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文安插这一脚,想来一辈子与他偷偷摸摸的也是甜蜜。
文枫林躺在房里想着过往,手上的棋子啪嗒一声掉在棋盘。
她突然猛烈的咳起来,捂着心口呛出一口血。
丫头匆匆忙忙的进来,却又听她虚弱的呵斥一声:“别进来!”
小丫头急得都快哭了,跪在屏风外:“小姐,到了京都这几天您不吃不喝,也不许旁人探望。您本来就身子弱,如何熬得住啊!”
文枫林的声音又冷了些:“滚出去!”
小丫头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她更吃力的咳起来,显然是真的动了气。
那丫头赶忙起身:“好好好,小姐您别生气,我现在就出去。”
外头安静了,文枫林闭上眼睛。
京都不比襄城,雪下的很晚。
如今这才是京都第一场雪,在这尊贵之地,连雪下的都是静悄悄的。
窗外万家灯火,她无力的陷入黑暗。
自那日文安来后,她便被管束了起来。一辆马车送到京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阿慕,他现在应该在找我吧……
不知道他会不会着急啊。
文枫林冷的蜷缩起来,她把手放在心口,掌心一只小小的簪子。
“阿慕,阿慕……”
“我在。”
她突然抬头,窗口处蹲着一个人,顶住了满天风雪。
他气息不稳,面容也憔悴和疲惫,显然是长途奔波。
“我一直在找你,文知府家的老管家告诉我你来了京都,我才日夜兼程的赶过来。”
慕玉轻声道:“久等了,夫人。”
文枫林一怔,跪在榻上环住他的腰,泪如雨下:“带我走吧,阿慕,我们去别的地方。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竹庐为家,相守一世,不问俗尘。”
慕玉将她搂在怀里,无比郑重的道:“好。”
逃离文府比她想的简单,文枫林知道,是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哥文执在帮她。
她坐在云渡湖边等着慕玉去雇马车,长亭红尖暖炉,白雪般的脸上久违的露出笑意。
终于要自由了吗?可以摆脱这一切了吗?
云渡湖边走来一个白发狐裘的男人,他看了一眼文枫林,点头道:“文小姐。”
“公子认识我?”
那男人极雍容华贵,却又干净的冰清玉洁。
他笑了笑:“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这话说的张狂,可文枫林却不觉得他在胡言乱语。
“公子是谁?”
文枫林看着他三千白发,觉得颇为好奇。纵然平日里不喜言辞,话也多了些。
“在下身在江湖,许多少侠都称在下为百晓生。”
文枫林想了想,如今自由与心爱之人都在身边。与她而言,便也只有一个遗憾了。
“我有一事想请教公子。”
“小姐请说。”
文枫林听着他说的话,脸色一寸寸惨白下去。直至最后血色全无,只落下一滴泪,冷透心扉。
慕玉重回湖边时文枫林已经不见了,只有百晓生裹着雪白的狐裘抚着琴。
“我夫人呢?”
百晓生莞尔一笑:“文小姐方才问了我一个问题,便离开了。”
慕玉握紧双手:“她问的什么?”
“文小姐不过问了问,她的母亲的死。”
许多事情犹如一朵花,盛开时娇艳无比,花落时颓废枯败。但无论是傲立枝头也好,吹落北风也罢。唯一不能让人看到的,便是花底盘根错踞的根茎,丑陋至极,却又无法改变。
变则花落,人亡。
文安下朝回来时文枫林安安静静的坐着,右手把玩着三两棋子,她垂着脸,看不清表情。
分明是个病入膏肓的姑娘,可文安竟觉得有隐隐约约的压迫感。
文枫林忍着泪,牙尖死死抵着,像是在压制什么痛苦。
“侍郎大人如此厌恶我,便是因为怀疑我,不是你的女儿吧。”
文安如遭重击,却又丝毫不表露:“你在说什么胡话,回屋里去。”
她却突然站起来,白着一张脸,满脸的泪:“当初你身陷囹圄,是我娘以此身私下去求右相。换了你平安出狱,又换了你一个锦绣前程。”
文枫林捂着心口,显然是心疼到了极点:“我自然是你亲生,你自己心里清清楚楚。你不过是嫌我娘不再清白。可是她甘愿委身是为了谁啊!你又何曾体量过她,体谅过这个为你受尽屈辱的女人!”
“胡言乱语!”文安怒喝一声,眼里又怒又惊。
她怎么会知道?当年知道这些事的人都已经死的干干净净了啊。
文枫林冷笑一声:“那你敢不敢告诉我,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文安想起多年前夜里那张奄奄一息的脸,和那双眼里的悲哀与温柔。
他突然拿起绘青花的瓷茶杯砸在地上:“闭嘴!”
“我娘是被你毒死的!”这话一出恍若一道惊雷,文枫林腿一软便跌坐在地。分明坐在厚厚的羊绒毯上,却好像身下垫着一块冰,冷的她浑身发颤。
文安看着她和她母亲如出一辙的的脸,久久的失神。
是啊,她是被我杀死的啊,就在刚刚分娩之后。
午夜梦回时文安不是没有害怕过,他怕的不是她回来追魂索命。他怕的是看见她那失望又温柔的眼神。那哪怕是在她喝下毒药之后,依旧温柔的眼神啊。
外面啪嗒一声,是瓷器跌落碎成几片的声音。
文执站在灯火与冬雪之间,只觉得自己双耳失聪,整个世界都在嗡嗡作响。
自己一向敬重的,视作毕生榜样的父亲,为天下人所赞颂的父亲,就是杀了母亲的人?
“她说的是真的吗?”
文执一向聪明,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文安也懒得辩解了,坦然道:“是我杀的。”
“啊!”文执突然怒吼一声,红着眼冲上来:“为什么,为什么啊,她可是你的发妻啊!”
文安被他桎梏着,疾言厉色道:“杀都杀了,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文执想不到他会这样说,他半张着嘴的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自己敬重了一辈子的父亲。
沉默里只有风雪呼啸声。
文安以为他平静下来了,却不想陡然生变。
文执眼神一狠便死死掐住文安的喉咙。他年轻力大又是猝不及防之间下手,文安竟来不及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