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李利朋来到了“麻花警官”唐少华居住的旅馆。
“接下来是该调查葡萄酒商张启迪了。”李利朋一边叫计程车一边说。
这一趟算是没有白费。张启迪实有其人,并非虚构。他的家是转角处的一栋很大的建筑,宽广的大门及高雅的气派,说明他是一位很有教养又相当富有的人。两人刚到,就赶上张启迪要去办公室。他们追了过去。
这个张启迪大约三十五岁,头发黑色,皮肤白皙,看起来很精明。举止之间有些神经质,一副毫不松懈的样子。
“我们受公安局的指示前来拜访你,我们要有一项小小的调查。希望能得到你的协助。我们调查的对象是张晓斌。”
“张晓斌?当然认识!他怎么了?”
“应该是没有触犯法律。”李利朋说道,“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然而不幸的是,我们在调查别的案件的过程中,有必要对张晓斌的一些陈述做出印证。”
“关于他的事情,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够提供足够的信息。不过,我尽力而为吧。”
“谢谢你,张启迪先生。你最后一次见到张晓斌是什么时候?”
“那是碰巧遇上的,不过我还记得。因为有特别的理由,我将日期记下来了。”他从口袋里取出小记事本查看着,“那是三月十四日星期天,到这个星期日刚好四周。”
“你刚才所说的特别理由是什么?”
“是这样。那天张晓斌和我谈到要购买政府发行的彩票,他将五十元交给我。我再加了五十元,然后,买了彩票。这项协定记在本子上了。”
“请你描述一下当时协议的情形。”
“关于彩票制度我们朋友之间有了争议。我说想试试运气如何,张晓斌也跃跃欲试。”
“你们真就买了彩票?”
“买了。我亲自到彩票销售处买的。”
“成功了?”
张启迪脸露微笑:“不,你们知道的,现在还无可奉告。摇奖是在下星期四举行。”
“下星期四?那就只能祈祷幸运女神的眷顾了。你是否告诉张晓斌说,你已经买了彩票了?”
“没有,我觉得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
“这么说,从三周前的星期天往后,你就不曾与张晓斌通过信了?”
“是的!”
“我知道了。还想问你另外一个问题,张启迪先生。你是否认识证券经纪人杜马良?”
“认识。谈论彩票的时候他也在场的。”
“辩论结束之后,你是否同他打赌?”
“打赌?”张启迪看着警官不解地说,眼神锐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根本没打赌。”
“难道你忘了跟杜马良之间关于警察和罪犯智慧的争论了?”
“不。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你能肯定没有这回事吗?”
“当然!奇怪,你哪来的这一说法?请告知理由,好吗?”
“如此麻烦你,很抱歉。不过,我们并非空穴来风,只是现在还无法跟你解释。请谅解。可不可以告诉我,在你们关于彩票的辩论进行之时,还有哪些人?”
张启迪没有立刻回答。
“我想一下。”他说,“当时有很多人。除了张晓斌和杜马良之外,还有赵刚和刘宁。其他的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记得黄利华吗?”
“哦,对了。我把他给忘了!”
“还有贾亮呢?”
“我不能确定。”张启迪停了一会儿,“好像在,但我不敢肯定。”
“能将他们的住址告诉我吗?”
“杜马良在红柳街。姚利安在民安街与红梅路转弯处。其他人我要查记事本。”
“抱歉,我们还得旧事重提。你真的没有给张晓斌写信吗?”
“我已经说了,没有。”
“可是,张晓斌的说法与你正好相反。他说他收到了你在四月一号,即一周前的今天寄出的信。”
张启迪吃惊不小地看着他们:“什么?收到我寄的信了?他一定弄错了!我没有寄信给他。”
“张晓斌还把那封信给我看了!”
“不可能。他给你看的绝对不是我的信。我倒真想看看。你们带来了没有?”
李利朋没有说话,他把张晓斌交给“麻花警官”唐少华的信拿出来给了他。张启迪看着那封信,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不可能!”他大声说,“实在不可思议!我既没写,也没寄。与其说它是伪造的,还不如说是完整的编造。信里所说,从打赌到桶子,没有一样是真的。这封信到底是从哪来的?”
