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后的几天,陆续的还会有亲戚过来,那似乎已经和柳应东没什么关系了,但必不可免的是刘婩得招待。
于是刘婩觉察到,相比于之前,自己首先要学着笑着接待每一位客人,这关乎自己的教养问题,也关乎柳家的脸面,一个人要担负两家人的虚荣。所以一早,即便再冷,也要硬着头皮钻出两个人的被窝,不能落在两位老人的后面。
柳应东说过:“东山的老人就是受苦的命,冬天都不知道卧在暖炕上,非要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上衣服坐着。”刘婩倒是没想过,只当做了耳旁风。
柳应东能睡到中午时候,太阳当空,才打着哈欠,进进出出,又叼着牙刷,满嘴的白沫,蹲在院子刷牙洗脸。
时间久了,穆母便忍不住说柳应东不像话,哪里还有念书人的样子。柳应东或是笑着打趣,或是充耳不闻。穆母便让刘婩早上叫柳应东早起。
隔天,刘婩一早便推柳应东和自己一起起床,柳应东哼哼着倒又将刘婩搂进了被窝。刘婩好容易挣脱,心惊肉跳的站在地上让柳应东赶紧起床,柳应东睁着眼,突然跪在炕上,作势要扑。刘婩早就转身,笑哈哈的超公婆住的窑洞去了。
吃完早饭,刘婩默默的收拾着碗筷。窑洞里静静的,刘婩只觉得穆母眼神一直盯着自己去叫柳应东起床。果然,穆母开口问:“柳应东还睡觉呢?”
刘婩回到房子,窗帘罩着屋子朦朦胧胧的,被子高低不平的堆满在炕上,刘婩掀起一角,只当是柳应东蒙头在里,掀开后却并没有人,于是半跪着朝墙根跑去,一不注意,有被柳应东搂进了怀里,却也没能挣脱。
连着好几天俱是如此,穆母便在柳应东刷牙的时候又开始说柳应东没有学生的样子。柳应东不耐烦的回到:“我也不是学生啊。”穆母继续说:“那你也没有一点小伙子的样子,谁家大小伙子一觉睡到晌午,也不知害臊。”
“也不知害臊”这句话听的刘婩怪难为情,脸红到脖子根,藏在屋子不敢出去。柳应东却依旧不耐烦的说:“那起来也没事儿干啊,要羊没羊,要牛没牛,进进出出的,显眼啊。”边说便噗呲噗呲的洗脸。
穆母说:“那你也找点活儿干啊,没牛羊你就一辈子睡到晌午?”
柳应东早就不耐烦的回屋子,却见刘婩猫在窗帘后面听着。脸上余韵还未消去。柳应东便趁其不注意亲了一口,刘婩措不及防,“啊”的一声便叫了出来,门外穆母的唠叨声也停了。两人偷偷看向窗外,见穆母摇头走远了。
刘婩脸立时又红了,低着头说道:“你就早上起早一点,不行吗。”柳应东笑着盯着刘婩,哈哈的说道:“行,行。”
果然第二天早餐刚端上桌,柳应东就进来了,舀了一口凉水“呼噜噜”的涮了嘴,便上炕盘腿坐在桌子旁,自顾自的开始吃。
吃罢也不说话,趿拉着鞋子,便出了窑门。
穆母笑着说:“这个娃早起,倒害的咱们三个吃不饱了。”刘婩赶紧张罗要再做,柳大和穆母直呼不要做了,眼睛却盯着窗户外,搜寻柳应东的影子。
柳应东门前门后的遛了一圈,正碰上赶集的,便进门招呼了一声,跑出来,跳上农车,一道去了集市上。
日头渐渐偏西的时候,柳应东回来了,空着两手。
穆母问:“你怎么不买点什么?”
