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他们照例来到局长办公室。
听完汇报,高明伟局长说:“我也有一些消息。我派人去了液压机械制造工厂,证实了朱得高说的事故发生的时间、他到厂和离厂的时间属实。上海公安局打来电报说,在接到“麻花警官”唐少华的电报后,已立即派人调查了经由石家庄送到上海的桶子。那个桶子从这里被运送出去的第二天早上,就到了虹桥火车站。车站正准备按照运货通要送往共青团路。桶子被工人从火车上卸下来时,走过来一位男子。自称是这只桶子的收件人,说他想将桶子转运别处。还自备了马车及马车夫,要求将桶子立刻交给他。男子中等个头,黑色头发,蓄着胡子。承办的人说他像外国人。男子说他叫张晓斌,还拿出了几个寄送给他的信封,以此为据。他在签收单签了字就将桶子领走了。此后他的行踪就无法掌握了。张晓斌的照片被拿去指认过,大家只说很像,却无人敢肯定。
“有关张晓斌的情况也调查过。据说他是一家广告公司的画家,担任绘画工作。目前单身一人,有一位中年管家兼女佣人。听说她在三月二十五日及这个月的八日请过假。
“这就是上海来的报告。”高明伟说,“下一步该怎么做?先去帝豪路找朱得高夫人的女佣人,李利朋警官去好了。明天是星期日,就明天走,星期一早上回来。“麻花警官”唐少华,你负责调查送给朱得高的雕刻品的事。星期一去雅韵雕刻公司。电话告知结果,我再做下一步的计划。诸位,星期一晚上见。”
星期一早上,“麻花警官”唐少华出现在鸡公山大道的雅韵雕刻公司。
“又来麻烦你了,孙志刚先生!”“麻花警官”唐少华说。他又将晋州火车站查出的桶子跟他说了,“有两个桶被送了出去。今天我来是关于第二只桶子的事。”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负责人孙志刚极度惊讶的说,“我敢保证,我们只送出一只桶子。”
“你们是否将张晓斌的订单混淆了,结果总公司和这边都出了货?”
“这样的假设令人难以接受。总公司从不备有这等高档商品,它的管理与售卖全部在这边。不过,为了慎重,我打电话问问总公司。”
总公司的李波经理回话说,那边在同一时间里没有送出过任何桶子。也从未给张晓斌寄送过任何东西。
“就算是这样,孙志刚先生!贵店这月的一号有个桶子经由秦皇岛码头被运送出去了,则确有其事。能否给我浏览一下那天由贵店送出的同样型号的桶子的明细表?”“麻花警官”唐少华郑重其事的说。
“可以。只不过要费时间的。”
“麻花警官”唐少华接着说:“有关铜马大道的朱得高先生同贵店的交易——尤其想请你谈谈最近卖给他的那件商品。”
“朱得高先生?他是美术通,也是我们的优良客户。这店自从我负责以来,六年里他大约买了三四万块钱的美术品了。隔不了两月他要来选购一次。我们有了新品,一定通知他,他一般都会买。至于最近的交易,”孙志刚查阅了一下账簿,“那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不过是张晓斌订购的作品的姊妹篇。那是三位女性的大理石群雕,一位坐着,两位站着。是三月二十五日订购的,我们二十七日送走的。”
“要如何才能区别送给张晓斌的和送给朱得高的呢?”
“简单。虽然都是三人群雕,但张晓斌的是两人坐着,一人站着;朱得高的是两人站着,一人坐着。”
“这么麻烦你真抱歉!”
“那份明细表要送哪里呢?”
“公安局!”
负责人孙志刚的介绍不仅扰乱了“麻花警官”唐少华的思路,还让他不无失望。在朱得高的书房里发现了桶子印痕及木屑,李利朋警官的推断是张晓斌与朱得高就是凶嫌之一。他虽觉得有待证明,但可能性亦是很大的。现在,对于这一切,从朱得高本人、管家到孙志刚,真实性得到一路的认定。再往下来,桶子装的就不是死尸了。它是直接从朱得高家送还店里的。如此,李利朋的推测就无法成立了。更让人沮丧的是,没有新的推测来替代它。
突然,他想,要是知道张晓斌在那个要命的晚上回饭店的时间和当时的神色的话,或许对前面的推断有所肯定或否定。他打电话回公安局,确定没有别的指令之后,就去了红星旅社。
见到负责人,“麻花警官”唐少华说:“又来了不是!”
“力所能及吧!”
