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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寂寂寒冬冷,悠悠儿女情

酉时三刻,天正降黑。南岳大庙正大堂中烛火明亮,峨眉掌门禅真师太、青城派领队元老周凤山、武当领队杨轻尘、宿芳宫林英郑月二元老、少林法随法空法原三僧、嵩山掌门姜含、华山掌门孟先谷、恒山派元老李约素俞兰二人、泰山掌门薛敬等十三人,正商讨衡山的处置事宜。这十三人中,宿芳宫的林英、郑月以及恒山派的李约素、俞兰,四人皆非本派掌门或领军首长,但因宿芳宫主孤竹一叶和恒山掌门郭萍已亡,故而这两派由这四人代掌门议事。宿芳宫的林英和郑月,二人皆四五十岁年纪,是孤竹一叶的师叔辈,与宿芳宫创派始祖曾定一同打过方城与南阳,此时宿芳宫未死伤的人员仅十来人,自然由她二人主事。恒山派的李约素和俞兰,二人皆五十上下年纪,是郭萍的师妹,此时恒山未死伤的四五十人中,二人权位最大。

峨眉掌门禅真道:“依老身看来,南岳衡山本派当初未降刘宵南越的如今已无一人,而当初投降刘宵南越的生者,即便他们能打理衡山,亦无来接管。”青城派元老周凤山道:“王掌门所言有理,在下赞同。”禅真的俗名为王艳,故而周凤山这般说。泰山掌门薛敬道:“师门中最容不得不忠不义之徒,故而在下亦赞同王掌门所言。”片刻,见众人不言语,嵩山掌门姜含便道:“既然无人反对,咱们便商讨如何接管衡山罢!”华山掌门孟先谷道:“姜掌门可已有良策?”孟先谷这么问姜含时,众人亦向姜含望来。

姜含道:“若要公平公正,自然本次出兵的各派公管…”姜含话未完,杨轻尘抢道:“我兄长孤竹一叶是本次征讨刘宵南越的统帅,他不仅杀伤南越敌军最多,自己亦与南越头子刘宵同归于尽,衡山若由各派共管,在下实难答允!”林英道:“对!我宿芳宫牺牲如此之大,孤竹宫主虽亡,但诸位不该忘却了他!”郑月道:“不错!纵是衡山由宿芳宫单独接管亦是合情合理!”本来林英郑月二人于孤竹一叶临终时将宿芳宫托付与杨轻尘一事颇为不解,及至此时杨轻尘义正词严地为本派说话,心里才稍稍理解了一些。

姜含道:“三位所言倒是不虚,姜某现下无异议。”杨轻尘见姜含并无各派共管的真正意思,才知是方才自己误会了他,心中对姜含颇为钦服。林英道:“不过话说回来,现下宿芳宫死伤过重,人员所剩无几,即便众位均无异议,咱们宿芳宫恐怕亦无力接管衡山的了。”峨眉掌门禅真道:“听说征讨衡山前,武当派亦是死伤不小的,依我看这南岳衡山便由武当派与宿芳宫共管了罢。况且武当与南阳,地域上距南岳衡山亦是我等各派中最近的两派。”

泰山掌门薛敬微微笑道:“王掌门所言有理,但衡山毕竟方圆七八百里地域,物产富饶,又我等江北各派,两次征讨衡山,死伤着实不少,明后日归还江北去的救死扶伤事宜,必是不小花费的。”华山掌门孟先谷忙附和道:“薛掌门这话亦是实在的。”恒山李约素道:“老身亦赞同二掌门所言。此次本派掌门人不幸身亡,其他死伤人众亦不少,到底是要安葬抚恤的。”

少林法随道:“再有刘宵南越数百降众如何处置的问题…”孟先谷抢道:“依在下看,这个事简易得很,缴下兵刃,遣回岭南去罢了!”周凤山道:“这个倒是可以。”姜含道:“孤竹一叶毕竟是本次盟主,他因力战刘宵而亡,如今宿芳宫人员所剩无几,他的后事到底需要大活儿给打理打理,不可失了堂堂武林盟主的体面。”杨轻尘与宿芳宫林郑二人闻言,又再附和。