“张晓斌给我的。他告诉这位唐少华警官说,是你寄给他的!”
“这实在是荒谬!”这位原先彬彬有礼的男子现在像是要跳起来了。他在房里走来走去,“我根本不能理解。张晓斌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我都不敢相信他会说信是我寄的。这实在是奇怪了!”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张晓斌怎么会那么想呢?信里没有一个字是手写的,也没有署名。无论是谁写的,都可以用打印机来代替亲笔署名的。这一点张晓斌不会不知道。而且,他怎么能相信这种恶作剧的信会是我写的?”
“这就不好说了!”李利朋说,“信并非一派胡言。至少关于彩票和共同购买的事,你们的陈述是一致的。”
“除此之外,别的都是莫须有。”
“桶子的事也有与事实相符的地方。桶子是按信里的姓名和地址寄送的。”
“桶子也被送到!”年轻人又一次发出惊叫,“这么说,桶子是真有其事了?哦,我都被弄糊涂了。我只能再次声明,我绝对不记得曾写过那样的信,也想不通居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可能如你所说,有人假借你的名义打了那封信。你说这事不是你所为,我们也相信。一定是知道你们购买彩票一事的人。张启迪先生,你得告诉我们,知道这事的还有谁?”
“只要是在彼岸咖啡厅参加过辩论的人都知道。”
“正是如此。你现在该知道那几个人的重要性了。”
张启迪又开始在房间里踱起步来,很明显,他正在思考问题。
“无论如何,我都觉得难以接受。”好不容易他开口了,“假设信里所说属实,信也是我写的,那又怎么样?它和警察有什么关系?我不认为那样就触犯了刑法。”
李利朋笑了:“我以为这一点无需我多做说明。请看看各项事实。华盛海运公司从秦皇岛运送一只桶子到上海。桶子上的标签注明的是住在某处的张晓斌。但依那个地址根本找不到这个人。桶子标注的是雕刻品,但内装的却是银元。这时,有个白称张晓斌的男子来了,拿出伪造的地址。在知道桶子到港之后,要求将货立刻取走。海运公司的人感觉有疑,拒绝领取。但他略施小计,将桶子弄到手了,并把它运到别的地方去了。当警方找去时,他以信为凭。我们必须查明这信是谁写的,所涉之事的真实性如何。因为这样的原因,这不奇怪吧!”
“哦,这是应该的。我只是被一连串的事弄糊涂了。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事!”
“这确实令人难以置信!你和张晓斌此前有过什么过节吗?如他跟你有怨,或是别的什么事?”
“完全没有!”
“有无让他感到嫉妒的地方?”
“没有。你怎么这么说呢?”
“我想他也许要嫁祸于你。信极有可能是他自己写的。”
“不!张晓斌是一个非常诚实正直的人!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那你想想看,还有谁会设计陷害你。参与彩票辩论的人有可能吗?或者还有其他人?”
“我想不出来会有谁。”
“你没有跟别的人谈过买彩票的事吗?”
“没有!没提过!”
“你知道有谁向他借过同等数额的钱。”
“不知道。”
“好的。非常抱歉浪费你这么多时间。更感谢你的坦诚相告。”李利朋警官说完,瞥了一眼“麻花警官”唐少华。
“除此之外,要麻烦你的是,我想去杜马良那儿问他几个问题。你以为如何?”“麻花警官”唐少华说。
“我想没问题。请便。”
他们依照早上出发前的方案行事。张启迪既然否定与杜马良打赌的事,那就要赶在他们联络之前找到杜马良。“麻花警官”唐少华留了下来,李利朋前往杜马良处。
李利朋很快来到了一间证券办公室门前。里面走出来一位蓄着长胡须的中年男子。
“劳驾,是杜马良先生吗?”李利朋问。
“我是。有何贵干?”
李利朋自我介绍之后,说明来意。
“请进。”杜马良先生说,“我有点事情必须出去,还剩下十分钟。”
“有关打赌的事。”李利朋开门见山,“警方开始调查桶子的内容物是否确如信中所言。”
杜马良惊讶地看着李利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说,“你说的什么打赌的事?”
