不疲，一边冷眼旁观看警方的热闹，一边精心策划着下一起凶案！”
“继续调查的话，你有任何方向了吗？”
“本来没有，但是墨菲的一句话却无意中提醒了我，”陈暮寒道：“事件的真相虽然没有‘人’知道，但是我们可以‘问鬼’——”
“问鬼？”
“不错，”陈暮寒道：“五名被害人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除了凶手之外只有她们自己才最清楚，人间警方不能与鬼魂沟通，但是我们却能请‘死人’自己开口说话！”
沈星河皱眉道：“你是说，你想追查五名死者亡灵的去向？”
“不错，我想当面问问她们，她们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还有，凶手是谁、杀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能通过死者之口掌握凶手的特征，我们就有可能在下一起案件发生前阻止他。”
沈星河摇头道：“截止目前为止，五名被害女子的灵魂并没有到天界报到，所以她们很可能已经到了地府，而天界和地府是两个平行的系统，我们没有权限去地府稽查亡灵的信息和去向。”
“那打个电话过去，了解一下情况总可以吧？”陈暮寒提议道。
“地府与外界之间不通信号，而且自古以来地府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里时空错乱无序，很难找到确切的位置，再者即便是联络上了，对方也未必会买天界的账。”
“那派人过去问问呢？”
“派谁去，整个天界有谁会愿意到地狱去和恶鬼打交道？”沈星河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冷着脸道：“不过我看你倒是挺适合到那边儿去的，说不定他们会把你当做同类。”
咧嘴一笑，陈暮寒道：“如果确实有这个必要，我倒是不介意走一趟。有句话说得好，‘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沈星河认真地看着他，提醒道：“你可要想清楚了，那个地方不比天界，下去容易上来难，万一不小心触犯了冥界的任何禁忌，到时候再想回来可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这个我明白。”陈暮寒眼神平静地道。
默然对视了半晌，沈星河终于长吁了一口气道：“那好，既然你有这个觉悟，我安排墨菲送你去地府这点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出发之前，我还需要争取请求‘高层’和地府方面就这个案子事先沟通一下。”
“谢了，美女！”
“等等——”陈暮寒正转身要走，沈星河忽然叫住他。
“大姐头还有什么交代？”
看着陈暮寒一副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沈星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道：“没有了，自己小心。”
……
“刚接到指令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墨菲走在前面，忧心忡忡地道：“大头菜你当真决定要去‘下边’？地府和外界不通信号，到了‘那边’你基本上就算是‘失联’了，我既无法跟踪你的位置、也接收不到你发出的任何消息。”
“电梯”的金属门缓缓滑开，目送着陈暮寒走进轿厢，墨菲犹豫着要不要按下按钮：“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送人去‘那边’，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回不来该怎么办？”
“回不来我也不怪你，也许就像沈老大说的那样，”陈暮寒一笑，替墨菲亲手按下了送自己去“地府”的“电梯”按钮道：“我这种人本来就该‘下地狱’，到天界来说不定只是一个意外。”“电梯”发出“铿”的一声震颤，金属轿厢载着陈暮寒再一次缓缓下沉，陈暮寒知道，接下来迎接他的将是一趟名副其实的“地狱之旅”。
当轿厢门再次开启的瞬间，陈暮寒仿佛听到了从极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一阵夹杂着细沙的旋风扑面而来，陈暮寒眯起眼睛，等尘埃落定之后，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一望无际没有生命色彩的黑色荒原，他刚踏出一步，脚下的砂石就像是被野火反复炙烤过的焦土，瞬间破碎，风化成了细细飞扬的尘烟。
“电梯”在身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陈暮寒一个人站在一片空旷之中四顾茫然：
这里辨别不出方向，也看不到任何活物，甚至连个可以问路的“鬼影”都不见路过。天空在极远处沉重地压在地平线上，浓稠昏暗，是夹杂着血腥气的暗红色，有紫色的闪电不时地撕裂云层，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云层深处，正目光冰冷地俯视着脚下这个自古以来就被众神遗忘的“永夜之城”。
——雷声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陈暮寒竖起风衣的领子，朝着乌云密布的天边走去，风越来越大，渐渐的，一些不同的“东西”出现在视野中，远远看去像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每一片黑色的树叶上都闪烁着一对妖冶的红色“眼睛”，等陈暮寒走近了，“树叶”忽然全部“扑棱棱”地惊飞起来，发出“呱呱”的怪叫声，抖落下铺天盖地的黑色鸟羽。
“食魂鸦吗？”
陈暮寒冷眼看着一大群在头顶盘旋的红眼乌鸦，慢条斯理地撑开一把黑色的雨伞：“想吃我的话你们恐怕选错了对象，老子可不是什么孤魂野鬼。”
捕捉不到陈暮寒气息的鸦群，久久在半空躁动不安地盘旋聒噪着。走出枯树林，陈暮寒看到前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的高处突兀地矗立着一块黑色的界碑，上面刻着三个铁锈般的大字：
“鬼门关”！
一过“鬼门关”，就算是踏入冥界了，从此阴阳两隔再无回头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