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散尽,火板里就坐起了一个光头的人。
围观的人刚开始很惊慌,转头看见莫师傅那甜笑着热情期待亲人到来的情态,就也淡定下来,以同样热情期待的甜笑欢迎邹松的到来。莫师傅上前几步,喊道:‘邹公子,你醒过来啦?’
邹公子看着莫师傅,礼貌地问候:‘莫叔叔好!’
看见邹公子开口说话,整个堂屋里的人都欢腾地笑了。
邹公子感到被人笑得莫名其妙,用手掌揉了揉眼睛,象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左看右瞧,上看下望,然后又问道:
‘我恁子会睡在火板里面?哪个搞我睡在火板里面的?恁子又会有和尚在堂屋里面念经?’
黄媒婆上前两步,快嘴地回答:‘因为你已经死过一轮了,你现在是死而复生!死里逃生!劫后余生!’
邹公子被惊吓得啊地一声喊叫,缩着脑袋,握紧双拳,整个身体颤抖不已。黄媒婆顿时感到懊恼,这是自己快嘴的回答造成了错误,这个回答不属于自己,而属于莫师傅。黄媒婆看了莫师傅一眼,并投去歉意的一笑。莫师傅竖起一个手掌在胸前,微微地向黄媒婆摆了摆手,嘴巴还微微一笑,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显得很随意很自然。
莫师傅一手拍打在火板上,另一手去握邹公子的手,喊道:
‘莫怕莫怕,我在店铺里面,基本上都是睡棺材睡火板的,不睡床铺的。’
邹公子听了莫师傅的话,得到了力量的传递,颤抖的身体就停止了,又看着眼睛,用充满着疑虑的神情,问:‘真的?’
莫师傅坚定地答:‘当然是真的。我莫师傅就是专门搞棺材搞火板来卖的,棺材火板做得好与不好?舒适不舒适?我当然要去试一试睡一睡的呀?不但我要试要睡,我们那些打造棺材火板的师傅,他们也要去试去睡。’把另一手也向邹公子搭了上去,双手握紧了双手,又说,‘在局外人看来,认为是晦气,感到害怕,而在我们的看来,则认为那是福气,感到的是吉祥!’
邹公子向莫师傅投去了信任的目光,放开了莫师傅的手,神情渐渐地恢复了自然之态。
黄媒婆又说道:‘所以呀,睡在棺材火板里根本就不用担惊受怕,那是福气吉祥!而象你这种福气与吉祥,不但是独一无二,更是可遇而不求的!你应该尽情地去展现你们年轻人特有的阳光、活力与帅气!’
邹公子站立了起来,看着黄媒婆,展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道:‘谢谢黄媒婆的鼓励,我一定会如黄媒婆所愿,做一个充满阳光、活力与帅气的年轻人!’
黄媒婆惊异地问道:‘你恁子晓得我是黄媒婆?’
邹公子甜甜地笑道:‘你满头的黄发、你右边脸颊上的大黄痣是你黄媒婆独特的标志!看见你,我就想起在我们柳州城流传着的一副对联,这副对联很长,是用来称赞黄媒婆的,上联是:男人不主动认识黄媒婆,那他这一辈子注定要打光棍,根本就没有办法脱光。下联是:女子不懂得巴结黄媒婆,那她这一世人只有是闹旱荒,肯定就没有能力抗旱。’
黄媒婆听了哈哈大笑,又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我都没听讲过有这么一副长对联?是你自己编的吗?’
邹公子笑了笑,说道:‘我哪有那个水平去编对联?喊我讲还差不多?’
黄媒婆左转头右转头地问道:‘你们听讲过这副对联?你们有哪个听讲过这副对联吗?’
没有人回答黄媒婆的问话,大家都在笑着看黄媒婆。黄媒婆突然问道:‘横批是什么?’
邹公子高声地答:‘黄媒婆万岁。’
黄媒婆开心地喊道:‘邹公子,你嘴巴这么甜?我保证你这一辈子可以脱光光!’