“两周前的星期六,也就是三月二十七日晚,张晓斌几时回的饭店?还能想得起他当时的样子吗?”
“我去查查。请稍等。”半个钟点后,他回来了,摇着头,“不清楚。”他说,“认识他的人我都问过了,没人知道。一位十二点换班的服务员说,张晓斌十二以前没有回来。这人值得信赖,他的话比较可靠。那晚接班的服务员,还有夜间电梯司机及替张晓斌整理房间的服务员都没当班。我再找他们,然后告诉你结果,来得及吗?”
“麻花警官”唐少华又打电话回了公安局。
高明伟局长说:“上海有报告来了。有一个桶子在上星期二,即四月一号,被送到石家庄来了。它是从上海南翔火车站出发,经由上海嘉定南翔火车站——石家庄辛集的客运火车运送的。寄件人是鲁美德,收件人是韩新仁。你去查查好吗?”
“到底有几个桶子?”去往车站的途中,“麻花警官”唐少华一头雾水。得到的资料不少,但缺少关联性。新的证据的出现只能使事情更加复杂混乱,问题更是无法解决。在上海的时候,他相信张晓斌是无辜的,但现在,他不能那么肯定了。
在辛集火车站托运处,“麻花警官”唐少华出示了李利朋警官的名片。工作人员早就把他认出来了。唐少华还没说完,对方就说:“桶子的事情我还记得。”他拖过身边的文件翻了起来,“就是这个。它是四月一号发过来的,也就是上星期四下午六点差一刻到的。是由南翔车站发过来寄给韩新仁的。未领取之前一直存放在本站。没多久,收件人就亲自带着马车来取了货。”
“韩新仁的外貌?”
“黑胡子,中等身材,皮肤偏黑。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麻花警官”唐少华拿出了张晓斌的照片:“是他吗?”
工作人员仔细看了看:“不敢肯定。”他犹豫着说道,“倒是有点像,但不能肯定。”
“那人几时来取的桶子?”
“这点我记得很清楚。我应在五点一刻下班,但为了办理那个桶子的签领手续,我延迟了五分钟。他走时应在五点二十。”
“桶子有无特别的地方,如它跟一般的桶子比,有不一样的吗?”
“有两点。第一,这个桶子特别结实,我从来没见桶子用那么厚实的铁箍。第二,桶子特别的沉。装载的时候,要了两名搬运工人。”
“除了标签之外,上面还有别的文字说明吗?”
“有。”他说,“‘若无人签收请退回’的字样用了粗体文字来标注。还注有石家庄公司的名称。”
“记得那家公司吗?”
“想不起来了。真遗憾我把它忘了。”
“听到名称是否能想起来?是不是雕刻品制造公司雅韵雕刻公司?”
“好像是,但不敢肯定。”
“没关系。桶里装的是什么?”
“货单上注的是雕刻品。我们不能打开的。里面是不是雕刻品就不知道了。”
这个桶子跟他们手头的是同一型号的,但这样的桶子很多,都是雅韵雕刻公司的。新的进展丝毫没有减轻他的困惑。
“麻花警官”唐少华一面朝着旅馆的方向慢慢的走着,一面回想着各项调查结果。他竭力地想要找出它们之间的整体关联性。关于这三个桶子的奇特的搬运路线,他顺了顺思路。还是各是各的,没有什么勾连。
他点起一根香烟来,想着要是不是按桶子的出现顺序,由寄送时间来看呢,是否能有发现。最先寄送的是星期二晚上由石家庄出发,经由石家庄一上海的桶子,星期三早上到达上海虹桥火车站。第二个桶子是上星期四早上发于上海,经由上海嘉定南翔火车站——石家庄辛集,下午到达石家庄。第三个桶子同样是星期四晚上由石家庄经秦皇岛码头送上海,在第二周的星期一到吴淞口码头。路线是由石家庄到上海,再由上海到石家庄,又从石家庄运到上海。其中像是隐含着什么。接下来的一瞬,“麻花警官”唐少华眼前一亮:什么三个桶子!就是一个!只不过桶子在不断地运来运去,将人搅晕乎了!
