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凭接住桃枝的刹那,栾小青的“桃枝剑”就到了。虚空中,摇摇欲坠的桃花都惊恐躲闪,不敢落下。
一剑快过一剑,一枝紧追一枝,飒飒破空之声,即便知道是柔韧的枝条,也令人不寒而栗。砍、刺、切、削,变化莫测,宣凭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栾小青边出招边赞叹,这小子有两下子。紫襄宫的剑绝他第一次接触,竟然还能抵挡一番。栾小青手下加劲,剑力又提升了三成。
栾小青步步紧逼,宣凭节节败退,他并非全无出手之机,而是通过格挡,为大脑分析栾小青的招式套路,提供宝贵的时间。
不过十几息的功夫,宣凭也摸清二三,逐渐扭转战局,由守转攻。正趁着栾小青的手下加力,两人战在一处,洋洋洒洒,飘飘荡荡。
栾小青乐见宣凭的领悟,逐渐放慢节奏,领招喂招,引导宣凭出招接招。宣凭知意,会心一笑,凝神体会其中关隘要领。
“三嫂真帅。诶,你们说,要是危师姐她们俩单挑,谁会赢?”陈酉兴奋道,带着一众茱萸观弟子,蹲在栅栏外,远远地看着桃林。
“见异思迁。”赤鸡白狗异口同声鄙夷道。
“吃里扒外。”飞鳇啸鹤不约而同埋怨说。
“危师姐,永远是箭羽岛的扛把子。”黄雀幽幽地评价。
“瞅瞅,瞅瞅,我没说错吧,凭子还不承认。”金蝉赌气道。
“人家俩个切磋武艺,正大光明,能说明什么?”牛吞虎不予苟同道。
“你们瞧瞧那眼神,郎情妾意的。”金蝉不服气。
众人齐呼:“淫者见淫。”
金蝉:“……”
众人哄然散去,留下悻悻的金蝉。茱萸观的弟子们也按时起床操练,无论海岛,还是陆地,乃至船上,除了年节从不中断。
鹊噪晴空,巳时大吉。
宣凭一行人用过早饭,整装待发。通往深水码头的路上,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彤云寨兵士列队两旁,铁甲如林,仿佛在接受检阅。
栈桥旁,彤云寨旗舰“火烧云”,三层楼船,帆桅披红。茱萸观的船,里里外外都被洗涮干净,货舱里还添了不少山货和补给吃食,连彤云寨独有的迷烟藤球都给装了几盒。
寨上又给备了一张船帆,印有赤红祥云图。二当家祖大钧提前知会说,带着彤云寨的标志,西行到蓖蓿山,绝不会再有人胆敢袭扰,咱这大红色不但驱妖伏魔,更能震慑山匪路霸。
栈桥上,栾青山戎装亮铠,挎刀威立。栾小青却换了一袭青衣长裙,骄横顽劣之态不在,摇身一变,温婉动人。
茱萸观弟子列队前来,众人向栾小青行礼致意后,由黄雀带领,拜谢大当家、二当家。宣凭独自一人走向栾小青。
“……”宣凭凝神伊人,一时语塞。
“夸我。”栾小青轻撩裙摆,左右侧了侧身。
“又勾勾,又丟丟。”宣凭平静地说。
“都什么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会吗?”栾小青娇嗔道。
“教了你那么多,不感谢感谢?”栾小青又眨着眼睛问。
“千恩万谢,无以为报。”宣凭抱拳拱手。
“那就抱抱。”栾小青眯眼一笑。
“啊……”
话音未落,栾小青整个人扑上前,下巴枕在宣凭肩头,在耳边轻声说:“武举大比,我去看你。”
说罢,搂得更紧了。宣凭浑身僵硬,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道:“弟兄们都看着呢。”
栾小青不管不顾,正视茱萸观众弟子,大声问:“你们看到了吗?”
小七仙陈酉高声齐答:“山风太大,迷了眼,什么也没看见。”
栾小青莞尔一笑,这才从宣凭肩上下来。
“刚刚是我送你的,你还欠我一个,记住喽?”栾小青嘟着嘴说。
“臣谨记,山风太大,娘娘请回吧,别吹坏了身子。”宣凭躬身作揖道。
“小凭子,平身吧。”
“你们要帮我看好凭子哦。”栾小青对着茱萸观弟子们大声嘱咐道。
众人齐声回应:“请娘娘放心,万无一失。”
栾小青狠狠地点了点头。山风太大,空中点点晶莹飘过。
安抚了栾小青,宣凭向栾青山祖大钧辞行,他正了正衣衫袍袖,领茱萸观弟子深鞠一躬:“谢大寨主二寨主,谢彤云寨诸位英雄好汉,茱萸观弟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谢……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众人齐声高呼。
“彤云寨众将听令。”栾青山朗声道。
“呼。”在场兵士应令呼喝。
“祝,箭羽岛朋友,一路顺风,马到功成。”
“……一路顺风,马到功成。”
“祝,茱萸观弟子,武举大比,高中及第。”
“……武举大比,高中及第。”
“贺,贺,贺。”几百兵士齐喝,声响在四周回荡,惊弋江,动山河。
茱萸观弟子再次垂头抱拳。
宣凭走在队伍的最后,登船前,栾青山拍了拍他的臂膀说道:“若遇难事,时不可解,可去临安城笙瑟湖霞飞楼。问掌柜,你的酒馆打了烊?他会答,承诺是谁说的谎。”
“多谢大当家。”宣凭拱手再谢。
“还有一事,寨中见闻,不足为外人道也。”栾青山郑重叮嘱道。
“学生记下了,请大当家放心。”
“扬帆,开船。”
呜,呜呜……螺号声响起,船上桥上众人,挥手依依惜别。
栾小青挽着爹爹,怅然若失,鼻子一酸,眼里掉下来。栾青山拍着女儿的手背,淡淡地说:“青儿,其实,你有一门亲事,早已定下。”
“爹爹!”栾小青花容失色,骇然惊问:“和谁?何时定下的?”
栾青山手捋须髯,不紧不慢,望着渐行渐远的船帆,幽幽道:“可能……就是他。”
茱萸观的船重回弋江主航道,与彤云寨的旗舰互吹螺号后,就此分别。茱萸观的弟子们,按着先前的轮岗和分工,各司其职。几个空闲人,拿出彤云寨得来的宝贝兵刃,演武操练起来。
宣凭倚靠在船舷上,从怀里摸出一条蓝手帕和一盘青发带。看了看蓝手帕,又望了望青发带,摇头苦笑。
再来,怀里就揣不下了。
太阳落山前,右满舵船头转向,驶离鹰嘴湾,一路向西,将直抵蓖蓿山。弋江河道拐弯的地方,有一大片绿油油的三角洲,炊烟袅袅。江水在滩涂处分流变浅,几名妇人在水边涤洗衣物。
宣凭在晚饭换班前,进行最后一次巡视,他展了展船帆,紧了紧桅绳。望向滩涂上走动的人影,转身进了船舱。
水边,一个洗衣的少女,望着来船,怔怔出神。不经意间,她远远看见船上,有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撂下手中衣物,追着船发足狂奔。
她边跑边挥舞双手,大声呼喊:“喂……喂,这里,凭子,宣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