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跺脚,将自己的雪,任性地洒在人间。
而混杂在雪中的不止有寒冷,也有化作冰点的人声。
每天每夜都能听到父母的争执声,“钱”、“病”等字眼频繁地出现在真澄的生活之中。
这些刺耳的声音,盘扎在她的心头,搅得她心烦意乱。
而近来负责清扫卫生时发现的秘密,更是一种雪上加霜。
……
将那句“谢谢惠顾”置之脑后,少女再次匆匆离去。
这已经是第三次偷东西了。
来到一处拐角,前后巡视了一眼,确定没人后,真澄悄悄地将揣在胸口的啤酒罐拿出。
在手掌充分感受到啤酒罐的冰凉的同时,她手心里沁出的汗水也使啤酒罐与她的手掌更加粘合。
这是左思右想之下挑选的最佳地点――久保福利店。
在老同学工作的店铺行窃,是出于安全考虑。熟人作案可规避的风险有很多,对受害者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
熟悉的作案场景,她处理现场便利。同时,即使被发现了,也有私下解决的可能性。
或许,这就能缓解父亲的疲态吧,沉吟着,她微微摇晃啤酒罐,听到酒瓶里激荡的水声。
真澄这么想到,全然不在意方才在店里,久保富健那诧异而略带审视的目光。
把啤酒罐重新塞进自己的怀里,跟自己一起隐没于雪色之中。
可没有人能在那个秋雨飘零的黄昏紧紧拥抱自己,冬雪纷飞的时节,亦是如此。
没过多久,原先的雪地里又窜出一个人影。
……
黄昏迫近,逼得雪色节节败退,在长长的街道上照射出一条斜斜的孤影。
虽然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是我还是来了。
久保富健直直地板着身子,站在一处门牌前,低头,喃喃到:“真的假的……”
按照同学记录册的提示,应该是神室真澄的家。
他抬了抬头,又仿佛无法相信般地再次确认了一遍门牌号。
“57号……没错啊……”
X区X街57号,是一幢传统的三层独立民居。其以古色古香的棕色与白色作为基调,将浓厚的文化气息送到了久保富健的面前。
耸动了一下鼻翼,木制的香气撩拨着久保富健的鼻子。
简直是难以相信啊,平常非常拮据的神室真澄,竟然居住在这般房屋。
要知道,久保一家打拼多年才有着那么几十平米的店面。
而眼前的宅邸,少说也有一百多平米了吧,远远超过了久保富健的想象。
亏他还想着怎么去用委婉的话语来维护别人家的体面,到头来是自己过来出糗了啊。
但是,也不排除她已经搬家的可能,毕竟大家已经许久未有联系了,信息难免会跟不上时间的变化。
总之,先问问看吧,久保富健暗暗对自己鼓劲到。
“叮咚”,清澈的门铃声唤醒了民居里的人家。
不出一分钟,玄关处的木门拉开一道缝隙。
一位脸色苍白,又和蔼端庄的妇人探出了头。
瞳孔骤缩,久保富健盯着那个女人。
这是?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妇人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才慢慢开口道。
这简直就是长大版的神室真澄啊,久保富健产生了这种第一印象。
“啊啊……”已然失神的久保富健张了张嘴巴,发出了错愕的惊呼,直愣愣地看着她。
女人露出了不解,捋了一下自己后背上那紫色的长发。
这相同的发色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想。稍微有点确定了,抱着这种想法,久保富健才羞愧地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您、您好!我是神室真澄的同学,久保富健。”久保富健的耳朵因为羞愧而悄然升温,红色的燃料成功地涂上了他的耳根。
女人露出讶然的神情,灰寂的眼睛顿时铺满了高光。
“小真澄的……同学?”
“……嗯。”久保富健轻轻颔首。
“是吗?没想到小真澄还有朋友找上门啊……我是神室真澄的母亲,那个富健君,快进来坐坐吧。”
女人惨白的脸庞上还挂有一丝丝憔悴,但嘴角却微微上扬,牵起了一抹笑容。
本来是很和善的表情,她却让久保富健感到分外的不安。
他犹豫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当初面对神室真澄的懦弱与不堪。
不仅仅是因为神室真澄的母亲那一声“朋友”的肯定,以及直呼其名的亲切问候,更是她那一吹就倒的单薄的身形,毫无血色的面庞,都让久保富健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堵在了心头。
害,还是算了吧。久保富健放弃了挣扎,顺从地跟进屋子。
看着前面形销骨立的女人,他默然了。
因为,他也想更多地了解神室真澄。
了解她的家庭,了解她的过去,了解她偷窃的初衷。
如果成功了,就把她从彼岸拉回来吧。
久保富健在心头留下了这样的一颗挤满希望的种子。
……
村上春树说过:“说谎和沉默可以说是现在人类社会里日渐蔓延的两大罪恶。事实上,我们经常说谎,动不动就沉默不语。”
恒久的是时光,而流逝的是过往,抓住过往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也是沉默不语的他现在拼命想去做到的事……
……
但是,在某种情况下,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就要伤害另一个人。
……
一天,黑暗将空气都笼罩住了,将少女的目光打入呆滞的标记。
“唔,怎么会?”
仿佛是无法相信一般,她把自己的手指深深地陷进头发里。
扫帚掉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哀鸣。
真澄看着抽屉里的一沓白纸,陷入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