柳应东摊摊手:“身上一毛钱都没有,要我去抢啊。”
刘婩蹲在锅灶边笑的站不起来。
第二天柳应东依旧起的很早,吃完早饭,径直去赶另一个集市。下午回来的更晚,依旧空着两手。
柳大便问:“怎么今天也空着两手。”
柳应东掀开锅盖取出饭菜,边吃边说:“没顾上。”吃饱了,打个饱嗝,看父亲没有别的话,又回到自己屋子。
柳应东连着好些天去集上,穆母说:“装模作样的还挺忙的!”时间久了,突然想起来,说柳应东怎么越来越像街流子。
柳应东一大早出去,下午三四点才回来,和母亲说的街流子很像,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路一摇一摆,吹着口哨,从开集一直能晃悠到散集。,回来后倒是拿了镐头挖羊圈将近三尺厚的积粪,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去收拾窑门的破洞。
时间久了,一家人倒是习惯了似的,不闻不问,只是缺少什么物件的时候,直接嘱咐柳应东回来的时候捎上。
家里因为多了刘婩,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穆母再也不发愁上锅灶,便一心的收拾着锅灶外的事情。黄土陇间的两口窑洞和两间红瓦房组成的院落,两个女人收拾的干干净净。
天气些许暖和些的时候,柳应东吃完早饭,没有急着出门,问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前言不搭后语的。
穆母说你有事儿你就说事,别弯弯绕绕。柳应东就问:“我结婚的时候,收的份子钱还有多少?”
穆母立时要叫刘婩也来听听柳应东说了什么!再回来时,柳应东已经不见了人影,柳大笑着说:“又去集上了。”
牛羊市场得赶早,中午就是晚市了,到下午只剩下贩子。柳应东第一次早起去集上,晃悠了半天,正觉得无聊,却见两个贩子为了买牛吵得不可开交,都说对方拆自己的台,年长的一个是个本地的,吆喝着吵得好不威风,年轻一些的是个外地人,每次激动,便不由的说出“鸭子”方言,惹得围观人群一阵笑,年长的也忍不住笑了,年轻的便觉得愤怒,猛的冲前两步,却是向着围观的人群道“你给评评理······”边说便和人群一般的散了。
柳应东觉得有意思,便跟着“鸭子”,听着他一路的唠唠叨叨,到了树下才发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停下看了两眼,便蹲下,从马甲的上口袋掏出一条白纸条,折了一条楞,从马甲的下口袋伸进拇指、食指和无名指,攥出些草烟,撒匀在纸上,卷成烟卷,点上火吸了一口,才继续说道:“小兄弟,你给评评理······”
一来二去的,柳应东和贩子也熟了。贩子只道是没事干的街流子,不好好上学又不好好干活的主。冬日的下午,虽说阳光较好,也难免犯困,却依旧不想放过可能出现的一两个生意,便只能枯燥的干等着。和街流子胡吹瞎扯正好成了打发无聊与漫长的好方法,贩子能和街流子说到一起,荤的素的,有的没的,正的歪的张口就来,肆意的交谈。
贩子是北边的,听说那里一年四季刮着风,地上也净是石头沙子,长不出正经的树和草,却最适合生长西瓜。贩子说着东山一带的语言,却也带着口音,习惯性的把“去”念成“可”,见了女孩子,叫的是“丫头子”,说话有些叽叽嘎嘎的,被人唤做鸭子。鸭子一年之中出了七八月份是来东山卖西瓜外,其他时候都在东山贩牛。
柳应东早晨蹲在墙根看着一个个大小的牛被牵到集市上,有人去拍拍牛背,摸摸牛脖子,两个人在袖子里或者可以遮蔽的地方暗自划价。阳光渐好,牛渐多,柳应东也会煞有介事的跑到市场里,看着,听着,也琢磨着。到了中午,柳应东便道贩子跟前问生意怎么样,贩子吸口纸烟道:“日吧的很”。有时候,鸭子正在谈生意,柳应东插诨打科瞎说两句。贩子眼睛便离了顾主,看着柳应东猛吸一口烟,眯着眼笑骂:“你别再羞先人了!
鸭子最喜欢和柳应东说河川二巷子的风流。柳应东念书的时候和同学们也经常嘻谈二巷子,那是出了名的夜肉市场。
柳应东俨然是了街上的二流子,摇摇摆摆的吹着口哨看热闹,没个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