其时众人意见不一,直商议到了二更天。

又说“南岳衡山”牌坊往里行,近二里路才是衡山主峰的入山口。南岳牌坊立于县城之中,虽称不上繁华,却也有一些街坊和茶楼酒肆。众掌门要人商议时,牌坊下的一个简小的茶楼中,四个江北汉子正围着一张木桌喝酒吃菜。木桌上除了几碟子常见的荤素小菜和酒杯酒壶以外,还放置着四人各自的刀剑。虽说同门死伤不少,但毕竟死伤的不是自个的亲兄生父,且江北各派终究取得了大胜,故而这些江北的人员颇有些欢快得意。

只见四人中,其中的一个停住了筷子,若有所思地微侧着头,一面嚼着嘴里的菜一面道:“依我看呐,这衡山的处置必然不易!衡山就一个,咱们江北的门派却有八九个,要怎么分怎么管?”旁边的道:“难说,粥少僧多啊!”另一个道:“管他的呢!难得今日兴致好,这些头疼的问题自有上面的人商讨去的,不干咱们的事!”

——“来!”,“来!”,“来!”;“喝!”,“喝!”,“喝!”说时,这四人停住筷子,齐齐地伸出手来碰杯喝酒。满满的一大口酒入喉后,四人或品酒味或抿着嘴,纷纷放下酒杯来。其中一个使着劲,把喉头的酒扪下去后,心满意足地开口道:“都说生人拼死拼活的,都是为了这一根喉头,这话说得可真是没错啊!”另一个附和道:“可不是吗,‘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哪个不是为了这根喉头的那股馋劲!”说着,又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的菜。又一个吃喝尽兴的附和道:“古往今来,多少人饿死,多少人吃不上饭!所以说呐,有吃有喝便该知足啦!”——“是这个理儿!来,咱再喝一个!”几个人说时,那酒菜入吼后的惬意感,满满地都堆在了各人的脸上。

又几口酒菜下肚后,一个人再道:“说到生死,这一次的对战中,那些个死去的弟兄们可真就可惜了!”一人叹了口气,道:“唉,打战哪有不死人的!谁死谁生,这也是命数,都说死的活的皆是那阴朝地府里的判官,拿着笔在那生死簿上画好了的,谁能奈何得了!”又一个道:“这么说来,这一次被那判官判了死的可真不少。”片刻,一个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打战嘛,哪能没有死伤呢!咱们兄弟四个还能安然无事地聚在这儿喝酒吃菜,实在是菩萨保佑了!”旁边的道:“没错,生死由命罢!——来来来,干了这一杯!”说着,四人又纷纷举起杯子来。

衡山地域温热多雨,号称“五岳独秀”。确实,衡山上的林木不仅种类繁多,且都长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那些一人抱两人抱的茂密大树,更多的集中在了山脚和山腰。正当江北各派的某些人众在馆子中喝酒闲聊时,唐玉宣将她的七八名从属召来了衡山东岭山脚的一处幽林中。

这树林子离山外县城二里来远,松树、枫树、杉树挺拔高大。林子的底下空荡荡的,除了那一根根挺拔高大的松树、枫树、杉树,其他的小树都长不起来了。地面上随处可见堆积的松叶、枫叶和衫叶,恰似铺了一层厚实而宽广的青色地毯一般;行人游憩期间,满是松松软软的清静舒适之感。

树林底下,唐玉宣的从属个个着苗服佩苗刀,头上围着苗族人围的灰黑头巾。同孤竹一叶在龙吻谷天坑时,唐玉宣便尝试研习平云子的剑法,而后出坑一二月,剑法又熟络了许多,加之唐玉宣本次的从属皆是教中精选的武艺高强人员,故而本次奋战中,无一人伤亡。从属到齐后,唐玉宣从身旁一名从属手中接过两幅手卷着的黄纸卷。

纸卷展开,唐玉宣正色道:“这牛皮卷是本座的两道谕令,命莫琳大护法为本教代教主,代本座掌本教一切外务。任向琦左护法为本教副教主,掌本教一切内务。代教主副教主务必同心协力,一心护教兴教。若有植党营私、篡位夺权、乱教谋利者,教众上下,人人可凭此手谕诛灭之!手谕我已誊抄了三份,大护法和前护法每人一份,本座自己留一份。招集你们,便是要你们即刻把这两份手谕火速带回教廷去!”

