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瞿南便赶回市里。临走时，他特意备了一大包东西带给冯老师，并邀请吕浩到市里玩几天。吕浩因要参加学校的一个学术研讨，也就匆忙告辞了。
瞿南刚进办室电话就响了，他拿起电话，老张说他马上来办公室看他。放下电话，瞿南心想这老张是个“无事不蹬三宝殿”的人，肯定又是得了什么内部消息。这时，突然有人敲门，瞿南说请进。老张还没来，小张却推门进来了。他一进门就喊：“叔，你回来了。”虽然声音比较低，瞿南听了还是感到不自然。他先不问小张什么事，连忙把他叫到身边悄悄地说：“你都长成大人了，又都是同事，往后别叫叔了。这事我也给你爸说过，你现在进步了，再叫叔我可就受用不起了。”
小张刚要叫叔，脸一红说：“实际上在哪里都应该叫叔，只是在机关不方便。这样，往后除了在家里，其他地方改口，只是怕一时半会儿不习惯。”说罢，他把一个文件夹递给瞿南，说是阮秘书长叫送来的。
小张这几年倒是挺顺的，先是入了党，接着又拿了文凭，特别是阮秘书长觉得用起来顺手，一年前把他调到办公室跑腿。前不久，原来的机要员调到三处当副处长去了，小张便把机要这一块接了下来。虽然说他的身份还是糊里糊涂，但大家都心知道肚明，迟早会给他一个说法。
瞿南看了看文件，是一位高官的讲话稿，上面作为机要文件发下来征求意见。办公室拿到这类文件往往会顺带着给搞文字的人看，主要是让他们了解领导讲话意图，起草讲话稿用。
瞿南说：“你先放这，我看过再送回去。”小张走后不久，柳秘书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他这几天手里活多不多。瞿南以为又是吴市长要写什么稿子，便说你尽管吩咐。柳秘书说：“还吩咐啥，都是兄弟，只是想请你帮个忙。市委党校要搞一个结业仪式，班级推荐我发言，推辞不掉，因为市委田书记要到场讲话，我写了发言稿，怕讲不好，请你帮忙把把关。”
瞿南觉得柳秘书与他说话已经完全没了官腔，心里便觉得十分地舒坦。同时，他也意识到此事决非那么简单，若是正常情况下，即使班级推荐发言，他完全可以轻松地推掉，尤其是田书记到会讲话的场合，他绝对没有必要去发什么言。
瞿南正想着，老张推门进来了。瞿南见他穿得西装革履，便打趣地说：“今儿打扮的鲜亮鲜亮的，人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显得更精神了。”大老张说：“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这搞接待比不了其它事，天天围着机场、宾馆、酒桌跑 ，不穿讲究点，经常遭人冷脸，就是领导看了也不舒服。”
俩人闲扯了几句，老张神神秘秘地说：“听说最近要动一批干部，我估计着办公室怎么也得轮个把，你得争取争取。” 瞿南摇摇头说：“随它去罢，这种事也是可遇，不可求，再说，我在这位上时间也不长。”老张笑笑说：“话是这么说，可事在人为。你就说前一批市里提起来的那几个人，唬唬新来的毛孩子还行，要论本领和人品，谁能吃几碗干饭，咱都知根知底。为啥提拔呢？这里边传得可多了。”
说到这，老张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那个新提拔的女副局长的事听说了？“哪一个？”瞿南皱皱眉头。“就那个平日里见到我们这些人硬是端个架子，一本正经、扬个脸的那个女的。“对，是有这么个人。这俗话说，‘女人走路不扬脸，男人走路不埋头’，这女的挺显眼的。”
“假正经”，老张忿忿地继续说：“有一次在食堂打饭，我就站在她后边，人多一挤，也不知道是谁碰了她一下。她拿眼睛朝我瞪了好几下，就像是我沾了她什么便易，弄得我当场脸红。你想我孩子都在市委上班了，你就是天仙女，众目睽睽下，我也不至于对你有什么想法，真把自己当成圣女了。后来我一想也正常，当时她周围就我一个胡子邋遢的老男人，她不瞪我瞪谁。瞪了我既摆显她圣洁，又摆显了她的骚媚。后来，我一打听，什么呀，一个县电视台打杂的，通过关系调上来的。这不，这两天传出新闻了，那局长的老婆带一帮人把她男人和那个女副局长堵在宾馆里了。本来局长的老婆是要闹事的，可后来不知是咋啦，事情没闹得起来。据说是个误会，为这事，局长老婆还给市里写了个书面说明，把她男人好好夸了一番，保不准这局长哪天还能提拔呢。”
瞿南叹了口气说：“这些事说怪也不怪，说怪呢？的确让人心里想不明白；说不怪呢？你去怨谁，怨谁都对，又都不对，怨来怨去，还不是自讨苦吃，自寻烦恼，倒不如干好自己的活，吃好自己的饭。”俩人又拉了一阵，老张看了一下表说晚上还有一批客人要来，他得安排人去接站，便走了。
老张走后，瞿南扳着手指头仔细算了一下，觉得有希望动的人各有优势，各有背景，但是机关水深得很，“出水才看两腿泥”，也就懒得再去想了。