“麻花警官”唐少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理及发现是那么的有根有据,丝丝入扣。它既符合雅韵雕刻公司负责人孙志刚说的只送出一只桶子的说法,此外,桶子装人尸体的问题也能得到解释了。对这种罕见的桶子一时有三个,并在同一时候在各地不停的运送的情况也有合理的解释。
是的,肯定就是这样的。可是,若真是如此,打开桶子,偷梁换柱的事将是在这三段旅程的某一处进行。由鸡公山大道店家的大厅出发时,桶里装的确实是雕刻品,一直到七点四十七分由晋州火车站开往石家庄的火车,都能肯定没被动过手脚。运抵吴淞口码头时,桶内虽然装的是死尸,但有证据能证明不可能是在海鸥号上更换的。所以,手脚必定是在晋州——石家庄——虹桥火车站——南翔火车站——辛集市——光明路的货运站——秦皇岛码头之间的某一处做下的。“麻花警官”唐少华决心由此下手。
接着往下推衍,“麻花警官”唐少华发现,三次转运,都能出现一位黑胡子、中等身材、长得像外国人的男子出现。第三次是张晓斌不假,前两次的男子虽然身份不明,但都很像张晓斌。如果这三人都是张晓斌的话,那就更能证明桶子只有一只。而张晓斌为了什么特别的目的,将桶子运来运去。唐少华又一次确证了自己的推测。
要是这些都是张晓斌所为,就有两种情形:一,他就是凶手。为了处理尸体而将桶子运回家里;二,他是无辜的,凶手把桶子寄送给他是想加害于他。他一直倾向于认为,张晓斌是无辜的。但有一点很重要,需要加以确认。就是张晓斌从吴淞口码头领回桶子,是否真的不知道桶子的内容物是死尸。他想起了在上海公安局打开桶子那一刹那,张晓斌的备极惊讶与恐惧的神情。难道张晓斌是天才演员?难道他真的毫不知情?“麻花警官”唐少华想,即使是更天才的演员,也不能有张晓斌那样的演技。张晓斌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击倒了,至今还卧病在床呢。他总不可能是装病吧?张晓斌对桶子里的死尸一定是全然无知!真是那样,他就清白了。这一点需要有医学证明,他是不好妄下断语的。
要是张晓斌是无辜的话,那凶手到底是谁呢?杀人动机是什么?他实在不能有任何结论,也没有任何能稍微加以暗示的证据。
“麻花警官”唐少华从杀人动机转到杀人方法上来了!勒杀不常见,也是非常恐怖和残忍的。杀人之前的准备工作会很花时间的。在唐少华看来,就是最残忍的人特别要选择这一方法,也难以冷静执行。这或许是在极其激动的情况下,或是在爱恨交加而生的嫉妒时,犯下的罪行。那么,最具可能性的动机就是嫉妒了。
勒杀,一般说来,是凶手在毫无别的办法的情况下才采用的手段。由此看来,这桩谋杀就不是有计划的行动。否则,凶手肯定会备好作案工具。如果不是预先谋划好的凶杀,想来就不那么残酷了。凶手在与夫人单独相处时,忽然情绪暴涨,变得狂乱起来。除了极端的嫉妒之外,还会是什么足以鼓起这样的激情呢?
要是嫉妒真是这次凶杀的动机的话,那这又会是谁呢?该是夫人的旧日恋人吧。这一直是调查的盲区,“麻花警官”唐少华认为有必要查清楚。还有,要不是她的情人,就是她的丈夫了。若是张晓斌和夫人有约,被朱得高发现,谋杀动机就能成立。当然,这一切只是推测。
“麻花警官”唐少华将自己理顺的思绪以客观事实的方式在记事本上记录下来:
三月二十七日,星期六——朱得高家晚宴。夫人失踪。
三月二十八日,星期日——张晓斌回到上海。
三月二十九日,星期一——张晓斌寄来订购函给雅韵雕刻公司。
三月三十日,星期二——雅韵雕刻公司收到订购函,将雕刻品经由石家庄一上海寄出。
三月三十一日,星期三——上海虹桥火车站有一神似张晓斌的男子来领桶子。
四月一日,星期四——桶子由南翔送出,在北停车场被领走。寄往上海的桶子抵达光明路货运站。
四月二日,星期五——张晓斌接到张启迪的明信片。
四月五日,星期一——张晓斌到码头取桶子。
除此之外,张晓斌还将一些重要事实记录下来。一,有一名叫张启迪的人寄给张晓斌一封有关桶子、打赌、能力测试的打字信纸,与桶里发现的、有关五十二块银元负债的纸张用的是同一类型、使的是同一架打印机。二,张晓斌寄给雅韵雕刻公司的订购函也是同一信纸所写。
“麻花警官”唐少华对自己这次推理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