猛然听得谕令,七八名从属都或多或少地现出了惊异。唐玉宣见状,便说:“你们也该知晓我跟孤竹一叶宫主的情义,他的死我虽悲痛,却无法拦阻。依照中原武林的规矩,他作为中原武林的盟主,又因武林大义而殉职。故而六七日后,本次结盟的各门各派都要派代表出席谋划他的丧葬事仪。无论是出于江湖礼数,还是个人情义,我都是要去的,这是其一。此外,孤竹盟主的丧事了结后,我还想在中原待一段时间。至于什么时候回教,现下还不清楚。停留自有我的道理,不必向你们都交待明了。你们可清楚了么?”听到这,七八名从属恭恭敬敬地齐声道:“是!谨遵教主之命!”

应声后,从属中领头的一人躬身上来接过皮卷谕令,又向唐玉宣拜别后,便转身行出林子去了。

话说南越的破败是一个江湖巨浪的消散,是武林中争斗中心转移的开始。而孤竹一叶的死意味着中原武林,盟主一职空了出来。同时,孤竹一叶撒手的瞬间,掉落而下的无刃剑,再次被无数人给盯住了,并一直惦记心头。他们都见识到了无刃剑的坚韧锐利,也都知道此时拿着无刃剑的司马艳风武功不怎么样。宝剑在手,称雄武林;江湖大地,任我游行。这是无数江湖人士所渴求的快意之事。为了出人头地,为了名响江湖,为了争霸天下,中原武林中又开始明争暗斗起来。

酉时末刻,各派掌门、要人的商议已毕。薛敬秘密招集了他的几个心腹徒弟到自己的卧房来。薛敬身为泰山掌门而又创出“火阳掌”,在本次衡山决战中大显身手后,此时正是志得意满,雄心勃勃。被他招进来的有三人,二三十岁的模样。房门关上,薛敬请三入席坐下。方才薛敬随手翻看起了一本书,这时三人入席,薛敬便把书本放下了。薛敬道:“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心腹徒弟,我不绕弯子,直接跟你们说了罢。先问一句,身为江湖中人,你们三个可知无刃剑的来历?”

坐在最前的一个答到:“听说是洪州前掌门张次山托铸剑师沈思古造。剑造好后,张次山却被他的徒弟龚伟给害了。之后,剑池湖赏剑时,无刃剑被孤竹一叶夺到了手中。”薛敬欣然道:“说得很对!也就是说,那无刃剑本就不是孤竹一叶的,如果非要追出个主来,它也该是洪州派的。如今洪州派已亡,无刃剑便是真正的无主之剑了。既然无刃剑不是某一派某一人的,那么江湖武林中,只要有能耐,人人皆可夺取之!”

坐中间的一个道:“师父这次叫我们来,是要谋取无刃剑?”薛敬道:“欲振兴我泰山派,雄霸武林,如今看来,非夺得此剑不可。我的武功技艺已到了一个顶级了,就算再苦练个三年五年,也难以有什么大的进地。如果有无刃剑相助,雄途伟业便指日可待了。”又一个道:“可是那无刃剑不是落司马艳风手里了吗?”这个刚说完,第一个接起话头,道:“师父是要从司马艳风手里把无刃剑夺过来?”

