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昭城摸了摸她的脖子间的温度，了然道：“刚死，这个剑刺下的角度也的确不会是他杀。”
重庆只看了一眼便道：“不是战场厮杀的伤。”
阎昭城接下去：“这是被折反反复复磨虐待所致，手腕有常年被铁链锁住的痕迹。”
流哀剑尖一挑，掩体的肚兜被划开，半摸酥胸上有一只墨色的蝴蝶，振翅欲飞。
阎昭城眼里一丝惊讶，沉声道：“这个女人是萝芷言，案卷上特意记载了这刺青。”
流哀脱下外袍掩住尸体道：“好了，转过来吧。”
南宫让皱着眉：“萝家的小姐不是许多年前便代替病死在半路的昭庆公主文枫林嫁去高丽了吗？”
流哀看向阎昭城道：“流之的罪名是什么？”
他眼神一凛，勾起一抹笑：“勾结宋氏，策反前征北将军，萧瞬。”
南宫让这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号自然不是白担着的，只一瞬便明白了。
“当年宋氏一族同重将军一起平定高丽，开国之功让陛下无法清理这些旧臣。想来，贼喊捉贼罢了。”
世人都以为和亲的萝家小姐死在战乱里，谁又能猜到她从未离开过江南。
“不过。”董信揽住流哀，“她为什么又要自杀呢？”
她轻笑一声道：“想来，是想惊动朕，为她惨死的爱人报仇吧……”
她记得，文枫林身死一年后，萝家小姐便代替她去和亲。
刚嫁过去不过几月，征北大将军瞬萧便受命征伐高丽。
战事来来往往打了两年才胜，结果没想到先皇和几个皇子突然暴毙。
霎时间战乱四起，前征北大将军瞬萧在高丽带兵叛乱，自立为王。
直至流哀登基后才下令让重庆与宋氏的公子一同出征，平定高丽。
此战大获全胜，可宋家的公子却死在战场上。
宋氏一族承定乱之功，饶是前朝旧臣，流哀也除不得，不然便是寒了天下臣子的心。
自此已经是六尚局局主的宋若莘与前朝勾结，宋氏一族成了足以与重庆为首的朝臣分庭抗礼的势力，名为南山。
至于重庆林烟一党则名为东海。
内庭握在东厂厂主阎昭城手中，名为西湖。
剩下的朝臣便是跟随着南宫让，不参与势力间的争斗，多有朝臣拉拢也一概不理。
在外散封的王爷竟也与宋氏一族勾结。
“走吧。”流哀眼神冷的可怕，拉住董信的手。
“去看看朕那个堂哥，是不是自在逍遥。”
“先帝封他为随安王，便是因为他随遇而安。没想到这样一个废物，也能掀起波澜。”
流哀到随安王府时，府上正兵荒马乱成一团。
林烟已经醒了酒，迷迷糊糊睁着一双桃花眼。见重庆走过来，他赶紧又走远了些。
重庆冷着脸抓住他：“跑什么？”
南宫让好奇的看着这俩人，却见林烟反常的甩开他的手，言语竟然有着怒意和说不出的悲哀。
“你别碰我！”
重庆的手僵着，看着那空荡荡的掌心，半晌才放下。
他突然想起流哀曾经说过的话。
她说，虽然林烟平时拈花惹草看似和善多情，但是他比谁都绝情，比谁都狠辣。他是一只狐狸，一匹狼。
若是有一天成为敌人，会比宋若莘难对付不知道多少倍。
他有绝对的野心和实力，但好在，他也有绝对的忠诚。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对他来说不必设防，一个是我，一个是你。
而且，似乎我与你不同。
林烟与我多了敬畏，与你，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重庆看着他隔着马车冷着脸道：“陛下，我去散散心。”
他想开口挽留却不知道怎么说，只觉得平生第一次比战败还要难受。
林烟走到长街尽头，修长的身影渐渐模糊，化作一抹空荡，消失在满墙杏花下。
林烟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长街，没有追上来。
自嘲一声，也是，他在奢望什么呢。
那可是重庆啊，心口藏着别人的簪子的重庆啊。
林烟扶着墙，一步一步挪着，像是踩在刀尖上，心痛到难以言喻。
他麻木的走着，也不知走到了哪儿。
红楼满春，宝马雕车香满路。几个薄纱娇容的姑娘站在门口调笑。
林烟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春宵苦短，姑娘们可有好酒？”
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看的一众姑娘都呆了。
没有人注意他那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眼角有着极细微的红。
虞渊告诉门口的侍卫，只说他们是朝庭派到江南暗访的监察使。
侍卫一看这一行人通身的气派，便知是非富即贵，匆匆忙忙的便进去通报。
随安王府立在东街上，此处不由百姓经过。倒也没有闲人好奇窥探。
众人都候着，半晌却只有方才的侍卫头破血流的滚了出来。
额头上的血流到眼里格外可怖，他却不敢擦，任由它淌着。
“抱歉各位，王爷不愿见人。”
马车里一道声音幽幽传来，不紧不慢的，却听的侍卫心里一紧。
“去问问流之，可是在找萝芷言。”
侍卫额头还耷拉着一块肉，仍旧硬着头皮进去了。
半晌有人匆匆忙忙的跑步声，一个中年男人满面疲倦的冲出来。他衣着考究，外衫束发上都笼一层乌纱，前后九缝出一条栩栩如生的四爪蟒，两会排扣之间压金线成九缝，金线上前后分别缀五彩玉石九枚，按朱、白、青、黄、黑五色排列。
面容也算不上老，看得出来是细致养过的。虽已经不惑之年，但看起来大致也就二十八九的样子。
流氏作为天盛皇室，自然是承袭了最好的容貌。流之也是仪表堂堂的俊秀公子，只是如今他好像许久没有安眠，满眼的血丝，连下巴上也生出许多青色胡茬。
流之拿着剑，近乎失态的一冲出门便像个市井小厮一般喊道：“芷言！芷言在哪儿？”
空荡荡的长街上只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站着几个风格迥异但同样风采卓绝的男人。
他虽然已经许久没有回京，但这几个人却是见一面便不会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