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柳应东来老二家串门,看着老二家羊圈里还有几个半大不小的羊羔,想到很久都没有吃口新鲜的肉,便打趣说宰了尝个鲜。
老二常常会凑几个人,挑一只小羊羔来分享,柳应东也是知道的。
两天后老二果真来叫柳应东吃肉。
东山的草,从来不是肥美的,遍野最多的是胡子草,永远是两三寸长的模样覆盖在山坡上,却也是茵茵绿绿,就连冬天也不消失,和黄土混为一体,还是两三寸长的模样,是羊群最依赖的食物。秋后的羊却爱吃蒿草的尖儿。蒿草有些臭味,或浅绿色,或灰蓝色,雨水不同,光照不同,颜色也不尽相同。秋后结籽,羊群专爱吃蒿草顶上的那一两寸。
蒿草解膻,羊群贴了秋膘,肉醇美,正是解馋吃羊肉的好时候。
老二住的窑洞炕上已经坐着几个小伙儿,嘻嘻哈哈的说笑着打牌,屋里也颇乌烟瘴气。
柳应东挤了个位置,和一群人嬉笑着。
期间柳应东说想找人帮忙,有人便调笑道:“柳老板开多少价?”说罢便都哈哈大笑。
柳应东也笑笑,大口的吃口肉,跟着哈哈大笑。
期间也多奉承之语,不过多讽刺。
至此,柳应东对一切的夸赞之语理解成了嘲讽。
东山的确如此,就像是用“丑”来赞美的可爱天真,用“能成”来讽刺探索进取,就连对小孩的疼爱,有时候都以掐肉扎胡子的方式表达,这是东山由来已久的习惯。
夜空很干净,秋后的天空很大,星星更加遥远,月亮也是远远的,却也能照亮脚下的路,照出路边带着些许残叶的斑驳树影,随风晃动。夜色正好,柳应东索性坐在山腰上,看着东山的轮廓,天气些许有些冷,倒也是很惬意。
夜色下,村子只有狗叫声,一声唤起很多声,此起彼伏,绵延到沟深处。
隔日晌午,老二母亲端着个大盆来到柳应东家,笑呵呵的打着招呼,让刘婩接过去。
刘婩端在手里,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原来是一盆羊肉,还冒着热气。
老二母亲说昨天晚上柳应东没有吃,她留了个心眼,藏了些羊肉,专门留给柳应东的,老二心里也过意不去,正伤神怎么办呢,看到她留的羊肉也直说好呢。
看看院子里没有柳应东的影子,便问柳应东是不是还没从集市上回来?
穆母让老二母亲进了屋子,说伺候着一圈的牛,哪里有时间去集市,这会儿扫牛圈呢。
老二母亲说要看看牛,随即便来到了后院。
柳应东钻在牛缝中扫着牛粪。许久才直起身子,扶着腰,才看到了老二母亲。
老二母亲笑着说:“说你忙我还不信呢,还真信了你妈说的二流子。”
柳应东说:“就是二流子,还能干什么。”
老二母亲说:“你要是二流子,我们家鹏程二流子都不如了。”沙鹏程是老二的大名,出了自己家人,没人会叫这个名字。
过了一会儿,老二母亲问道:“你昨天说找人帮忙,真的假的。”
柳应东说怎么会假,只是都忙地里的活儿,谁家还有空闲?
老二母亲说柳应东:“你眼皮子抬得太高,看不脚底下。”
老二家正好在柳应东家的山脚下,也算是个近邻,相对来说走动的还算多一点。
老二是个消息通,方圆的大事小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又是个爱说话的,和谁都能自来熟。当年柳应东学街流子找牛贩子聊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模仿对象就是老二。
老二这个诨名是祖上传的,他爷爷被称老二,到他父亲还是“老二”,然后又交接到他的手上。
老二家本来也是有一大群的羊,耐不住老二折腾,每隔个把月份,就挑一只羊宰了,远亲近邻的找人分吃了,一个羊倒是多挣不少钱。加上老二娶媳妇,羊群渐渐的越变越小,剩下的十来个让穆三带着。老二又是个不愿意种地的,楞说种地是赔本的买卖,和媳妇从来不去田间地头半步。
老二母亲近些年也干不动活儿了,索性不管不顾,只要吃饱穿暖,也不操那么多的闲心。老二家的生活的倒是过得有模有样,一家老小吃肉喝汤,穿着时兴。
柳应东常常再想,东山所说的街流子,应该就是老二的模样。
柳应东也没有回答老二母亲的话,依旧在牛圈忙活着。
下午,老二笑嘻嘻的问了站在门口的穆母好,也不用人指使,进了牛圈开始除粪。
老二性子活泼,听到穆三唱歌,自己也扯着嗓子吼几声,山间倒没了穆三的声音,老二得了什么开心事一样,哈哈的笑。独自在后院忙活的时候,或是唱歌,或是像穆母似的对牛谈话,依旧是笑嘻嘻的,干完活,拍拍牛屁股,也是说一句:“恨死人”,回家去了。
从此老二便固定的几个点来柳应东家喂草喂水,除粪拌料。
柳应东和母亲说没想到老二还是干活的好手,老二却在牛圈大声的数落着柳应东,说柳应东的书念到屎肚子了。吵架似的,喊声震天。
惊的柳大穆母和刘婩以为柳应东和老二又发生矛盾了,赶紧跑去后院。
却不见老二一个人在牛圈,赤着上身,已经将槽两列的排在圈中央,这会儿正当当的钉着木头栅栏。噪声也压不住他的大嗓门,“念了十几年书,学的是些啥,一点窍都不开。”
后门进来了柳应东,抱着两根长木,嘴里嚷着:“你闭嘴行吗,我妈够唠叨,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抬头却看到母亲在眼前。
穆母笑了,柳应东也笑了,只有老二还嚷嚷着:“不是我婶说你,你说你连个牛都不会喂,还能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