“不!”薛敬一口打断。接着道,“司马艳风是峨眉掌门禅真之子,此次又是我们各派结盟的一分子。今日我们刚结盟一处,并肩作战,明日就背弃盟约,兵戎相见,这未免有失江湖道义,很难说得过去。我泰山派乃当今武林的名门正派,这等有损名声的事,还是别做的好。免得到头来,别人还说我们是‘龚伟第二’呢。”

中间的一个问到:“那师父的意思是?”薛敬道:“直路不通就绕着走嘛。”薛敬说完,见三个弟子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薛敬续道,“司马艳风虽步法奇快,但武功绝不如孤竹一叶。如今孤竹一叶一死,想从司马艳风手中夺取无刃剑的人必然不少,故而咱们得先看看风声。我们先让其他人——或是哪个坐不住的,或是那些小帮小派,去夺剑。等无刃剑到他们手中,由他们耍一阵子或者他们之间斗得天昏地暗了,我们再出手夺过来。这样一来,我们夺的便不是司马艳风的剑,也就不失道义了。”

又一弟子道:“假如那些江湖小派不去夺剑,又或者夺不了剑呢?”薛敬道:“所以我才叫了你们三个来嘛!叫你们来便是要你们一边跟住司马艳风,盯紧他的动向,一边撺掇那些小门小派去夺剑,必要时还可以暗中出手帮他们一帮,让他们能够顺利夺走无刃剑。但千万不能暴露出你们的身份,否则便不体面了!”

这时,第一个又道:“师父,您觉得有哪些人可能夺剑?”薛敬道:“这是个问题,人心叵测,武林派别杂,能人异士多,日后还得我们去仔细地留意甄别才行呢。有能利用得上的,便要紧紧地跟住。”三人闻言,应到了个“是”。薛敬又随口道:“如今有一个教派,不仅势力大,且最难以捉摸。”最前的弟子道:“师父您指的是黔北五毒教?”薛敬欣慰道:“正是!绍平你果然有些聪慧机灵的!”这首席弟子名叫杨绍平,其他二人分别叫王云五和丁建业。王云五和丁建业察言观色,知是掌门师父有意考校三人心智,此刻杨绍平得师父赞赏,心中自然欢喜。

薛敬随口道:“云五、建业,你俩也不能落后!往日也得如绍平一般,多些留心。”二人闻言,齐声道了个“是”。薛敬便续道:“这苗疆上的人行事有他们自己的章法,这些年来与我们接触得又少,日后他们会如何动向,咱们还确实说不准。此外,前一阵子传言,他们丢的那本教传的《神异秘谱》也还没找到的。这么想来,他们的当务之急也该是那《神异秘谱》了。”

薛敬随口又道:“今晚各派休整一夜,明日一早便赶回江北去,方才各派议定,七日后为本次盟主孤竹一叶办后事。偌大一个江湖武林,也不能失了咱们中原盟主的规制和体面嘛。”此时已入夜,随口几句后,四人各自歇息。

衡山中岭入山去的谷底中有一湖,湖的周边有供游人行走的步道。步道上下,林木茂密。盛夏时节,这谷中鸟语花香,清凉宜人。此时是严冬,自然萧条了一些。

次日清早,杨轻尘同几个师兄弟驻足谈论到:“昨夜廷议,各派的掌门要人说是山高水远,管治不便,便把衡山托给我们与宿芳宫武当打理,而我大哥临终前又将宿芳宫托付给了我,这么说来,衡山便是给咱们武当山管治了。过几天回到武当后,我当面请示,太师父若真答应下来,那衡山以后便是咱们武当的了。”杨轻尘说时,面上却无欢喜之色。一个同门便道:“这不是好事么!”杨轻尘道:“也未可知。我们代管衡山,还要给他们其余的七派每年三千两银子的岁赋呢!这岁银是泰山掌门薛敬开口的,华山掌门孟先谷和北岳恒山的人最先附和,之后其他各派的人便也纷纷赞同了。”另一个同门道:“他们自然赞同啦!什么事不用做,每年只管收银子,何乐而不为呢!”另一个道:“不过想来也合理。衡山纵横七八百里,大小山峰七十多座,山上林木、草药、奇珍异兽无数,还有远近州郡乡民拜山的香火钱,一年下来那也是不少的银子呢!”第二个说话的不以为然,道:“话是这么说,但这些东西究竟能换取多少银子,还不清楚。”杨轻尘道:“最紧要的是打理好这么广阔的地域,保住了一方的安宁。”旁边的一个随口到:“正是如此,若太师公他老人家真答应下来了,咱们还得分人手来这边打理呢!一来人生地不熟,二来人手怕是不充裕!”杨轻尘道:“时辰不早了,该是各派启程回去的时候了,咱们也出去了吧。”说着,几人行出谷来。