果不然，过了没多久就传来柳秘书的消息。吴市长对柳秘书早有考虑，在如何使用上火候也把握得好。前几任市长秘书都挂了市政府副秘书长，但是他坚持不让挂，只是给他一个享受副局级的待遇。这阵子市里要成立经济开发区了，他便把柳秘书推了出来。一来他知道柳秘书想去；二来也想趁机让他到实际岗位磨练一下。还有一个特殊原因，就是开发区是他一手抓起来的。为这事，他不知道去北京，上省城跑了多趟，眼见自己养的娃娃出世了，他怎么也舍不得让陌生人抱走。在市委物色人选时，他找了个机会把他的想法告诉了组织部的惠部长。惠部长历来持重沉稳，他认真地对吴市长说：“这是一块好料子，但是还得打磨一下，后边的事吗，我来叫他们安排。”吴市长心想到底是搞组织的，果然老辣。没几天，柳秘书便上了市委党校的“经济专题研讨班”。田书记对这个班高度重视，能进这个班的除了县、区政府的一把手和市里主要经济部门的负责人，就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年轻后备干部。开学毕业典礼上，田书记和惠部长都亲自到会讲话。那天，柳秘书上台发言时，惠部长恰到好处地对田书记说：“这小伙子很好学，对经济也比较懂行。”
经过多方论证考查，渭水市开发区选择在城区西南边大约100多公里的地方。这里紧靠铁路，以及规划中的高速公路，又紧邻机场，交通便利。市里决定成立开发区管理委会，管委会就放在北塬县城。同时，撒县改区，将开发区和区政府合二为一，变成一套班子，两块牌子。这样既可以解决大量涌进人员的生活和子女教育问题，又能够减少行政成本，提高工作效率。
据说，研究柳世银问题时也遇到了不同的意见，但是最终还是通过了。只是考虑到他地方工作经验不足，工作又需要地方支持、协调，市委决定管委会书记由副市长，原北塬县高官余达兼任，柳世银任主任，原来的常务副县长邵作栋任常务副主任。
瞿南知道情况后，立刻往柳秘书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说想晚上约几个人找个地方喝杯酒，给他饯行。柳秘书的心情并没有他想像得那么好。他在电话中说：“吴市长交待过，饭局一场都不摆，谈过话后立马报到。咱们之间就不必搞这些场面上的事了，等我安顿下来你找个时间去，还怕没有酒喝。”说到这他又停了一下说：“这可是你的家乡，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往后还要多关照。”
瞿南高兴地说：“你去当领导，我的家乡可就有指望了。往后更是少不了打扰你，还要请你多关照啊。”电话那边传来了哈哈的笑声。瞿南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刚想挂了电话，柳秘书却话语一转叫到他办公室去一趟。瞿南在路上想，是不是他突然想了解家乡的什么情况，可也没有必要这么急呀。到了柳秘书办公室，瞿南见办公室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就打趣地说：“今儿就改口叫柳主任了，我还想搭把手帮你把办公室整理整理，看来是被动了。”
“叫啥都一样，不过这会儿你就别改口了，反倒弄得我不习惯。”说着，他走过去把门关上，点了一支烟说：“我也是一时想起，事先没和你商量，不过既然想到了，放在心里反倒憋屈，不如一吐为快啊。”说着他又打量了一下瞿南，这到弄得瞿南心里一阵紧张。他接着说：“吴市长这次放我走也是下了决心的，到了那里就得干出个模样。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我要物色个合适的人助一臂之力，你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都挺合适的。这事吗，你先不急着决定，考虑考虑再说。你如果决定了，我给吴市长鼎力推荐，他又是了解你的，估计问题不大，但是夜长梦多，事情宜快不宜迟，以免你下了决心却被别人抢了先机，再后悔可就晚了。 ”
瞿南没料到柳秘书和他谈此事，他略一思考，先是感激了一番，然后说：“这事呢，我思想上一时还没有准备，容我想想再给你汇报。”柳世银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略作停顿说：“还是那句话，当断必断，何必点灯熬油尽干些替人爬格子的事呢。”
瞿南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时，有人敲门，他便起身告辞了。回到办公室，瞿南靠在椅子上静静地坐了一阵，便拿起话筒给柳秘书打了个电话：“柳主任，我觉得我不太合适，要是干了又没干好，不仅影响了工作，而且也辜负了你的一片举荐之意。如果吴市长这边需要我做什么，何时何地你尽管吩咐。”其实，刚才柳世银一说这事，他就凭直觉作出了否定的判断。尽管，对他来说这的确是个机会，但他不想回北塬家乡去工作，而且，办公室也缺一个搞文字的副主任，或许留下同样有机会。同时，他觉得虽然与柳世银的关系还算融洽，可心里总觉得隔了一层东西，可隔的是什么东西，他自己也一下子说不清楚。
柳世银显然是没估计到了瞿南的态度，他有点心不在焉地说：“哦，决心下得还蛮快吗。这样吧，这事先摆摆再说，目前，这个格局也好，你在领导身边，我在基层，咱们之间也有个照应。吴市长迟早是要到到市委那边去的，到时候水到渠成，你的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而且领导用起你来也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