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泄是最好的减压药。北京车站人来人往,面对发往全国各地的列车,我一时不知去向何方,但总之我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正当我站在售票厅门口左顾右盼的时候,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米黄色套裙的女子从远处姗姗走来。迎着阳光,一副银色的近视镜卡在她白里透黄的瓜子脸上,显得既端庄又文静。
有时男人的很多决定都是因为女人而产生的。哪怕她只是用手指轻轻地向上推了推眼镜,也能显出她的独特魅力。从而叫你心驰神往,想要靠近。何况,我的心中早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去追求自己所真心喜欢的女人,为此我绝不会错过任何一次挑战的机会。
“嘿,蛮有味道的吗?”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紧跟在黄衣美女的身后向售票厅走去。
“请问您买去哪里的车票?”售票口里传来了售票员甜甜的声音。
“跟前边那人的一样。”我落落大方地说。
列车是从北京开往济南的。当我满怀喜悦地上了列车后,才发现自己与黄衣女人的座位并不是紧紧相挨的,好在是隔着过道能清楚地看到她略含微笑的面颊。而这就足以令我兴奋不已了。我的身旁坐着一位中年主妇,样子好像是探亲的,自上车到中途下车都没说一句话。对面是一位五十岁左右,满脸挂着腐败的干部模样的人和一位年龄稍长我一点的风骚女人。此风骚女人打扮得既妖艳又妩媚,厚厚的脂肪粉就像是在脸上刮了一层大白一样。一上车,风骚女人就拿出纸巾在座位上擦了又擦,然后又像回事似的在衣服上喷了几滴不知何味的香水,最后她才缓缓地坐了下来,并从挎包里取出一本没有名字的英文杂志认真地浏览起来。
观看着窗外的风景,欣赏着斜对面的黄衣美人,我顿感精神振奋,一种想要表现自己的意识使我如坐针毡。而坐在车厢里,想要表现自己的最佳方式恐怕就是大声地宣讲了,何况谁都知道,好人好在嘴上。为此,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利用闲聊的机会来争取黄衣女人的最大吸引力。至少,我也应该获得她在听到自己的神侃时的一丝微笑。
列车缓慢地向前行驶着,大家都严肃地绷着面孔,谁也不主动向谁提出话题。“来,吃个水果吧,别客气,都出门在外,光坐着多没意思。”我敞亮地打开水果袋,热情地给邻座的人们发橘子。因为当官的不打送礼的,即使大家不吃我的橘子也会心存感激,我这样做不但可以打破沉默的僵局,同时也找到了我与陌生人之间搭话聊天的课题。
“谢谢,谢谢。”在座的人都客气地回应着。
“你怎么这么用功。就连坐车的时间都不放过?”我问对面的风骚女人。
“不看不行,我记忆不好,要是放它三天五天的,就什么都忘了。”对面的风骚女人回答。而她的眼睛却依然盯着书本,样子十分专注。
“哪方面的,外国文学?”我进一步追问。“不是,是关于期货方面的。”对面的风骚女人自豪地说。
“这么高难,连期货都做到了国外去了?”我故作惊讶地说。
“不是,只是拿来借鉴一下,看看有没有适合国内市场需要的知识。怎么?你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风骚女人反问道。
“兴趣倒是没有,只是在课本里学过一点皮毛,无非是一种合法的投机赌博罢了。”我不懂装懂地胡说。
“嗬!真想不到,你还真的知道一些,我坐了这么多天的火车,还是头一次碰到有人知道期货的呢。”对面的风骚女人像是久逢知己似的放下手中的书与我神侃起来。“我做期货生意已经三年多了,对这份工作也特别的喜欢,这次是专门从深圳回东北考察市场的。我的老板想在东北发展一下,投一个交易行,因为南方做这个生意的太早,太多了,又特别的拥挤,所以钱不太好赚。”
“到东北考察,什么地方?”我好奇地问,因为我也是东北人。
“什么佳木斯、哈尔滨、长春、沈阳啦,都去过,不过,那边做得太少,在大街上逛了一天也没能发现一家期货交易厅,向路人询问吧,又谁也不懂,所以我觉得要是在那边开一家期货公司一定能赚钱。”对面期货女人傲慢地说,细长的三角眼里流露出了金色的光芒,好像大把大把的钞票正在她的眼前飞舞似的。
任何人生下来都有一种家乡荣誉感,一听她说东北人不懂期货,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非叫你清醒清醒。”我心想。“你到哈尔滨都去了哪些地方?”
