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光辉有些神秘地对楚湘南耳语说:“楚老师,你知道跟我爷爷送出去的火红扳指相对应的雌扳指在哪儿吗?”见楚湘南一脸茫然,又自豪地说出了两个字“么孃!”
楚湘南转头望望老爷子,施潜儒摇摇头:“辉娃说得不准。我送那少年的扳指,原本刻有‘雷神’二字,我自己又在武昌起义前加了个信鸽标记,雄雌合体,独一无二,只有一只,扳指外圈半圆凸棱半圆凹槽,均可挂弦;而施梦嫒的阿妈田青手上戴的,是名叫‘唐崖红’的雄雌扳指中右手雄指,造型似火,外有凸棱圆环,是我么儿施岩松与田青定亲时交换过来的。另一只左手雌扳指,据说也有名字叫‘清江绿’,型如叶芽开花,外有一圈凹槽,亦有扣弦功能,本也是田家的传家宝,被梦嫒的阿爸、我那么儿带到台湾去了。这一对扳指的神奇与我那只不同,它可以发光但不发热,却可以根据手指自己调整大小,内圈似乎有软物质。据说这一对雄雌扳指要是碰到一块,会时不时发出闪电样的强光,如同秋雷前的闪电。为什么是秋天的雷呢,说是在两扳指合一发出闪光后会很快变冷。我也是听说,没见过。这一对都没有刻字,很多赝品,真假难辨。”
施老爷子思考似的继续说:“估计这几只扳指最初应该是一个神工巧匠的杰作,制成后分别奉为两个或三个土司的最高权力信物。至于后来怎么都到了我施家,这里面的话又长了,我也说不清楚啊。今天天色已晚,以后再说吧。”
老人说完,三个人动身匆匆往回走。一路无话。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中午时分,跑回家来的施梦嫒嚷嚷着要去大峡谷。施潜儒“嘿嘿嘿”笑,坚持说“来回时间不够”,施梦嫒退而要求去渡口玩,非要楚老师同去,施老爷只好同意。梦嫒拉着楚湘南走后,施老爷示意施光辉远远跟着。
从施家到渡口大约三四里地,他们走山间小路要近一些。施梦嫒在前面蹦蹦跳跳来回跑,一会儿采一朵花问老师好不好看,一会儿又捡个石头问老师像不像兔子。楚湘南腿脚没好利索,在后面跟着,嘴上应付着学生的各种问题。最后,施梦嫒显然对老师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不满意,她找来一个两米多长的树棍,把一头递给楚老师,自己握住一端牵着往前走,嘴里自嘲地说:“就这样吧,师生、年龄、婚否……,一切、一切的距离,都有了。”说着,已带出哭腔,泪花已在眼中打转。
楚湘南装作麻木,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地跟在学生后面。
两人来到渡口边,远远看那清清河上渡船过来过去,渡口的上游隐约可见两岸伸出拳头样的岩石,后来得知那是以前的藤桥旧址。他们又跑到河边比赛打水漂石。施梦嫒在一次次战胜老师之后,“咯咯咯”的笑声终于响起来。楚湘南见学生已是满头大汗,关切地嘱咐她当心风吹感冒。说着自己找了块青石坐下。
施梦嫒也挨着老师坐下,脸上的笑意又渐渐退去。楚湘南见状,又故意自语:“这藤堡,这渡口,一定有故事吧?”说着眼睛望着远处的渡船,若有所思地样子。施梦嫒转头望着老师,有点怀疑地问:“想知道?”
