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发生的第七天下午,涉事的学生拖着五颜六色的行李箱站在宿舍楼的大门前。
有的对着手机屏幕整理刘海,有的四五个聚在一起互相嬉笑打闹,有的在手机屏幕上飞速的敲打着键盘,慕容拿着钥匙穿过人群,打开宿舍的大门,所有的学生瞬间如鸟兽散去。
她的包里装着学生看都没看直接签署的保密协议。昨天下午哀乐戛然而止,陈院长和老宋打着哈欠瘫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事情终于解决了。
80万,学校自始至终都不担心家属的要价,因为无论是多少,最后买单的另有其人。慕容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看着一屋子的人谈笑风生,突然明白了那天下午曾勇和她说的那番话。见怪不怪?内心麻木?还是成人世界的生存法则?在成年人的眼中,有时候事情的结果比事情的真相更重要。斯人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那天之后,慕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失去儿子的女人,或许他们趁着年轻还会再生养一个,或许她永远也走不出来,或是疯癫,或是抑郁的死去。那笔钱会被以何种理由用掉?用的时候又会是怎样一种心情?都不再与我们有任何关系。
昨天晚上杜宇扬彻夜难眠,虽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是他的事情却还没有解决,关于他的处理意见还没有下达。他现在每天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脑袋上的乌纱帽意外滚落。苏志浩在学校板上钉钉是混不下去了,至于他杜宇扬全凭领导一句话。他最近一直在替自己盘算,直到老婆的一句话彻底的点醒了他。
晚上他拎着两瓶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茅台,从学校后门的小道绕到了李志忠的家门口。
一推门,他满脸殷勤的问候道:“老领导,听说您最近身体不适,我特意来看看您。”
李志忠正躺在自己阳台的躺椅上,拿着蒲扇乘凉。杜宇扬搬了一把阳台上的小板凳,乖巧的坐在李志忠的身边。
李志忠瞥了他一眼,心中了然:“这是要账来了。”
“喝点茶.”李志忠坐起身来,给杜宇扬斟了一杯茶,杜宇扬端起来,用鼻子轻微的嗅了嗅,迎合道:“老领导,要说起普洱,还是您的茶具和您的手艺冲泡出来的最地道。”
“马屁精。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李志忠开门见山的问道。
“学生那边已经处理完了,但是学校内部善后结果还没有出来。”杜宇扬看着坐在躺椅上,眯着眼睛,缓慢的煽动着蒲扇的李志忠心里嘀咕道:“这个老狐狸,他一个似退未退的校级领导需要他这个等待处决的副中层领导提供学校高层的内部意见。他刚工作的时候,还对这份工作有几分崇敬,可是时间长了,他渐渐的发现,任何消息在学校都像雨后的春笋层出不穷。”
“估计志浩可能要离职,可怜苏苏那孩子了!”杜宇扬低着头,摩挲着茶杯的边缘,飞快的抬起眼眸瞥了一眼李志忠的表情。
“他也该受点教训了,只是连累了你,还要给他擦屁股。”李志忠坐起身来,拍了拍杜宇扬的肩膀,接着轻描淡写的说道:“今后好好工作,管理好下属。”
杜宇扬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吃惊的看着李志忠。“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要休息啦,都是退休的人啦,精力已经大不如前喽。”杜宇扬还没来得及消化就被李志忠下了逐客令。
杜宇扬呆滞的站在李志忠家的楼下,他未曾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之前,他在家中绞尽脑汁预想各种推辞的应对方式却均未用上,内心难免有些颓怅,他不免心疼那两瓶价值四千左右的精品茅台酒。他甚至有些懊悔自己操之过急。
“你都是已经是退休的人了,干嘛还过问学校的事。”李志忠爬上床时,坐在一旁的老伴突然放下手里的书,反问道。
三年前,李志忠退居二线,选了一个分管工作相对清闲的副校长职务打算闲散到光荣退休。如今学校的党高官姚芳是当年从车机国企辞职投奔他的徒弟,基于这层关系,他这三年完全是准退休的状态。学校出事后,他思前想后果断的以多年的哮喘宿疾为借口递交了辞呈,过且不说去现场作战指挥工作,他一个将近花甲之年、之前在学校只手遮天的一把手,要站在自己徒弟和一众后生的面前,去向一个初来乍到的新校长汇报工作,甚至还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你不了解杜宇扬,为什么连他的后生都已经混到了正中层领导,他却在副中层打转了将近二十年?就是因为他放不下自己的脸面,他不是来求我,是来和我讨之前欠下的债。”
“你能欠他什么债?”老伴接着问道。
“还不是小苏。唉。反正我以后也退休了,这下是真的清净喽。睡觉吧。”李志忠躺在床上,旋下床头灯。
事情虽然看似解决了,它却仅仅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