“你和张启迪之间打的堵!张晓斌领走的那个桶子正是你们打赌的结果。我是来确认张晓斌的供词的。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
证券经纪人好像决心要打断他的话,猛烈地摇着头:“你好像误会了。我和张启迪之间从未打过赌。至于别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晓斌清楚地说过,你和张启迪打赌,看张晓斌能否将桶子领走。此事有假的话,张晓斌问题就大了!”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桶子的事。你说的张晓斌到底是哪里的张晓斌!”
“上海圣地山庄的张晓斌。”
证券商这才稍为显得有点兴趣:“我确实认识他。他是一个很严谨的人。他同你说了我跟桶子有关系?”
“至少他跟我的同事、上海公安局的唐少华警官是这么说的。”
“你的同事是在做梦吧!张晓斌说的一定是别的什么人!”
“没错。张晓斌说,三周前的星期天,曾经跟你在一家叫彼岸的咖啡屋谈论有关彩票的事,打赌就是由此而来。”
“谈话聊天的事我记得很清楚,但打赌的事我就完全不知道了。真的,我没有打赌。”
“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很抱歉打扰你。可否再问问你,当时在场的还有哪些人?或许是他们当中的人也说不定。”
略为思索之后,杜马良说到了三个人,这都是李利朋记录在册的。证券经纪人如约匆匆走了,李利朋回了张启迪处。
下午他们又走访了其他人,但结果都一样。关于彩票的事大家都记得,但不知道打赌及桶子的事。
“谈话如出一辙。”“麻花警官”唐少华吃完晚餐,边喝茶边说。
“说得对!”李利朋回答道,“从他们的陈述看来是查不出什么来了。张启迪买没买一百块钱的彩票,去彩票公司查查就知道了。买了,就能证明彩票辩论及共同购买彩票的事不假。”
“这一点似乎不用怀疑。”
“是不是下星期四开奖抽签也可查出来。是的话,信里说的奖金及借桶子进行能力测试一事纯属捏造。要是开奖抽签过了,那信中所写属实,张启迪说的就是假话了。那似乎也不太可能。”
“我也这么想。你关于信件的说法我不敢认同。信一定是伪造的。信里说有九百八十八块银元,可里面只有五十二块。在至于能力测试问题,我也有难以释然之处。桶子标注的是伪造的地址和假的货物名称,却被完整送达。你想它被托运的理由不是信里说的,还会是其他原因吗?”
“我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关于这个写信人,从我们掌握的信息来推想来看。第一,他一定知道有关彩票的辩论,知道张晓斌和张启迪购买彩票的事。即他一定是在辩论现场或听说过这事。第二,他对桶子寄送前后的情形了如指掌,如伪造的地址及货品说明等。第三,他经常接触那台旧打印机。第四,必定拥有石家庄制的信纸,或容易得到这种纸。另外,这人会用打印机。信不会是口述而成。”
“我想你的分析在理。在我而言,符合上述条件的惟一人选就是张晓斌自己了。”
“我想不是张晓斌。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我们还没有充分的证据来做判断。但只要查到桶子的来源,就能知道今天访谈的人中谁和桶子有关了。”
“也许吧。”李利朋站起身来,“九点要到公安局,该走了!”
“九点是你们局长的例会时间吗?我觉得定在这一时候很奇怪。”
“他也是个怪人!你知道,他办起事来顶呱呱的,人又豁达。只是有点怪异罢了。午后外出,晚餐后回来,然后一直工作到半夜。他说那是最理想的工作时间,无人相扰。”
“倒也没错!只是同一般人不一样。”
高明伟局长热切地听着他们的汇报,完了他说:“从至今为止查明的材料来看,可以归结为下列几点:一,关于彩票的辩论及其时间、地点已确定无疑。二,张晓斌和张启迪是否决定购买彩票:是的话,张启迪是否是真的去买了彩票。只要明天去彩票办公室核定一下便可。三,是否已摇奖抽签了。同样的方法可以查知。目前我们无法得知更多的消息。下一步我想还是查桶子。找出它的来源,再按图索骥,最终查出与桶子有关的人来。你们以为如何?”
两人并无异议。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