七天后,十月廿九日,午时;嵩山西北,龙吻谷。

龙吻谷本就幽暗寂静,此时冬日,更显阴冷。

入谷小道传出几声轻微的嗤嚓声响时,一个女子行了进来。这女子着淡红衣衫,外层裹着一件貂皮披风,手上握着一柄细长宝剑,正是五毒教主唐玉宣。唐玉宣举目看到谷地西侧那个幽暗的缺口,正缓缓地向那里行去。她的神情又似凝重,又似沉静。唐玉宣号称苗疆第一美女;五毒教上下万名女教员,说到相貌时,她也是当教第一。就如此时,在这死寂阴冷的坑谷中,唐玉宣的到来却如一个冬日盛装的仙子降临一般。

进得谷来,唐玉宣自语道:“我匆匆赶来,忧心的便是会有人提前一步,进深坑中查探寻觅。现下如此寂静,倒是出乎预料的。”行近天坑口后,唐玉宣又想起了孤竹一叶来,自语道:“叶哥,按照所定的时辰,现在他们应该都聚在宿芳宫给你送行了吧。我没有进去,你会不会怪我?”这么说时,唐玉宣又带些黯然道,“想来你也不会的了。走前你自个都说了的,你想念你师父她们得紧,如今你我阴阳两隔,你多半是忘了我的了。”唐玉宣不由出了两滴清泪,举手拭了拭,道:“人生孤寂,生者不见得如死者好过。叶哥,你们走好罢,想来你们在那边,不会孤寂的。”

神思一下后,唐玉宣道:“其实我是不想再回来这里的。当初你我二人相伴,如今我一人孤零零地回来,这悲痛又有几人能知?只是,为了坑里平云子前辈的宝鼎不被他人窃去,我不得已回来了这里。”顿了一顿,唐玉宣说到:“叶哥,等我练就了宝鼎上的功法,我再回到你陵前看你。”唐玉宣寻思时,便顺着藤蔓一点点地降下去了。

冬月初九日;通州(今四川达州)东北的一处山道上。

冬日萧条。道路两旁的山林中满是衰草和落叶。寒风一起,呼呼声中,枝头上一片又一片的残叶刷刷落下,路边上衰草摇曳,半空中白絮飘飞。此处山势纵横,这山道乃是驿路,宽处可供三骑并辔,路上正骑马走着三个人:司马艳风、郭采文和姜青然。司马艳风背上背着无刃剑,郭采文和姜青然带的是寻常宝剑。从三人的走向看,他们是往武当的方向去的,就是不知为的什么事。三人并没有策马疾驰,只是随着马步啪哒啪哒地慢走着。

这段路处在半山腰上的。山很大,路很高。跨在马上,向左下方俯瞰而去,两百来丈的山脚底下淌着一条五六丈宽的清澈弯曲的小溪。溪流的这边高低不齐地聚着几百户农家,农家的中间和周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田地。田地上的庄稼早收割完了,恰好有一群孩童在上面守着牛羊放牧。这日天色晴好,阴寒中倒有几分暖和。

溪流对岸山势陡峻,或是山林或是崖壁;再往远去,崇山峻岭,一座连一座,一峰接一峰,连绵起伏,逶迤不绝。司马艳风三人跨在高高的马背上,底下的山村、河流和群山,尽收眼底。

但此时的三人并没有观景。三人跨在马背上,扶着缰绳,边走边聊着。但见司马艳风略略带着哀愁,道:“也许过不了一两年,我就得做我爹爹的副手,从商经营,随他打理家业了。不过话说回来,我那结义大哥死了,很多人死了。每每想来,悲痛之余,对这江湖也破是心灰意冷的。退出来,或许也是一种好吧。”听了司马艳风的话,身旁的郭采文和姜青然想说什么,但也没说出来。