邹公子也阳光灿烂地笑了,可笑着笑着,就不笑了,还阴起了脸,突然咚地顿坐到了火板上。莫师傅立即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问:‘邹公子,你又恁子啦?’
邹公子看着莫师傅,问:‘我刚刚恁子会躺在火板里面?我不是在柳江河边游泳的啰?我好象死过一回了,恁子会死的呢?’
莫师傅抓住邹公子的手,摇了摇,说:‘没关系,你好好想一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清楚去?勇敢地面对它,闯走过去。’
邹公子想了想,又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一帮男女同学在柳江河边游泳、打水仗,我小舅听那个女同学凤凰的唆使,就潜水过来,双手抱住我的双脚,把我往水底下拖,搞得我双脚动弹不得,我用拳头用力捶他的肩背,他也不放手,害得我挨吃了几口水,后来又挨吃了多多的水,吃到肚子都胀得难受死了,吃着吃着,后来就变得不难受了。就听见水面上的男女同学在喊着叫着快乐地游泳,我还升上了水面,站立在高空看见同学们在找我喊我的名字,还有我小舅的名字凤凰的名字。我想开口回答,我开了开嘴巴,但我发不出声音,我还看见小舅和凤凰站在那边看着我偷笑,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光是我,还有小舅和凤凰也都是死人了,是凤凰抱紧了我小舅的双腿,我小舅又抱紧了我的双腿,我们三个人一起往柳江河底沉,沉着沉着,感到眼睛眯眯的,非常瞌睡,眼看就要睡着了,突然脑壳顶部咚地一震,感到有一枚针从我脑壳顶部插了进去,搞得我整个人都象是在半醒半梦之间,一下下又感觉我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下下又感觉我自己是一个离不开阿妈的乖娃崽,我感觉自己朦朦胧胧地总在坏人和乖娃崽之间两边摇摆……’
邹公子看着莫师傅,期望得到莫师傅的指点与鼓励。莫师傅握住邹公子的双手,点了点头,说道:‘你师傅真没有看错你,知晓你具有坚定的信念与毅力,坚信你一定会用良知战胜邪恶,果然,你终于穿过了邪恶的迷雾,从迷雾中走了出来……’
邹公子又问道:‘我小舅害了我,我小舅呢?’
莫师傅答:‘你小舅还在柳江河里面呢,还没有捞上来,你们邹管家亲自带了一帮人,沿着河边还在捞呢。’
莫师傅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来了来也,柳州人讲没得,一讲就到。不过好象是死人了。莫师傅,你看一下看,看看还有救吗?’
说话的是邹管家,邹管家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个子不高,谢顶大眼,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邹管家自己先进了堂屋,再指挥人把小舅抬放在一个角落。
邹公子看到小舅被抬进了堂屋,从原来的平静突然变得癫狂,摔开了莫师傅的手,喊着小舅小舅地从火板里一跃而起,就向着小舅那边冲过去。莫师傅阻挡不住邹公子,却没有慌乱,而是高声地喊道:
‘拦住他拦住他,不给他过去。’
邹管家带人向着邹公子过来,形成一道人墙,阻拦着邹公子扑向小舅。小舅从躺着的姿势突然翻站起来,对着邹公子打去一个白色的飞弹,在大家不知所措之际,却被莫师傅飞出的罗盘挡接了,在罗盘又飞回到莫师傅手中的同时,小舅又咚地倒下了,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动弹。更令人没有没有想到的是,邹公子也咚地倒在了地上,把邹管家吓坏了,赶忙拉了莫师傅去查看。莫师傅上前蹲下,去查看了脸色,又用手指去探了鼻息,就陷入了沉思之中。邹管家也低下头,焦急地问:
‘莫师傅,我家公子恁子样?没会有问题吧?’
莫师傅没有回答,站立了起来,从袋子里拿出罗盘,罗盘圆镜上沾有一个小团白纸,刚才小舅打来的不是飞弹,而是一团白纸。莫师傅把罗盘上的那团白纸摘下,打开,只看了一眼白纸上的内容,就感叹地摇了摇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