楚湘南点点头。
施梦嫒调皮说:“我讲了你得答应我要求。”
楚老师似乎没有退路,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小施视作老师同意是,清清嗓子,开始讲述一个古老而美丽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这一带古木旺盛,连绵参天;古藤发达,匍匐遍地,当地人都称作这里叫‘藤堡’。其中有一根根粗大的古藤,从清江河这边一直伸到河那边,形成了一座天然的‘藤桥’,当地的老百姓祖祖辈辈就从这根藤子上过河。
天长日久,藤子枯了,朽了,人们不能在上面走了,只好涉水过河。但每逢涨水,人们就过不去了,有时还有人被淹死。老百姓都十分无奈,盼望哪一天有一只摆渡的船儿就太好了。”
施梦嫒讲到这儿,拉着楚老师的手往一艘备用无人的渡船边靠近,故事也在继续:
“藤桥边上,住着一位老人,无儿无女孤身一人。老人一辈子积德行善,看到这条河挡住了老百姓出山的道路,于是他想打一只过渡船,让人们过河。但打船要银子,老人没有,那该怎么办呢?于是老人把自己的家产当了,可是船只打起一半就花光了所有的钱。
有一天夜晚,老人屋门口来了一个叫花子讨饭吃,老人就给他舀来一碗。叫花子吃了一碗又向老人讨,硬是没得个饱足。老人看到饭吃完了,又到灶屋去烧火煮。等老人煮好饭端出来,叫花子却不见了,只见那个饭碗里装着一碗银子。老人觉得很稀奇,心想今儿老朽估计是遇到神仙哒,神仙给了银子我也不能乱用,于是老人就继续用银子去造船。没过多久,老人终于把船打好了,船刚好造成,叫花儿给的银子也刚好用完了,从此,藤堡便有了渡船……”
讲完故事的小施已经爬上小船,大声说:“故事讲完了,该老师推我划船过河了,哈哈……”
“不对吧,听你爷爷说,当年寨子里的族人们还专门为红军搭过藤桥呢?”
“那是后来的事儿,你看上游那拱门样位置就是。我爷爷说了,这个桥还应该再建起来。哎呀,你故意打叉,推船推船,(河滩浅,过渡一般先推后划)不许耍赖!”
楚湘南忙推辞道:“我不会呀。”其实,洞庭湖长大的他划这小船没问题,他只是觉得应该推辞,不能跟她太近乎。
“那不行!老师怎么能言而无信呢”施梦嫒嘴唇嘟得老高,不依不饶。正僵持着,一首清亮的山歌随风飘来——
“正月里是新年(哪咿哟喂)
妹娃子去拜年(哪喂)
金哪银儿梭,银哪银儿梭
阳雀叫哇,咿呀喂子哟,那个咿呀喂子哟
妹娃要过河哇
哪个来推我嘛……”
楚湘南转头向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没看见人,赞叹道:“这本是女声唱词,今听这男声唱,竟也如天籁之音……”内心在想,“按这词的意思,我就更不能推她过河喽。”
“那是我哥喊的”小施很得意:“他还会自编自唱好多呢!”
楚湘南赞叹这小哥极强的音乐天赋和嗓音,转念又在心里一激灵:“这楚光辉是在提醒自己呢,还是在怂恿自己接受他妹妹的感情呢。他想到前些时的大年夜在施家吃年饭,施光辉就借着另一着土家情歌试探过他……”嘴上说道:“你哥唱得真好,有潜力成为音乐大才。”
“那当然。不过——,我就喜欢听你唱。干脆,今天不过河!你把年三十唱的‘洞庭哟’再唱唱吧,算,完成任务。”
“不叫‘洞庭哟’,是‘洞庭鱼米乡’”楚湘南嘴上说着,心里又一哆嗦——“自从过了年夜后,这学生就对自己‘您’的称呼多数改成了‘你’,难道那晚上自己烂醉后真做了什么越轨事?”但他很快打消了这种可怕猜想,相信自己,想着这种称呼变化不过是熟而俗也。
于是,心里敞亮的他认真地唱了起来,发音不算标准,透着湖南音,但音质有穿透性,把一个中年男人热爱家乡的情怀表现的山一般雄浑:
“洞庭啊——湖上哟——,
好风哟——光哎。
东风哟——吹送啊,稻花哟——香哎……”
施梦嫒情不自禁和唱起来:
“千张啊——白帆啊——,
盖湖哟——面哎,
金丝哟——鲤鱼啊,装满哟——舱哎……”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在群山环绕、弯延的清江上空与他老师的男声形成山水和声,回旋山谷,绕峰遏云。
返回的路上,楚湘南想到刚才施光辉的歌词,想到施梦嫒年夜后的一系列表现,竟走走停停,像中了魔,脑幕上一遍遍回放着那除夕之夜的情景,懊恼关键的部分又总是印象不清,越记忆不清就越是苦思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