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强打精神，看着他道：“那你就先说说看，对于‘咱们’的这个案子，你接下来有调查方向了吗？”
“昨晚那个叫巧娣的女孩在案发现场偶然出现，让我怀疑这宗连环杀人案也许未必不是一起‘人为’，”陈暮寒言归正传道：“虽然仅凭巧娣的只言片语，还无法判断她介入这个案件的深度，但是如果巧娣的出现并不是‘孤例’的话，那就能证明这个所谓的‘幽灵杀手’，其实并不是真的完全无迹可寻的。”
“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方案，”陈暮寒起身道：“两天之后行动，在此之前，你负责继续跟踪‘人间’警方的动态，同时继续调查五名死者的社会关系和所有的通讯往来记录，这次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喂，你要去哪儿？”看到陈暮寒拎起风衣就要出门，墨菲赶紧叫住他。
“我呢——”陈暮寒停驻在门口，道：“现在要去补觉。”
“叫我干活，你却偷懒！”墨菲不满地道。
“我这叫做‘养精蓄锐’，”陈暮寒转头一笑，道：“两天之后，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侦破高手’！”
从“中心”大厦出来，陈暮寒的心里却并不轻松，如果想要计划顺利实施的话，现在一个首要的条件，就是这两天之内，必须要让自己能够碰触到“实体”！
陈暮寒抬头看了看这座永昼之城永不疲倦的阳光，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把墨镜戴在脸上。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异常平静地度过，期间沈星河果然没有打电话要求陈暮寒通报调查进展情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陈暮寒很欣赏目前自己这位女上司的办事风格。
第三天的傍晚，陈暮寒来到“中心”的地下8层。
“最后的期限已经到了——”
墨菲担忧地看着眼前吊儿郎当的“天界特派员”，道：“大头菜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也有，也没有。”陈暮寒道：“即使万事俱备，中间也少不了一点运气，不是么？”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墨菲摇头叹气道：“我可不想被你连累挨沈老大的骂。”
“五名死者的社会关系和通讯往来调查得怎么样了？”陈暮寒问。
“这两天我将被害人的通讯记录逐年向上回溯，”墨菲道：“无论是手机、QQ、微信还是电子邮件，目前完全没有发现五名死者之间存在任何关联，也没有任何共同的联系人。
“辛苦了，”陈暮寒似乎早有预料，点点头道：“回头请你吃大餐。”
“吃大餐还是免了吧，”墨菲摆了摆手道：“好歹我也是个有工资的人，不像某人——”想起来接下来的行动，墨菲抬头疑惑地道：“这次你打算去哪儿？”
日暮时分，陈暮寒已经再次站在C市东城区的独栋别墅前面。
“为什么又来这里？”墨菲有些不解地道。
“今天是几月几号？”陈暮寒不答反问。
墨菲看了一下电子日历，道：“8月21日。”
“还记得死者在日历上画的那个标记吗？”
“记得，是死者的生日，但是——”
墨菲话没说完，陈暮寒已经大步朝着别墅的大门走去。
门后的日历上，“8月21日”这个日期被醒目地用红笔圈了起来，就像是房屋曾经的主人希望所有看到的人都能分享到她的快乐一样，然而现在在室内昏暗的光线里，看起来却只剩下了触目惊心。
“你认为‘她’会在今晚‘回魂’？”墨菲皱眉道。
“不一定是‘暮小晴’，”陈暮寒道：“也许是‘另有其人’——”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别墅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陈暮寒老神在在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你准备的‘秘密武器’究竟是什么，这个总可以事先透露一点吧？”气氛沉闷，墨菲忍不住打破沉默道。
“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陈暮寒眼皮子都不抬，依然讳莫如深：“到时候让你亲眼见证一下我这两天闭关修炼的最终成果。”
接下来的时间里，墨菲几次开口想问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墙壁上的时钟，忽然毫无征兆地敲响了十二点整。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窸窸窣窣开锁的声音。
陈暮寒睁开了眼睛：
——他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房门打开，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走进来，他没有开灯，而是用手电在大厅里照了照，然后放下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男人在地上拖动着塑料袋，来到客厅的一角，在经过陈暮寒的身边时，显然并不知道虚空中有一双眼睛，正在无声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借着落地玻璃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男人揭开了塑料袋，里面露出来一沓沓成捆的钞票。
“是冥币——”墨菲眼尖，看出那不是真正的纸币。
只见男人从袋子里面掏出一个铜盆，用粉笔在铜盆周围画了一个圈儿，然后拆开一捆冥钞用打火机点燃，火光一时间照亮了男人的脸。
“他就是暮小晴的‘男朋友’！”墨菲认出警方资料库里的这张脸孔。
男人一边烧着冥币，一边絮絮叨叨地碎碎念：“小晴啊，你在那边儿过得还好吧，我给你送东西来啦……你活着的时候我李河山待你不薄，如今你到那边儿去了咱们也好说好散，这些钱你拿上，好好上路吧——”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晚上会来？”墨菲问道，陈暮寒不说话，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只见那个叫李河山的男人说着又从塑料袋里掏出几只纸扎的名牌箱包，放在火盆里点燃，道：“今天是你二十二岁的生日，这些是我答应送给你的生日礼物，都是今年的最新款；还有你走的时候没穿衣服，这些衣服首饰你拿着体体面面地上路，早点投胎转世，下辈子去个好人家……”