司马艳风接着道:“所谓子承父业,我司马家乃是巴蜀第一富户,在整个巴蜀地区有成百上千的酒肆、丝棉、绸缎、牛羊生意,还有一些盐铁生意,这么大的家业,我弟弟艳阳又年小,我是迟早要担当起来的。我爹爹素来与道士交好,早年或许是为了结交高人,让他们传授我和弟弟武艺。如今来往多了,久而久之,耳濡目染,加之爹爹年事渐高,他便愈来愈信奉道术了。只怕再过个三年五载的,他真的便要进山修道去了。这么一来,那家业也是要落到我身上的。近日来我常想,等了结了江湖上的事,便退出江湖。江湖无事了便好,有事之时,要想出来再出来吧。”

三人跨在马背上,除了司马艳风的话声,还有啪哒啪哒的马蹄声,以及偶尔从两边萧条山林中传出的鸟兽声。寒冬时节,山野沉寂,各类鸟兽早没有春夏时的那般活跃了。司马艳风毕竟带着浪子心性,话到这时,只见他抿嘴一笑,看到郭采文和姜青然,道:“等把事情了了,你们两个可愿意随我入川,生儿育女,相守终老?你两个若愿意跟我,今生今世我司马艳风便只要你们两个了。我司马艳风是富贵还是贫穷,都与你们不离不弃。”

郭姜两人虽是此心意,但此时忽然听到司马艳风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两人的白皙的脸儿刷的一下便红到耳根去了。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由地底下了头,说不出话来。司马艳风也是翩翩少年郎一个,加之风雨患难,日久情深,她两人当然是愿意跟司马艳风的。只是两人都是善良女子的腼腆心性,羞得没能说出话来。其时三人受这旬日来生离死别的冲击,于生人情义更珍重了许多,想着人生平安,能同心爱之人相伴,便是福分了。

见郭姜二人羞红之后,终现平静之色,司马艳风便道:“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是答允啦。”说着,司马艳风把目光转向眼前的马路来。路的右边上林木林立,有杏树、松树、枫树、柏树、枇杷等;路的左边上是一个小山坡。那山坡上除林木以外,还压着一个大大的石头,比一间小屋还要高大些。周围虽有一些高过它的树木,这大石头还是极其显眼,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石头的前侧有一道一尺多宽的沟缝,路人若沿着这道沟缝爬上石头顶去,可尽览周围和远处的山色风光。

行得几步,司马艳风望那大石道:“你两个知道这处叫什么地方么?”姜青然随口问到:“能叫什么地方?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司马艳风道:“此处叫秋思坡,是有些故事的。”

“秋思坡?可惜现在不是秋日了。”郭采文脱口道。姜青然道:“你便说说为何会叫做秋思坡?”司马艳风指着离他三人十来步远的路左边山坡上的大石头道:“呐,看到那个石头了吗?它的壁上刻有一首名为《秋思》的诗。”司马艳风这么说时,郭采文两人放眼看去,果然见石壁上隐隐约约地刻有七八行字,每个字比人的脸庞稍大些。

司马艳风又道:“据说那是前武林的一个游子以轻功站在石壁前面的枝头上,再用剑气对着石壁刻下的。据说这人才二十几岁,路过这里,留下这首《秋思》诗后,便没有关于他的传闻了。”司马艳风说完,三人便到坡头下边来了。三人勒住马绳,往山路边的大石头望去。只见上面最先刻了“秋思”二字,接着从右到左地竖着刻到:

匆匆又是寒秋到,兴来举步独登高

藏心孤苦惆怅意,尽随凋枝败叶起

风凉云高秋节好,谁可同看落叶飘

春夏勃勃各色景,而今不觉已凋尽

清凉流水荒凉山,感此年华无限伤

世间缘短如飞絮,风乱不知落何方

日落秋寒思又起,天涯日远路茫茫

念完,姜青然道:“写得倒不错,只是悲凉了些。”郭采文也道:“读得人心里怪感伤的。”司马艳风道:“世人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悲秋者也是时常有的,没什么。”不以为意的司马艳风说完,接着又道,“依我看来,倒是觉得这个人的轻功和内力不错。你们想想,”司马艳风指着石壁前的枝头树尖说,“这十四行字足足有九十八个,且个个刻得遒劲有力,而这些枝尖又细软,连一只大点的鹰恐怕都托不住,人要是驻足上面,实在有如凌空一般。再把这九十八个字一笔一画地刻完,那得耗费多少功力!所以说,这位武林前辈的轻功内力可不是一般的!既有如此才情,又有如此功力,真是个不错的人物。可惜了,咱们无缘与之相识。”司马艳风说着,颇有遗憾之意。

