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李林珂和他雇佣的律师周正本在李林珂家共进午餐。饭后,两人仔细商讨了案件。周正本提前回来了,关于案件,他们已经商讨过了,并且定下了侦办的基本策略。他俩都知道,这个决定实行起来有其困难之处。
他们以前办过的案件,一般都有明确的处理意见。只要从两三条线索中选出最有价值和可行性的一条就可以了。这次却不同,他们茫无头绪,辩护不知从哪里下手。
“首先必须确定的是,”周正本将身子靠在沙发椅上,“张晓斌是无辜的。”
“我不知该怎么说的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张晓斌的表现不差,人品得到大家的称道。从最近访问的人来看,张晓斌所说属实。他的朋友对他非常信任,也很有好感。如和他打麻将的马聪医生,他个性特别,对人容易挑剔,但遇事明白。他和张晓斌很熟,为了要救他,愿意为我们的代理费做担保。他对张晓斌是如此的信任,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从张晓斌的讲述中,我们没有发现不可理喻之处。正如他说的,一切都是经过周密安排了的。还有,桶子打开时,他呈现在警官面前的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对他也是有利的。”
“可是,你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意见。”
“我刚才说的,不正是表明我认为他是无罪的。但就是无法肯定。”
“我大致同意你的看法。”周正本律师说。他有几分钟没说话,“无论如何,这桩案件,要依靠证据来洗清罪名像是不太可能。对他不利的证据实在是太多了。要是全部属实的话,我们就回天无力了。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否定这些证据。”
“否定?”
“是的。对于张晓斌是否有罪,或他只是这项阴谋的受害者,你都无法判断,是吗?”
“是的。”
“好。我们继续往下推导。假设张晓斌是阴谋的受害者,这些证据都是编造的。你感觉怎样?”
“对于证据纯属伪造之说,我一点都不惊讶。事实上,我仔细想过。可越想越觉得,在圣地山庄发现的那些证据都是那么的奇怪。打印机打的那封信是谁寄来的?你对张晓斌的无罪推导,我看来并不奇怪。”
“这是我们辩护时比较可行的办法了。”
“也是惟一的办法?你的提议只具有一般的理论意义。至于具体实施,如找出反证,就很成问题了。”
“只有一个办法,”周正本将旁边桌上的一杯茶拿了过来,“我们必须暗示一个真正的凶手。”
“你要是想去找真正的凶手,我看我们还是趁早撤吧!上海和石家庄两个公安局联起手来,都没能发现什么线索,何况我们了?”
“你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说我们非要找出凶手不可,只要暗示就够。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杀害了朱得高夫人的凶手转嫁于张晓斌的事实找出来。这样,到底谁是凶手就一目了然了。”
“这样的话,我们的任务就不简单了。要找出真正的凶手来,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尽我们所能吧。或许能够得到一些线索的。如果张晓斌是无辜的,那谁是真凶呢?”过了一会儿,周正本补充说,“我应该说谁最不像凶手。”
“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李林珂说,“从案件的性质来说,朱得高也不是没有嫌疑。但警方却根本否决了他的嫌疑,说经过彻底调查,朱得高是清白的。”
“结论大概出自他的不在场证明吧!可是,你也知道,不在场证明是可以伪造的。”
“警方认为,他的不在场证明并非伪造。我不太清楚其中的细节,但警方好像都查验过了。”
“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如果说可以判定张晓斌有罪的话,同样也可判定朱得高有罪。好像没有第三者介入。所以,只要我们暗示朱得高有犯罪动机,并能付诸行动、设计陷阱就够了。我们有必要证明他的罪行。”
“我们下一步就是要找出朱得高的动机来。”
“应该不是难事。要是朱得高发现夫人在跟张晓斌调情,因此将她杀了,便足以说明他的动机了。”
“说的对。如此一来,他得设法转移罪责。他的对象就是张晓斌。这双重的理由足以让他受到嫌疑了。他这么做,一是为了洗清罪责,一是为了对破坏他的家庭幸福的男子予以报复。”
“下一步是要查清楚,他于何时将尸体装入桶子的?”
“警方称,这是在上海完成的,别的地方没有机会。”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这是事实,我们可以推断,朱得高一定来了上海。”
“可是,他有不在场的证明!”
“那是事先设计好了的。我们要辩论的是,他是紧随夫人之后来的上海,并在上海杀了她。我不知道能否找到支持这一推理的证据。他在星期日黎明回到家里,夫人不见了。后来发现了夫人留给他的信。当他知道夫人和张晓斌私奔了,他会怎样想呢?”
