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接来见你,让你大吃一惊吧,唐少华先生?”李世友说,“与你分手后,我怕上司还有事要交代就回了总公司。这时,我这位朋友正好回来了。他原想求见霍怀徳总经理,但总经理已回家了。他便将冒险的经过告诉我了。我想霍总经理知道了也会带他来这里,所以,我想最明智的就是直接领他来。”
“很好,李世友先生!赵刚先生!请你说明一下事情的经过。”
赵刚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说:“警官,这简直是一个大傻瓜的故事!今天下午我上了大当,不止一次,是两次。李世友和那位自称是货主的叫张晓斌的男子离开后,我留守在桶子旁。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怀疑,我拿了一些铁箍假装在修理。不到一小时,那个张晓斌一个人回来了。
“‘你是赵刚先生吗?’他问道。我回答说:‘是的。’他又说:‘霍怀徳总经理给了一封信。请你马上拆阅,好吗?’那是一封有着总公司的信头和霍怀徳先生签名的信。内容是说他已和李世友先生交谈过了,关于桶子的事情不必多心了。直接交付给张晓斌先生就可以了。他还强调,将货顺利送到货主手中是公司的责任。所以,我得陪同张晓斌先生将货送达。事成之后,再向总经理回话。
“‘好的!’看完信后,我召集几位工人合力将桶子吊到张晓斌先生早就准备好了的马车上。马车另有两名男子随行。一个是身体健壮的头发中分男人,一个是马车夫。他个子较矮,肤色发黑。马车驶出码头之后向右转,上了青城道,接着就朝我不熟悉的街道驶去。
“走了差不多一公里,那个头发中分男子有意小酌一番,但张晓斌以办完事再喝为由拒绝了。但很快张晓斌改变主意了,我们得以在一家酒馆前停下来。当张晓斌问那个名叫华迪的矮个车夫,就地停车是否合适时,他立刻说:‘不行!’这时,张晓斌提议我们三人进去,他在原地看守马车。然后,张晓斌再出来换他去喝。这样,我们三人就先进了酒吧,要了四瓶酒并结了账。张晓斌喝完酒就说出去替换车夫,要我们等着华迪。他刚走,那个头发中分男子就立刻对我倾身低语:‘嘿,老兄,那个奇怪的桶子,对我们老板究竟有什么用?我以五比一跟你打赌,他一定有不良企图!’‘是吗?’我说,‘这种事我不太清楚!’但实际上,我心里想的跟他一样。可是,霍怀徳总经理绝不会给他一封信,把有问题的事说成没问题的。
“‘喂,如何?’头发中分男子又说,‘如果我们运气不错,或许能够赚它个两三百大元。’
“‘为什么?’我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他说,‘关于那个桶子,要是老板真有不良企图,被人察觉总归不是好事!所以,只要我们表明,我们愿意为他保守秘密,他就得花钱笼络啊!就是这么简单!’
“当时,我想,莫非这人也知道桶子里藏有死尸?要是没错,我倒是想查个究竟。但转眼之间,我又想,是不是这家伙与张晓斌串通好了,要探我的虚实,看我是否知道其中内幕。因此,我决定先装糊涂,再伺机而动。”
“于是,我跟他说:‘要不让华迪也加入?’
“那个头发中分男子立刻说:‘不行!这种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
“我们又交谈了一会儿,这才发觉华迪的酒仍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他为什么还不进来?这实在让人费思量!
“‘啤酒放着不喝会越来越苦。’我说,‘那家伙既然要喝,为什么还不进来?’
“头发中分男子听我这么一说,站了起来:‘搞什么鬼?我出去看看!’
“我也随着头发中分男子走出酒馆。载货马车已经不知去向了。我的眼睛找遍了整条马路,除了不见了马车之外,张晓斌和马车夫也是踪影全无。
“‘他妈的!我们被放鸽子了!’头发中分男子粗野地骂着,‘我们赶快追!你走这边,我朝那边。转个弯应该就能看见了!’
“这时,我知道上当了。心里还怕这三个是一伙的,他们想灭迹又怕我起疑,索性以喝酒为由将我甩掉。至于那个头发中分男子的鬼话,也只是想在他们离开之前留住我而使出的计谋罢了。因此,我想,既然跑了两个了,我得留下这一个!
“于是我回答他说:‘那不行,兄弟!我们还是一起行动吧!’说着,我抓住那个头发中分男子的手臂,催他上路。当我们赶到街角时,还是不见马车。我们是被彻底甩开了!
“那个家伙一再破口大骂,甚至当街大叫:‘还没付我工钱呢!
“我试着打听他的来历,还有是谁雇的他,他却滴水不漏。然而,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我知道他迟早要回去,这样我就可以查出他的地址和职业,再接着将张晓斌的底细查出来。他三番五次地想摆脱我,却因多次失败而气急败坏。
“我们穿越大街小巷,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将近五点的时候,我们又喝了几杯啤酒。后来,我们离开酒馆,站在十字路口不知往哪走。那个家伙突然摇摇摆摆地朝我身上撞来,我则差点将一个老太太撞倒。我赶忙去扶老太太——我不得不这么做——等我再回头的时候,这家伙早跑了个没踪影。我立刻穿过马路,去到另一条街去找。又转回酒馆,那家伙已是遍寻不着了。我为自己的窝囊懊恼不已。后来,我决定还是先回总公司报告霍怀徳总经理。所以,我回到了解放路。接着,李世友先生就带我到这里了。”
工头赵刚说完之后,大家没再说话。此前,“麻花警官”唐少华以他惯常的审慎一边沉思着,一边印证办事员李世友先生的报案和赵刚的汇报之间的关系。他将不容置疑的事实和当事人的见解尽可能的区分开来,然后,对一些特别的关联之处思索了又思索。如果这两人的话可信的话——虽然“麻花警官”唐少华根本没有怀疑两人的理由——那么,桶子的发现及后来的被提取就是事实了。但有一点他还存有疑窦——桶子里真有死尸吗?他认为此处证据稍嫌不足。
“李世友先生说那只桶子里有死尸,你也如此认为吗,赵刚?”
