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姿眷抱着一包蔬菜,她刚从市场回来,棕色的纸包中,最下面垫底的是一份鸡胸肉,往上是一份芹菜,最上面是五六个橙子。
一路走,橙子的芳香一路跟着她。
走到一条长长的水泥隧道,她换了了姿势抱菜,两只手有些麻了。
“你好?”来人鬼影一般闪到她面前,说的是英语。
黎姿眷还没有看清他的样子,便被身后几个人用黑布套了头,她挣扎着,手中装东西的棕色纸包破了,上面的橙子滚落一地,沾了隧道里的灰尘。
最下面的鸡胸肉也落在地上,裹了层“面粉”。
她嘀咕了一句脏话,一只手在腰间悄悄寻那把随身的小巧手枪。
这把鲁格MP-08是程午肆花了大价钱托人从德国带回来的好东西,前些时候她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他念叨着她贪心,其实黎姿眷知道,这样顺手的配枪,他一定是买回来给她的,他平日里用的那把毛瑟,从来不换掉,他和她不同,没有更换武器的习惯,经常是一把手枪用到坏。
她左手才摸到枪托,听见这些人中有个女人的声音,说的是西班牙语,她怒气冲冲地说直接杀了她。
一个男人说,“把她捆到船上,送去巴西的斯托拉种植园,你觉得怎么样?”
“你不敢杀她,我来。”
黎姿眷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咔擦声。
随后一声枪响,打在了她身后的隧道墙壁上,金属和石块碰击。
黎姿眷听出来了,这个女人是章钺笛的未婚妻,那个骄横自大的安米娅小姐,至于这个护着她,不敢杀了她的男人,是曾经和安米娅来过旗袍店偷情的德非林。
“你们商量好要不要杀了我,我在这里干听着,也着急。”黎姿眷说。
安米娅对她积怨已深,一脚揣在她腿上,把她踹倒在地。
黎姿眷就趁着这个时机,在黑暗中摸到手枪,上前一步抵在安米娅太阳穴上。
接着,一把扯下头上的黑布。
德非林急了,“不要杀她。”
安米娅倒是胆子大,“你杀啊,随你便,只是你杀了我,我父亲会让你走不出墨西哥境内,对了,以后无论你在何处,只要有我们集团的人,你都会被追杀,永无止境。”
黎姿眷捂住了她的嘴巴,“你说话我听得烦,让他说,我有几句话问你们。”
德非林无奈地叹息,“你要知道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送去巴西?”
“这是……”
他刚开口,就被安米娅打断了,“因为我要和安赫利托结婚了,我担心你来捣乱。”
黎姿眷把枪头向她头上一戳,“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德非林见安米娅对他眨眼,放慢了声音说,“确实是这样。”
“不太好啊,两个人都撒谎。”她一手掐住安米娅的喉咙,把她掐得眼冒金星,安米娅掰着她的手求饶。
“还不说实话?”
“是真的……我是说真的……”她手上力度加重。
德非林见状连忙把请帖拿出来,“你看,在这里。”
他打开请帖,翻开给黎姿眷看。
“我们没有撒谎。”
黎姿眷拿枪的手渐渐收紧,“不信,既然你和他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麻烦?”
安米娅眼睛一转,接下去的说辞已经打好草稿,她换了主意,杀了这个女人一点意思都没有,但是毁掉她的自尊和信任,比夺走她的生命有趣百倍。
“我不是来找你麻烦,只是作为一个妻子,我实在忍受不了丈夫的不贞,一想到以后要和你一起成为他的女人,我就觉得难过。”她又开始扮演一个可怜妻子的角色。
“你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怎么和你说的,但是我和安赫利托结婚后,他还会和你保持情人关系,这是我们结婚的前提。”
黎姿眷的喉咙底下,吃多了薄荷糖一样发寒,一颗心突突地跳着。
“不可能,章钺笛说会和我结婚。”她像是对自己说这件事。
“你要是不信,到时候可以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或者,你自己问问他是不是这样。”
安米娅太了解章钺笛,这么多年陪伴,她知晓章钺笛实在讨厌女人无理取闹,更加厌倦别人的猜疑,因此,他也极少会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只要密斯黎问,安赫利托一定会看透这个女人和她其实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嫉妒蛮横的女人。
要是她不问,这也算是在她心里埋了根针,中国女人接受不了这样的耻辱,安米娅听朋友家那个穿着旗袍的中文教师说过,中国男人的第二个妻子被称为妾,几乎像是奴隶般的存在,称为男人外面的妻子,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你觉得你说到现在,我会信你一句话吗?”