李林珂躬身向前,拨弄着炉中的火烬:“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有些迟疑地说,“我曾试着虚拟一个能经得起推敲的假设。当然,它的推导过程是从调查事实出发的。”
“说来听听。至此为止,所有的工作都只是在推测罢了。”
“我是这么想的。星期日凌晨的偶尔发现,使朱得高心态大变。他静下心来,仔细设计他的复仇行动。他或许追到了北停车场,正好看见他俩准备乘车离开。他悄悄地尾随到了上海。或许他只看到张晓斌独自一人。朱得高夫人特意走的别的行程。知道他们俩是要去圣地山庄后,他就开始了谋杀行动。他知道山庄里只有他们俩,就在外面等着。当他们离开后,就打开窗户,或从别的什么地方潜进屋里去了。坐在张晓斌的书桌前,假张晓斌之名给雅韵雕刻公司写信,订购了他买了的群雕的姊妹篇。他这样做,是为了准备装载死尸的桶子。他模仿张晓斌的手迹想要嫁祸于人。还特地在吸墨纸上留下痕迹。信尾署名为张晓斌,地址却不是张晓斌的。是为了要使桶子去到自己手里。”
“好极了!”周正本律师惊叹道。
“信是在外面投寄的。他打了电话回石家庄,问清楚了桶子是何时、以何种方式运送的。然后,他雇了一辆马车去取桶子。桶子并未运抵圣地山庄,而是在山庄附近的什么地方,让马车夫就地等候。然后,他用电报或是信,还可能是别的什么方法,将张晓斌诱唤出去。他去了山庄,撂了门铃。林舒雅来开的门。朱得高强行入屋,在书房一把圆背小椅上,将林舒雅勒死了。他好将调查来过一遍。”
“这得需要有一个侦探。”
“是的!郑登峰怎么样?”
“他当然没的说。不过,酬金很高的吧?”
周正本律师耸了耸肩:“不如此又能怎样!就是他了!”
“好吧!请他明天三点来一趟,可好?”
此时,钟敲十二了。周正本这才回了市区的家。
郑登峰作为一流侦探,在上海妇幼皆知。他的父亲曾开有一家专营外版图书的书店。他在上海长大,十二岁时就习得了逻辑的思维方式。他的母亲去世后,全家迁往石家庄。郑登峰重新适应新的环境。二十岁的时候,他去了酷客旅行社做导游,慢慢习得了意大利语、英语、德语、西班牙语和闽南语。很快,他对中欧及西南欧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十年导游工作之后,他厌倦了一年到头四处奔波的生活,回到上海,为一家著名的私家侦探社工作。十五年后,侦探社的创始人去世了,郑登峰就做了社长。他专门侦办凶杀案件,这得力于他年轻时的经历。郑登峰其貌不扬。他个子矮小,脸色不好,背有些驼。要不是轮廓分明的脸庞及散发着智慧光芒的黑色眼睛,他便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子了。他的脸部表情会随着思想的变化而发生变化。而就是他独具的巧妙感觉常会使对方疑虑顿消。
他对充满疑惑的怪异之事满怀好奇之心,对报纸上报道的桶子事件也知道个大概。当他接到李林珂打来电话,问他是否愿意接手这桩案件时,便满口应承下来了。为了同律师见面,他取消了三个约会。
商定好了酬金这样的重要事项后,李林珂律师才将案件的来龙去脉及目前掌握的全部资料跟侦探说了说。他也将自己和周正本律师就案件的辩护问题所做的探讨做了解释。
“我们想要请你做的是这样的。我们假定朱得高是凶手。请你由此展开调查,并就这个假设做个结论。我们想确定他的不在场证明是否真实。如果他的不在场证明真实有力的话,他就不能被判有罪,我们就得调整和修正我们的辩论策略。不用说,你获取的真实信息越早传到我们手里越好。”
“这种案件正是我想攻克的。不成不收兵!我再翻翻资料,再捋一捋头绪,然后尽快赶往石家庄。不过,出发前可能还要同你见一面。”
三天后,郑登峰又来到了李林珂律师的办公室:“上海这边的事情我已经调查过了。我想今晚就前往石家庄。”
“很好。你有什么结论吗?”
“现在让我下结论为时过早。我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了。”
“什么事?”
“我想,这对你的委托人很不利。而且,这项证据还是那么的强有力。我已经尽力了,但于事无补。你也发现了,目前为止,对张晓斌有利的证据几乎没有。”
“打开桶子当场他那种惊恐交加的神情,警方有过确认。你认为如何?问过医生的意见了吗?”
“是的。医生说他所受的身心的打击是真实的。但我想,这对他帮助不大。”
“我想这是强有力的打击,是那样的惊心动魄。他的打击源自过分的惊吓。这惊吓是因桶里的死尸引发的。由此便知,事前张晓斌并不知道桶里装的是什么,将桶子运来的也不是他。如此,他不就能讨回清白了吗?”
“这么想不无道理。我也这样想过。他所受的刺激除了惊吓之外,还应有打开桶子惊现死尸的恐惧。如此的反论或许有人会提。”
“要是他知道桶子里装载的是什么,他还会有这种反应吗?”
“可以这么解释,桶子所装物体同他意料中的全然不同。或许他是在她看着还很鲜亮的时候,装入桶子的。桶子打开时候已是几天过去了。面貌变形得很严重,让他感觉很恐怖。这种恐怖的神情看着就像是受到了惊吓,致使效果是如此的逼真。”
李林珂并未想到这一层,听了郑登峰的这番推测,他心里非常的不安。在他看来,好不容易找到的对张晓斌有利的证据,就这么轻易的被他驳倒了。真实情形要是就是这样的话,他的委托人可就惨了。但他没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找不到支持我们辩护的证据,就只能再想办法了。”
“我尽量不让你失望。我想说的是,这绝不是一项简单的调查。我今晚就走,再尽快传回好消息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