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宁王府一夜变了天。前几天还在传着王妃遇刺快死了,转眼徐太医又说王妃没有大碍。大家都以为王妃不得宠,这个王府怕是要换女主人了。此刻你看看,王妃大大方方地穿着裘皮长袄坐在小院子里。那是皇家御赐的东西,轻易不拿出来示人。也只有王爷那么宠着的人才能拿来这么在家里穿。
给王府送菜的李麻子只听着厨房管事娘子在哪儿嘚吧嘚吧讲。“这么说,王爷对王妃娘娘很好?”李麻子小心地收好了月票。
“那可不,”管事娘子跷着腿正嗑着瓜子,她一丢手里的瓜子皮对李麻子说:“这事儿也奇怪。”
“怎么奇怪了。”
“前阵子娘娘遇刺,那么重的伤。上头也没有吩咐厨房给娘娘做什么,好不容易来个大夫给她看看还被赶走了。可娘娘竟然好了。娘娘一好,王爷对娘娘就立刻不一样了。若不是对娘娘知根知底,我都要以为娘娘是东海来的绡姑。哎……”管事娘子换了个腿翘起来,继续嗑着瓜子:“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呐男人的心也不浅。谁知道今天喜欢的明天还喜欢不喜欢了。”她装模作样叹了叹气,又给了李麻子一个眼神。见李麻子不动,她也不气恼,只把嘴里的瓜子皮往他身上吐。李麻子憨憨地笑了笑,知趣地走了。
苏念冰并不知道这些背后的议论。红袖跟在她身边,虽然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十分机敏。苏念冰抬个手点个头,她都能快一步给她续上茶整整衣服。红香却不怎么动。苏念冰看着红袖,这两个人同为丫鬟,差别却这么大。“红袖,你是王爷的人?”苏念冰这么一问,原本低眉顺眼的红袖,明显僵了一下。苏念冰明明可以看到她交握的手,渐渐掐在一起。这就有意思了。
红袖只是略作迟疑,很快就恭恭敬敬地回答:“是。”苏念冰看着红袖,这个丫头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杏眼樱唇娇俏可人。这样的长相这样又这么玲珑,她可能一直在宁王身边伺候。也许能套一点情报出来。
“你一直伺候着王爷?”
“是。”
“我之前,有陪嫁丫鬟么?”
“回娘娘的话,娘娘之前的丫鬟清竹和蜜桐都在您遇刺的时候被害了。”
苏念冰顿了顿,这么说,是长风杀了她们。苏念冰的心情微妙起来。贴身的丫鬟死在长风手里,长风现在又要跟在自己身边。
“娘娘?”红袖见苏念冰一时失神,以为她在难过,便宽慰道:“斯人已去,娘娘切莫再伤神。现在娘娘养好自己的身体最重要。王爷他,心里还是念着娘娘的。”
“哦?你怎么知道王爷念着我?你是趴在他床角听他说梦话了,还是得了他的命令来给我吹吹耳边风顺便看着我?”苏念冰只是想开个玩笑,却不想,红袖嘴角微微一翘:“娘娘果然不一样了。”
苏念冰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她真的只是开个玩笑,说实话她还蛮喜欢红袖的。并不想和红袖针锋相对。
“红袖,”苏念冰长叹一声,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很多事情,我只是不说破。”
“娘娘明白就好。还望娘娘大局为重。”
“大局?哼…”苏念冰装模作样地冷哼了一声。大局不大局她倒不是很了解,她现在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
“娘娘身为女子,应当以夫君为天。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朗。王爷需要的是势力…”
“不是一个没用的大家闺秀?”苏念冰看着红袖笑了:“王爷需要一个有势力的王妃,好帮他打点。这样王爷就能飞黄腾达了。”
“王妃娘娘能这么想是再好不过了。”
“红袖,你身为女子。也觉得一个女子就应该有用时来,无用时死么?”
“娘娘…”红袖面露惊惧。苏念冰仍旧是笑笑:“还是说,你眼里的王爷就是个无能的废物?离开了女人,什么都干不成?”
“娘娘!你…”看着苏念冰笑笑的表情,红袖有些慌张。
“你那么聪明,为什么偏偏要把自己当做别人手里的棋子。”
苏念冰看着红袖。这姑娘的想法很典型啊。她盘算了一下,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要强行掰直是不可能了。不过红袖心思细腻,看起来又很聪明。也许翘翘边,她能自己改变自己。
“红袖,这世上有一件事情最为轻松稳妥。你可知道是什么?”苏念冰用一种仿佛高深莫测的口气说:“认命求死。”她转了个身,四十五度角看着天:“反正人总是要死的,死之前不兴风作浪玩一把,怎么对得起人间这一趟呢?”
红袖看着王妃,这个人前天还躺在鬼门关。今天她就能站起来,等一下还要见北瀚海的大王子去。她做得这样的反转,自己为什么做不得。生于微末之中,就不可以有鸿鹄之志了吗?
“红袖,你这么机敏的心思,如果放在读书上。入朝为官也不是不可能。”
“娘娘…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入朝…女子不能参政…”
“谁规定的?”
“这…朝中文武百官皆为男子。女子也不能参加科考,没有入仕的门路。”
“我问你红袖,这天下间自古以来就有梁国吗?这皇城的一砖一瓦都是自己跑过来堆在一起的吗?”
红袖被问的哑口,苏念冰笑笑:“人团结在一起才有了国家,人想要遮蔽风雨才有了屋房。如今女子想要入仕而无路?我认识一个写文章的人,他说,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红袖,女子生来如何,男子生来如何都不重要。大家好不容易生而为人,只走在前人给你框定的格局里。你就甘心吗?。”红袖眼眶微红,张张嘴想说些什么,苏念冰却一摆手打断了她:“你若是想说,有朝一日你可以爬上王爷的床为他生个一儿半女,然后母凭子贵。那就快醒醒,大棋子只能生小棋子。”
苏念冰真的很佩服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能能瞎掰。
今日的王妃,和往日是不同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大逆不道?”苏念冰转头看着红袖,红袖不不敢言语。苏念冰笑笑:“同样的话。宰府大人不仅说了还做了。”
“可宰府大人一过世,他提携的那些后生死的死,走的走。这世道终究是没有变。”一直沉默的红香突然冒出了一句。苏念冰倒是没看出来,红袖只是机敏,而红香才是那个天生反骨的人。“红香,那你说,错的是这个世道,还是宰府。”
苏念冰还是浅浅笑着看她们:“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如宰府大人一样。但我要试一试,反正人终有一死。好死也是死,歹死也是死。我若是赢了,那世道就得变一变了,我若是输了,那以后还会有其他人来做这件事。”苏念冰拎了拎自己的衣襟站起来:“哈丹王子到了吗?”
红香先一步俯首答话:“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苏念冰点了点头,她看看红袖:“今日的话,你尽管说给王爷去听。他横竖是要我死的。不在乎多一条大逆不道的罪状。”言罢她又转脸看看红香:“红香,你去门口守着,等他们来了,就把诺敏王女领到这边来。今天天气好,我就在外面接待她了。”红香低头领命,随即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