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朝露恨早,十余匹上等的海西良驹整齐列于足赤客栈的门口,鼻息吐雾,欲化龙。乔摘雪一身戎装英气逼人,坐下金骠昂首,威风凛凛。八名侍卫甲胄上身,铁衣折光,要峥嵘。
茱萸观弟子早早整装相迎,两行少年人,鲜衣怒马,忘断天涯。
乔摘雪跳下马,金骠交给侍卫牵行,她从洛玲手中接过一副马鞍和缰绳,带着“教具”坐上宣凭的马车:“时间紧迫,边走边讲。”
乔老师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小弟兄们都竖起耳朵认真聆听。从客栈出城,一路之上,没有嬉笑怒骂,只有专心致志。
寒期时,马匹匮乏,连军马都无法保证,民间更是紧缺,普通百姓出行大多靠骡牛驴车,武学堂的马上科目也只得暂停。武举大比已经有很多届没考过骑射了,只等武学子们分配到不同的战区,根据需要再另行学习。
一路之上,乔摘雪滔滔不绝,将骑射要领和盘托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弟兄们听得如痴如醉,跃跃欲试。
临安城北,一处废弃的较军场,自从海客瀛洲启用后,这里便荒芜了,跑马场内虽杂草丛生,但地方够宽够开阔,靶标草人桩尚在。
乔摘雪的八个侍卫,都是海西的骑射高手,对小七仙陈酉进行一对一的辅导,这样的待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千载难逢。宣凭自然是乔摘雪亲自手把手的教。
“上来吧。”乔摘雪伸出一伸手。
“要不我自己……”宣凭窘迫,嘟囔道,话刚出口,被乔摘雪抖鞭打断。
“没时间跟你儿女情长,快来。”乔摘雪又勾了勾手。
宣凭心一横,拉住乔摘雪的手,稍一借力,飞身上马,坐在乔摘雪身前。
“这不就对了,又不是第一次。”乔摘雪笑道,又向前挪了挪屁股。
宣凭:“……”
“上马后,先要理一理马鬃,博得马儿的好感,就像抚摸姑娘的秀发。”乔摘雪一本正经地说。
“我又没摸过姑娘的秀发,是不是这样?”宣凭说着,温柔怜惜地拍了拍马脖子。
“嗯,是这么个意思。”乔摘雪偷笑。
“喏,缰绳,慢走时端着就行,别使劲拽,就像跟姑娘牵手散步。”乔摘雪提醒道。
“我也没跟姑娘牵手散过步,端着就行了呗?”
乔摘雪满意地笑了笑:“没错,就这样。”
“还有,两腿放松,不要夹太紧,否则马累你也累,就像……”
乔摘雪刚想打比方,立刻被宣凭打断:“完全明白,说下一条。”
“你这么想知道下一条?好啊,下一条就是……”乔摘雪说着猛地一拍马屁股,金骠一步蹬出,飞奔起来,惊得宣凭后仰倒在乔摘雪怀里。
“洛玲师傅,咱们也要那样练吗?”陈酉指着金骠上的二人,难为情地问。
“你想得美。”
说归说,闹归闹,没人拿练习开玩笑。小弟兄们认真操练,海西的“老师”们耐心讲解,由简入难,由生变熟。离着骑马打仗还差得远,至少武举大比不会抓瞎了。
学的认真,教的仔细,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中午。跑马场附近傍水的空地上,众人生火热饭,宣凭特地为乔摘雪和侍卫们奉上茶道,西蜀国的喝法。
“啼不住这茶有特别的香味,干嚼茶叶咸咸辣辣。火一烘,能闻出酸味,水冲后,第一口苦,咽下去,嗓子眼儿回甘,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都在茶里。”宣凭边讲解边斟茶。
“还是你们萱人讲究。”侍卫洛玲感慨道。
“瞧你说的,咱是一家人。”陈酉纠正道,冲着洛玲挤挤眼。
“对对对,一家人,一家人。”洛玲会意连忙改口说。
乔摘雪一手托腮一手举杯,痴痴地望着转壶如飞的宣凭,她手中的茶汤,没有五味,只留一甜,甜蜜蜜的甜。
对于宣凭拿下武状元,与她终成眷属,乔摘雪对此信心十足。数日前,得知宣凭等人抵达临安城时,她追到比如观,虽然没堵着宣凭,却也没白跑一趟。乔摘雪软磨硬泡愣是让心弛道人给她卜了一卦。
心弛道人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听得乔摘雪满心欢喜。然而,此话放之四海而皆准,正确的无懈可击。虽将乔摘雪开开心心地打发走,心弛道人却满腹疑惑,明明该是,怎么对不上呢?
下午的操练中,九个小弟兄,已能独自骑乘,甚至黄雀啸鹤几个人还比试一番。一眨眼,日头西坠,人乏马累。
“离这不远有个千年古刹,我们去祈个福,然后回城吧。”乔摘雪提议道。
“乔老师是求平安还是求姻缘?”陈酉笑问。
“臭柚子,姻缘在眼前,当然是求子。”乔摘雪揶揄道,惊掉一地下巴。
“对凭子这么没信心?”吞虎冷不丁问。
众人:“……”
城南比如观,城北苦菊寺,临安城两大千年古迹,信众甚多,香火皆旺。宣凭乔摘雪一行到达山门前,善男信女仍络绎不绝。武举大比临近,紧接着又是科举殿试,来此祈福请愿,多是为了中举及第。
以前,宣凭问先生,香火之地可不可信。先生却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你努没努力,自己心里没点儿数?
宣凭了然。
即便如此,宣凭还是乖乖的,领着众弟子,一人请了一炷香。毕竟,千年古刹历经风霜,躲避兵燹存留至今,它本身就是传奇,奉一炷香感受它的历史,分享它的幸运。
迈进山门,靡靡之音入耳,穿过前殿,袅袅烛香扑鼻。正殿门上金字大匾,堪龙。
海西侍卫在殿门外守候,茱萸观弟子簇拥宣凭乔摘雪进殿,众人一字排开,各安心愿。乔摘雪深情地看了眼宣凭,然后双眸微闭,十指交叉抵住额头,无比虔诚。
宣凭微微一笑,也闭上眼。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少年人的心中唯有一人放心不下,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宣凭,你还要再快些。
“他心里想的人,不是你。”鸦雀无声的殿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