“大直街,中央大街,地下商业街和道外的大新街。”对面的期货女人如数家珍般地说。“可是一家期货公司也没看到。”
“那你也太水了,我就是从哈尔滨来的,据我了解,十多年前哈尔滨就已经盛行期货交易了。你不是去过大新街吗,那里就有一家,而且还是哈市比较大的一家。再者说来,现在的投资者早已把目光投向了股票市场,且从原来的大家都坐在大厅内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大屏幕,变成了每人一台电脑,只要坐在家中就可以交易了,所以,不能说没人懂期货,而是懂的人层次更高更广了,就连八十岁的老头和年少的儿童没事的时候都在电脑前敲上几下。”我夸张地说。透过余光,我瞥见黄衣女人依然宁静地坐在那里,偏着挽着发髻的头发向窗外凝视着。
天空飘荡着白云,大地掀动着麦浪,车厢内的气温在不断地升高。
“不会吧!我才离家三年,怎么能发展这么快呢,而且我在大街上也确实没有见到你所说的期货交易大厅啊!”对面的期货女人不信任地说。
“你离家三年,那你老家是哪的?”我用审问的口吻说。
“就在省城附近,这次回去我还专门到老家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变化呀。”期货女人蔑视地说。
“你离家三年?”我皱了皱眉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期货女人说:“跟你说吧,我家还是农村的呢,当我上初中的时候,家里还点煤油灯呢,什么自来水、电视,全村一样都没有。可如今你再看一看,几乎是家家有彩电,户户有冰箱,就连电话、VCD都是遍地开花了。你看到的都是假象,而且走得又都是商业街,两边除了商场就是市场,谁家会把期货交易厅建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呢?那样不是疯了才怪呢。”我有些冲动地说,嗓门也变得越来越大,就像在与人吵架一样。
黄衣女人依然端庄地坐在窗前,两眼不停地望着窗外,好像是要把大自然的美景都收入眼底似的。对于这边的争辩,她简直是不屑一顾,只是偶尔在脸上露出一丝蔑视的微笑,好像其中还掺杂着几份幼稚的好玩。
期货女人见我说得十分肯定,且又态度坚决,便不好意思地把话拉回来说:“你也许说的对,可是我又谁也不认识,向谁去打听消息呀,何况那么大的城市,我又怎么能看得那么仔细呢?这样吧,老弟。”期货女人把身子探了过来,用手在我的肩头拍了一下说:“你能不能再详细地给姐介绍一下那边的情况,等回去我好向老板汇报一下,要不,你留个电话号码,等我带老板去东北时请你带我们转一转,好好的考察考察,要是投资成功的话也算你一份,当然了,前期的一切费用都算我的。”期货女人露出一副请求合作的面孔说。
“那你老板想在东北投多少钱去运作呀?”我问。
“大约是50多万吧,具体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期货女人含糊地说。
“那他一共能有多少资产呢?”我继续追问。
“估计都算上也得有二三百多万吧。”期货女人夸张地说。
“你有没有搞错呀!二百多万就想开一家期货公司?一定是想骗钱吧。”我直率地说。
“那可不是,我们老板可好了,而且还非常懂得关心人,尤其是对我特别的好,不但给我的工资比别人的都要高,而且还让我搬到他家去住呢。”期货女人替老板辩解着。脸上泛起了一丝羞涩的红晕。
“他是男的吧?”
“是呀,都四十多岁了。”
“那你给我做什么工作?”
“秘书,负责信息的收集和市场调研。”
“不会是连他的生活你都要负责吧,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好像是还没有成家吧。”我连讥讽带挖苦地说。对于我看不惯的人,我从来都不口软,甚至还会一棒子打死。
“你怎么看出来的?”期货女人不加否定而又面露惊奇的说。
“跟你说吧,你们这路人我见的多了,你知道吗?”我故意把话锋一转,两眼直盯着期货女人说。这下可好,期货女人被我这么一搞反倒生气了,她瞥了一下我说:
“你说的是哪路人?”
“我说的就是那种自以为学了点鸡毛蒜皮的东西或傍上一个大款后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她们有了点钱,或找到了一点地位,就不想办法帮助家乡人转变贫穷落后的观念,反而帮助外人,以回乡投资为名,大搞欺诈行为。她们不但崇洋媚外,而且还忘了祖宗,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很可悲,我真替她们感到难过。”我不分青红皂白地痛骂一顿。在我的眼里,凡是看不中的,就会大发牢骚。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开心,特别是自从我决定发泄生活后,就变得更加猛烈了。此刻我早已忘记了斜对面的黄衣女人,更别说给对方留下什么好的印象了。而对面的期货女人在我的眼里则成了一个十足的骗子。
世上的事真的很新鲜,期货女人在被我讽刺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对我说:“老弟,我一看你就是一个直性子,而且还能为家乡人着想,从这一点看,你日后一定能有所作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交个朋友,我这次是特意去游泰山的,若你愿意,咱们可以一同去,大姐请你。”期货女人大言不惭地说,同时伸出右手,在我的胸前摸了一下,那种妩媚的眼神实在叫人作呕。我的确喜欢女人,但对于这种女人我却实在是大倒胃口。
天津车站到了,我身边的妇女和黄衣女人对面的乘客全都下了火车,座位上一下子空了起来。我本想移过去坐,可对面的期货女人却一个箭步蹿了过去,迅速地脱掉鞋子,大大方方地头朝里仰躺在座位上,开衩的皮裙下露出了肉色的连体丝袜,鼓溜溜的小腹随着她的呼吸不停地上下起伏着,一条粗糙的肉皮不知腼腆地裸露于腰际,看了真叫人作呕。上天也许是故意成全一个孤独的寻爱者,也许是不愿目睹对面的期货女人“优美”的睡姿,以及嗅到她身上发腥的汗臭,黄衣女人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尽管她转身四周察看一遍,但结果还是坐到了我的对面。这样,我终于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