她信了,安米娅知道,从她持枪颤抖的手来看,她十分相信。
“这个你认识吧?”她把手上的戒指给她看。
“不认识。”
安米娅猜到了,原来安赫利托的那一颗,可能已经送给了密斯黎。
真是个好机会。
“你应该认识啊,他说送给你了。他后来又送给我一枚,当做订婚戒指。”幸好,她从首饰行得知了安赫利托那枚戒指的设计。
两只一模一样的戒指。
“对了,你的戒指可能尺寸不对,那是之前我和他生气,把戒指还给了他,叫他随便给女人,看看除了我还有谁要他,我们说气话,从小说到大。”
黎姿眷疲惫地笑了,“你有必要还往我心上插刀子吗?”
“你现在是相信我了吗?”
她摇头,“我要自己去问他。”
“男人嘛,都是这样,总是找别的女人让妻子嫉妒,好让妻子来哄哄他,我父亲其实也——”
“啪!!”黎姿眷打爆了地上一只橙子,橘黄色的汁水浸入灰色尘泥中,成了泥水。
“你生气了?”安米娅故意问。
“如果你再多说一句,我会像打橙子一样打爆你的脑袋。”
德非林把安米娅拉到自己身边,“别,我们不说了,你请便。”
黎姿眷看着这个男人,觉得这些人真可笑,乱七八糟的关系还能维持得这样好,章钺笛知道安米娅和这男人在一起过,他竟然还要和她结婚,看来是喜欢极了她。
别人穿过的鞋子,再加上还有人一直在穿,章钺笛居然要和其他人同穿,黎姿眷笑了,毕竟他从小就离开了中国,接受的都是西方教育,这种程度,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应该也不算什么。
那她,就白白地成为了个傻子,被章钺笛玩弄在股掌中。
她一脚踢开地上的蔬菜,把手枪放回去,一言不发走了。
安米娅在她身后叫道,“你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欢迎你,到时候我会把安赫利托其他的女朋友也叫来,你们可以……”
德非林堵住她的嘴,“那个中国女人,看起来真像是要杀人,你别惹她了。”
“我怕她,我还敢杀人呢!”
公寓中钟摆不断摇动,伴着钟摆声,不一会儿来了个电话,是对门的程午肆打来的。
“睡了吗?”
“还没。”
“我和你说家里没有东西吃,你晚饭时候跑到哪里去了?”
“在外面吃饭。”
“好啊,你也不叫我。”
黎姿眷沉默着,等了许久,电话那边的人低声道,“你怎么了?”
“你们男人,到底心里能装多少女人?”
那边程午肆没有回答。
不到五分钟,门铃响了。
程午肆把晚餐做的煎羊排端过来,“我又给你煎了一下,味道不错,你先吃饭。”
黎姿眷说不吃,转过身趴在了沙发上,他在身后正劝着她,门外有人拿了钥匙正在开门。
程午肆也气了,“你把钥匙都给他了?”
黎姿眷没有说话。
“明天我再和你说,东西放这里了,你记得吃。”
“嗯。”她把脸埋在沙发垫子里。
程午肆出去,章钺笛进来,两人连眼神交互都没有。
对于程午肆,章钺笛这个人一出现就从他身边夺走了黎姿眷,如今,她每次不愉快都是因为他,程午肆厌恶这个人。
对于章钺笛,程午肆陪在黎姿眷身边,在他不知道密斯黎的名字前,程午肆已经和她亲密得像是男女朋友,他知道黎姿眷看的眼睛中没有带着看男人的神情,但是程午肆看她时,尽是占有和欣赏,他把她当成女人看,这让章钺笛心生不安。
黎姿眷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上衣提到了小腹上,露出一段洁白的腰肢,在墨绿色的沙发上尤其显眼。
章钺笛坐在她身边,把她的衣服向下拉拉。
“不开心?为什么?”
黎姿眷坐起来,本来想说的话已经堵在嗓子眼就要出来,看见了他,她忽然有些害怕。
之前她见过安米娅对着他问这问那,章钺笛讨厌别人的询问和猜忌,就在她躺在那里回想章钺笛和安米娅的时候,她记起来了这些事。
她有些害怕,她的这些问题会彻底戳破两人的关系。
如果他说是,他和安米娅结婚后,她会成为他的情人,依然和她在一起,黎姿眷忍不住叫他滚出去,再也不见他。
如果他说不是,但黎姿眷在结婚那天看到他和安米娅结婚,就知道他在骗她,她依然会对他失望。
无论是或不是,黎姿眷都难过。
她不明白,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会这样心痛,她因为别人的谎言而难受。
“你怎么出汗了?”章钺笛问她。
黎姿眷的胃,前后绞得生痛,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难受,只是想哭,可是她不想在他面前再示弱。
他要是见到她哭,过来轻声哄她,黎姿眷没有自信会一直生气,她或许会原谅他,按照目前的关系发展,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能再和他这样模糊下去。
“没事,只是晚上忙着工作,忘了吃饭,有些胃痛。”
黎姿眷从来没有耐心了解过自己的身体,只有程午肆知道,黎姿眷极度难过的时候,身体比精神感觉得更快,那不是胃痛,是心痛向四周蔓延。
如果章钺笛再多陪伴她些日子,他也能发现黎姿眷这个怪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