男人念叨完了，拿起一个纸扎的“花盘”，在上面摆了纸钱及供果，端在手上在屋内各个角落边走边念：“各位‘好兄弟’，‘好姐妹’，左邻右舍，原先住户，还有舍不得回去的亡魂、一切孤魂野鬼，都请上花盘，送你们回去罗！”说完后端到屋子外面焚化。
男人先是走到事发的游泳池边，他想看又害怕地朝水下瞅了瞅，确认没有异状后，才将“花盘”端到空地上连供品一起点燃，金银锡箔瞬间燃烧起来，火焰映得李河山的脸神色不宁。
忽然一阵冷风毫无征兆地刮过，火星儿、纸灰立刻飞了满天，李河山登时被迷了双眼，正当他手忙脚乱地掏手帕擦眼睛的时候，一个没有温度的声音蓦然在耳根后面幽幽地响起：
“还……我……”
“命……来…………”
李河山浑身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一边惊慌转身后退一边拼命地揉眼睛，透过刺痛的泪眼，他隐约看到原本漆黑一片的游泳池里这时居然漾起了朦胧的微光，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在池水里随波荡漾着。
“妈呀！”
李河山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
“我……不……甘……心……”
“我……死……得……好……惨……啊…………”
飘忽的声音忽远忽近，而恰恰就在这时，池水里的“影子”居然慢慢地从水底浮了上来！李河山被吓魂儿都飞了，在地上连滚带爬想逃回室内，但是两条腿却根本不听使唤，完全软成了一滩泥。
“小、小晴我知道你死得冤，”冷风贴着脖子后面吹来，仿佛惨死亡魂冰冷的呼吸，走投无路的男人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地道：“不是我故意不跟警察说实话，我是有老婆孩子的人，这事儿捅出去我还不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小晴你人都死了，念在往日的情份上求你放过我这回吧！冤有头债有主，你留在这房子里不走缠着我不放也没有用，要索命你去找那些害死你的人……”
无星无月的寒夜，一个男人瘫倒在空旷的院子里嚎得撕心裂肺，墨菲则在视频那头看得目瞪口呆。
陈暮寒关上手机，用手指敲了敲“耳机通讯器”，提醒他道：
“任务完成！”
“中心”大厦1103办公室。
“……小晴你人都死了，念在往日的情份上求你放过我这回吧！冤有头债有主，你留在这房子里不走缠着我不放也没有用，要索命你去找那些害死你的人……”
陈暮寒按下手机视频的暂停键，道：“害死暮小晴的，是人，不是鬼。”
沈星河十指交叉，看着他沉默半晌道：“你知不知道，视频里的这个男人，现在已经因为受到过度惊吓被送进医院了，”女“分流部”主任眉头紧锁道：“‘中心’的一贯原则，是要求在不干扰活人正常生活秩序的情况下低调侦破涉灵案件，你身为临时公职人员，却把人吓住了院，这已经严重违反了‘天界’的规定。”
“只许孤魂野鬼出来吓人，却不许我们正常破案的和当事人接触，‘中心’这个规定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现在你跟我在这儿来嬉皮笑脸这套没用，”沈星河不为所动地道：“‘中心’已经决定了，念在你是初犯，这次仅给你做记过处理。”
陈暮寒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跳起来道：“我说大姐，咱不带这么玩儿的，我没工资没奖金、没日没夜义务劳动，说好的查出凶手身份就给我记功加分，结果忙活了半天最后非但无功反倒有过了不成？”
看到陈暮寒推开门就要往外走，沈星河叫住他道：“喂！你去哪儿？”
“我辞职不干了——”陈暮寒头也不回地道。
“你签的人事合同是干满一年，”沈星河道：“你现在要是走出这道大门就算‘违约’，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扣罚‘品行记录’分那么简单了！”
“违约又能怎么样，还能送我下地府去做劳动改造？”陈暮寒冷笑一声道：“案子刚有转机就‘兔死狗烹’，大姐你当心替你做事的人寒了心，以后没人敢像我这样给你跑腿儿卖命了！”
办公室门“砰”地一声被摔上，沈星河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头菜你来的正好，”墨菲抬头招呼了他一下，又继续兴奋地盯着电脑屏幕道：“经过你昨晚那么一闹腾，人间警方已经有了案件新的侦破线索了。”
“现在我不想听这些，”陈暮寒疲惫地把自己扔进沙发里，道：“这个案子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出什么事了？”
“我辞职了。”
看陈暮寒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墨菲不解地道：“调查刚有些眉目，怎么忽然说不干就不干了？”
“‘中心’要给我记过处理，”陈暮寒闭了闭眼，道：“这份差事不干还好，再干下去我的‘转世申请’材料只怕要在‘负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也亏你居然能想出用三维投影来装神弄鬼这招儿，”墨菲大笑道：“我敢说整个‘天界’也只有你这种‘菜鸟侦探’才能干出这么出格的事情了，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画外配音——”
“我……死……得……好……惨……啊…………”
“还……我……命……来…………”
墨菲笑出了眼泪，“你究竟是从哪部电视剧上下载下来的？”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陈暮寒也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还记得我说过的‘秘密武器’吗？这就是我两天两夜闭关修炼的终极成果。”
墨菲睁大眼睛道：“你已经可以将声音‘实体化’了？”
“原声奉献，如假包换，”陈暮寒道：“只是火候还欠点儿，时灵时不灵，所以我当时放的是事先准备好的录音。”
两个人傻笑了一阵，气氛渐渐冷下来。
“大头菜你真的决定不干了？”墨菲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接任务，跟你搭档的这几天感觉还是挺有趣的——”
“你个‘小菜鸟’居然敢在我面前摆‘老资格’，今天的午饭你请了！”沉默半晌，陈暮寒道：“让两个‘新手’调查这么古怪的案子，真不知道‘中心’那帮人是怎么想的……”摆了摆手道：“不浪费脑细胞了，从今天开始老子要重新回到天天睡到自然醒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