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跟你们走,但有一个条件。”叶似霜朗声道。
“还是大夫人识时务,女中豪杰,佩服佩服。”屋檐上的黑衣人说罢,跳入院内,声息皆无。
“夫人?!”琼波昌龙惊呼。
叶似霜抬手,止住丈夫的质疑,莞尔一笑:“夫君,在这里,听我的。”
琼波昌龙颔首会意:“全凭夫人差遣。”
“哎呦呦,听见没?”院墙上的黑衣人坐上墙头晃着两条腿,吊儿郎当,“想不到,叱咤海西的大首领,竟然是个怕老婆的男人,真让某家可发一笑。”
“嘁。”琼波昌龙嗤笑。
“世间没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琼波昌龙说着,挽起叶似霜的手。
“嘶,某家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院墙上的灰衣人说着打个冷颤。
“我琼波昌龙对待夫人,只遵循两条。”
“哪两条?”墙头上的灰衣人也跳入院内。
“第一条,夫人永远是对的。”琼波昌龙淡然道,伸出一根食指。他要为叶似霜思索计策争取一些时间。
“第二条呢?夫人要是说错了怎么办?”
“问得好!夫人不对的时候,参见第一条。”
黑衣人:“……”
“沙灰,别废话,办正事。”屋檐上跳下的黑衣人喝道。
“沙灰?”叶似霜皱眉,“那你该是沙黑,或者沙白?”
“项夏左犀灵卫,沙黑。”那人一抱拳,“大夫人,什么条件?咱们还要赶路。”
“我们要去那里。”叶似霜手指院墙外蟋鸣阁金顶。
“去哪里干什么?”沙黑问。
“去取几样宝物,进献夏皇,换个平安。”叶似霜正色道,微微眯眼,目光骤寒。
“大夫人考虑的真周到。走,我倒要看看,你能耍什么花样。”沙黑说罢,手搭一个请字。
琼波昌龙挽着叶似霜,并肩走出小院。
院门外,不出所料,负责守卫的道兵悉数倒地,每人脖颈两腮都插有几根迷针。几十个犀灵卫高手,皆是夜行衣蒙头罩面,忽明忽暗的月光下,钢刀依旧锋芒不减。
从小院出来,一路之上,犀灵卫的刺客如一团黑雾,将琼波昌龙和夫人围在当中,如影随行。万年宫,万籁俱寂,虫鸣鸟叫都被肃杀之气吓退。
叶似霜的猜测再一次得到验证,方圆百丈内,显如观的人全被迷晕或制服,昏死过去的道兵,像过冬大白菜一样被整齐码放在路边。
穿过一片花圃,豁然开朗,暖泉鱼沼映入眼帘。雾气袅袅,仿佛不为尘世所扰,一阵山风吹过,通往蟋鸣阁的廊桥乍现。
叶似霜脚下顿住,握紧琼波昌龙的手。
琼波昌龙望向夫人,坚毅的眸中略带晶莹,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些年你丝毫未变。
琼波昌龙暮然想起与夫人的初见,叶似霜不愿提及的过往,他从来不问。我只爱的现在和将来,不在乎你的过去。他隐隐地觉得,眼下身处故国双流不冻万年宫,仿佛与夫人的过去有关。
人,活着活着,就活进别人命运的剧本里,是缘,是造化,这就是命。
琼波昌龙不明白叶似霜为什么要求来这里,他却相信夫人自然有道理。海西大首领没有说笑,他真的只遵循那一条。
夫人永远是对的。
“大夫人,抓紧时间。”沙黑见叶似霜迟迟未动,一旁提醒道。
叶似霜深吸一口气,阔步踏上廊桥。水面如镜的鱼沼咕咕冒泡,廊桥两侧冷不丁有七彩锦鲤跃出水面,惊得刺客们心肝乱颤、手心冒汗。
原本鸦雀无声的蟋鸣阁也热闹起来,蟋蟀叫声骤起,唧唧吱,嘻嘻嘶,像在欢迎什么人。皎月拨开流云,山风驱散雾气,一如真神归位。
大萱太祖敕修行宫于双流,百余年前依蓖蓿山暖泉而建。寒期六十载,逢冬雪深过膝,暖泉不畏寒,始终未封冻,只不过当初烫能熟蛋,彼时冰冷刺骨。
太祖没在行宫住过一日,转手赐给居功至伟的开国大将军,又封予异姓王,才有了藩属双流国。
暖泉坚韧,感化凡人。不知谁说这泉乃天仙坐化,求子求财求姻缘,求功名利禄,有求必应。十里八乡的百姓以讹传讹,名声大起来,连皇家都将信将疑。
太宗西巡至此,御笔亲书“不冻万年宫”,百姓口颂万年宫。
几代双流王,也未在万年宫住过一日,千岁之躯住万年宫,是僭越。但这傲骨坚韧的风水宝地不可废,后被辟为藏经院,建藏书阁,王府收纳的典籍孤本皆藏于其中。
藏书阁傍水,有匾而无名。即便数九寒天也能听见蟋蟀的叫声,但谁也没见过一只。怪事被双流王听去,担心虫儿啄纸毁书,调派百余兵卒,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根须子。双流王无奈,大笔一挥,就叫蟋鸣阁。
自从得了名,蟋蟀的叫声更盛了。
蟋鸣阁,匾额下,望着双流王亲笔题写的三个烫金大字,叶似霜肩膀微颤。她手抚前心,衫下项链吊坠上的金环愈发温热。回忆之渊,石门洞开,封存已久的回忆,那些人,那些事,再次翻涌而出。
一抹浮云,怜惜伊人,掠过夜空银盘,月光忽暗,遮掩两行热泪,柔弱不轻易示人。
“大夫人,时不我待。”沙黑再次提醒道。
叶似霜并不搭话,拉着琼波昌龙就往蟋鸣阁里走。
“喂喂喂,海西大首领不能走,夫人的宝物要是搬不动,我派几个弟兄跟你去拿。”沙黑拦下二人。
“夫人去吧,无妨。”琼波昌龙温柔地说,握了握叶似霜的手。
“等我。”
叶似霜独自上前,推开蟋鸣阁大门。吱扭扭,黑洞洞,却有一股墨香混合的异香扑面而来。
靠近门口的沙黑沙灰二人,连同几个犀灵卫司卫,耸了耸鼻子。琼波昌龙却见夫人提吸一口气,显然对这味道十分熟悉,不禁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