姜青然随口道:“说的有理,就是不知道你的轻功和内力有没有这般修为?你也是二十有几的了,年纪同他正好相当!”司马艳风没料到对方会有此一说,郭采文也含着笑意在等着自己的应答。略一怔后,司马艳风故作镇定地看着姜青然二人,道:“难不成我也要掠上枝尖去,拿出宝剑来把那九十八字重复刻一遍让你两个瞧瞧?”

姜青然莞尔一笑,应:“可以啊!那石壁正巧还留有大片的空白呢!如果你觉得无刃剑太过沉重,有失公允,便持我的这把‘玉曦’剑去!这是我十八岁生日时,我爹爹送我的。据说也是一把名剑,在江湖上几经转手,最终由我爹爹的一个故友送给我爹爹的。”姜青然说着,伸手把她的“玉曦”剑连同剑鞘递了上来。这剑的剑体看上三尺来长,七八分宽,由于未出鞘,故而瞧不见里面的剑身。只是从姜青然的话看来,这“玉曦”想必也是有些韧利的。一旁的郭采文也欣然道:“是啊,我也想看看你的武功究竟如何!”

见她二人动真,司马艳风反倒胆怯起来,他可不愿做这没把握的事。司马艳风话锋一转,道:“咱们别闹了!人家刻得好好,又是出自真情实感,我上去那么胡乱一划,过往的路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这等大煞风景的事还是别做的好。咱们趁早赶路要紧,可别耽搁了行程!”说着,还没等姜青然俩回应,司马艳风拍起马匹朝路中间走去了。姜青然两人见他借故开溜,只得跟了走去。

(第一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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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炫离大陆中,会出现三种神奇的灵泉,非至魔者不可进入魔泉,非至诚者不可进净灵泉,非至执念者不可进往生泉!挚爱魔化,执三剑者该不该为亿万苍生而挥手断情缘?(小说乃小编本人原创,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感谢读过这么多年各类小说的各位前辈。写的不好请多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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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偶然,救了不该救的人,更爱了不该爱的人。亡了她国,灭了她家,绵绵爱意全部化作了恨。新婚之夜,他对她百般虐待,她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事后,那人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对她百般依顺,当做宝贝一样宠着、疼着。当她再次放下放心坠入情网之时,他却将她送上了别的男人的床!最后?她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不知。悬崖之上,他狠心将她推下,然后决绝的扭头一去不回。她的心死了,他的心也死了,他们的心更是死了。再次出现,携萌宝强势回归。新的身份,新的性格,她要的,只是复仇!“我想下盘棋,只待你走入我的棋盘之中!”只是,这盘棋真的是你在下吗?深情世子,痴情将军,冷情帝王,谁才是她的最终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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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偶然的交通事故,庄缺和一整车的人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巫觋咒杀仇敌千里之外,人语鬼鸟运日铺云形同厉鬼,皇帝陛下朱批加印,数万人头滚地,滴溜溜具作局中弃子。……在那样一个江湖。老剑神望月折剑,小花姑拾花等仙,一语开天辟地去,多少英雄枯白骨。何人牛角挂书来,细雨横笛又一壶。……天子山上思过谷里,锈剑枯骨沉默数十载,往事已成烟。然而,在盛京之中……“不好啦,各位大人,那个孽种开着四个轮子的铁皮怪物,又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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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手,总是喜欢潜伏在黑暗之中,不着一丝痕迹。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瞬间撕下伪装,杀机如雷电般一闪而逝,而后重归黑暗与宁静……而天使联盟,毫无疑问的是人类最顶级的几大组织之一,遍布人类存在的各个地方。有一对兄弟,出生于一个充满混乱杀戮的狱星中,在一场灭族之灾中被天使联盟的人暗中救走,而后在联盟的杀手培训之中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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