“是的!我们都看到了一只女性的手臂立在桶里。”
“那也可能是雕刻品!桶子上不也标注有‘雕刻品’吗?”
“不!绝不是雕刻品!李世友最初也这么以为。但在仔细看过之后,他才确定我说的没错。那的确是死尸的肢体。”
不管如何追问,两人都认定那就是死尸的肢体。但是,除了“看起来是这样”之外,他们并没有其他证据了。警官只好将信将疑。突然,他又想起,或许桶子里只有一只手臂或一只手,医学院的学生往往喜欢这种恶作剧。
他又问赵刚:“张晓斌在海鸥号上交给你的那封信,还在你身上吗?”
“在的。”赵刚说。他把信交给警官。这是一张公司基层职员公用的信纸,信头是公司的正式名称。信的内容如下:
吴淞口码头海鸥号赵刚先生:
关于寄送给张晓斌先生的桶子及李世友与你交谈之事,经我与李世友、张晓斌洽谈,已知该桶子确为张晓斌先生所有。故请立即安排交付。
受函后,请迅速将桶子交付张晓斌先生。
本公司有责任将货物交与收件人。请你代表公司随同送货,成交后复命。
华盛海运公司
总经理:霍怀徳
XX代笔
一九八八年四月五日
单从XX代笔是很难断定它的暗含之意的,它最多的可能是某人某种地位的象征。信中应由同一个人书写的签名“霍怀徳”却显得特别醒目。
“这封信是用贵公司专用的信纸写成的。”警官对李世友说,“信头就是贵公司的名称,这是假不了的。”
“没错。”李世友回答说,“不过,这封信确实是伪造的。”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理由很简单!首先,职员之间的联络,我们是不用这种信纸的,而是用较为廉价的备忘录。其次,本公司全都使用打字而非书写。第三,这种签署方式不是本公司特有的。”
“有道理!这的确是有力的证据。伪造这封信的人肯定不知道贵公司总经理姓名的笔迹,甚至连职员之间彼此联络的习惯方式也不清楚。这个嫌疑人所知道的也就是霍怀徳这一名字罢了。按照你的讲述来推测的话,这位自称货主的张晓斌似乎只是具备了这么一点知识。”
“但公司的信纸他是怎么得到的呢?”
“麻花警官”唐少华面露微笑:“这不难。是贵公司的办公室主任给他的。”
“原来如此。现在我明白了。他说要给霍怀徳总经理留言,因此从办公室主任李可那里得到了信纸和信封。然后,他留下了信封,带走了信纸。”
“的确如此。当霍怀徳总经理说信封里空无一物时,我马上就想到了他使的这一招。所以,我才想赶在他之前先到码头。不过,关于桶子上的标签,能否麻烦你再说一遍?”
“那是一张厚纸做成的,长约十厘米,宽约六厘米。纸的四角都用大头针固定好了。标签上半部分印有雅韵雕刻公司的名称和广告,下方偏右有一栏写着收件人的名字,长约三厘米,宽约两厘米。这一栏还加了黑色粗线的边框。标签是沿粗线将中间部分挖走,留下了长约三厘米,宽约两厘米的空间。标签内则以厚纸相粘贴。因此,‘张晓斌’这一收件人的名字是写在了加贴的那张纸上,并非与原先的标签是一体的。”
“这一做法很奇怪!你说呢?”
“我想可能是雅韵雕刻公司一时用完了标签,对旧标签加以重复使用以应急。”
“麻花警官”唐少华的脑子里盘旋着的就是这些问题,他的回答也就显得心不在焉。如果桶子里装的是雕刻品,这位职员的说法就能成立。但是,如果是死尸的话,就必须追究别的原因了。他不断在思索。在他看来,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相信桶子是雅韵雕刻公司要运送出去的货物。如果他的猜测正确的话,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时,他心中又起了另一种假设。假设某人接收到了雅韵雕刻公司发出的内装雕刻品的桶子,却在将桶子归还之前杀了人。为了处理死尸,他用上了那只空桶子,任其送往远方。但问题是,凶手又是如何取得标签的呢?手法可能如张晓斌那样玩的金蝉脱壳。为了瞒过海关,想来他是留下了雅韵雕刻公司的印刷字样,伪造了收件人的书写部分。警官前思后想,以为除此而外,不再有别的合理解释了。
他对两位客人说:“谢谢两位专程赶来提供线索。请告诉我你们的住处,好吗?我看今天晚上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麻花警官”唐少华再次回到家里。但今晚注定不是一个平安夜。九点半的时候,公安局又将他召了回去。有人打电话到公安局,希望能马上与他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