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主殿
“你想带她走!?”虎皮塌上的黑暗精灵少将似乎觉得有些惊奇好笑,他撑起身,干笑两声:“哈哈,可是血魔答应了吗?”
炽光面无表情,却十分认真:
“她现在是你的手下,让她和我走,水华昭留给你。”
以撒摩挲着下颌思索,他需要水公主,但他又不想让血魔走,他若真舍得血魔,就直接将她扔给摩提切利,而不是急匆匆带着军队返回科帕萨了。
他抬起眼,蛊惑着火灵:
“你说要带走血魔,可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难道你知道!?”炽光冷冷盯着精灵。
以撒一笑,“她愿为我效力,自然认同我的做法,贝奥甫背叛了她的国家,又将昔日的城民异化成恶灵,你难道不知道,血魔想要报仇么?”
炽光相信了以撒的借口和谎言,继续和他谈着条件:“我留下助你除掉贝奥甫,事成之后就让她和我走!”
“好!”以撒一口答应下来,露出笑容,但炽光不知道,那是一抹邪笑。
议事厅
褐色的窗帘遮住外面的光线,屋顶中央悬着照明水晶,魔法屏障内,众人站于科帕萨的军事沙盘旁,开始商议他们的秘密计划。
“水公主,我需要你做的,是一个隐蔽锁定式法阵,触发后能使目标周围大范围空间水元素强制压制其他元素。”
以撒一改往日轻慢语气,目光严肃。
水华昭问:“你先说多大的区域?”
“尊主摄取火元素的范围可至万米。”
水华昭听后沉默了一会,摇摇头:
“不行……一个法阵完全不够。”
“那需要多少?”以撒追问,周围人的目光都聚在低头沉思的水公主身上。
过了片刻,水华昭抬起头,对自己的能力有些愧疚:“为了保障没有意外,我需要四方下阵,……三重强化,一共十二个。”
“需要多久?”少将的声音变得凝重。
水华昭垂下眼,不敢看那些期待的目光:“我一天的精力……可以完成两个……”
竟然需要六天!?
众人一时沉默下去。
“唉--”以撒不由得叹气,“我本以为带你去一次就可以结束,如此频繁很难不被怀疑。”顿了顿,继续:
“不过也只能……”
“少将。”这时,一个低低的声音冒了出来,正是血魔的侍卫、站于炽光旁边的阿奎那。
炽光转过头,目光却落在血魔身上,他不敢直接挨着血魔,但又不愿离她太远。
“少将,阿奎那有个消息,尊主近日来筹备修筑祭坛的事仪,正在招募擅工艺的匠人,属下也见一些少女前往当学徒和劳力。”
阿奎那说到此处,便停下不再继续,众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潜入也未尝不可……”黑暗精灵少将沉吟,转向水华昭。
“我可以。”来自碧色城的公主神情坚毅地点头,她从来不愿辜负他人的期待。
得到肯定答复后,以撒一手撑着桌沿,一手点向沙盘中科帕萨王城中心,“尊主的住所大概在这里,”他的手向旁边挪动,移向另一三角形建筑,“据我所知祭坛在这里,你进去后首先查看地形,寻找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然而他的话被打断了,只见炽光紧蹙眉尖,一脸不屑,他伸出手:
“你这图太不详细了,给我纸和笔!”
以撒还未下令,队长塞克夏便转身取来炽光需要的东西。
炽光将纸在案上展开铺平,倾身极速图画着,身旁,阿奎那低下眼看去,渐渐凝起眉来。
很快,炽光便把画好的地形图交给以撒,少将接过,扫了一眼,他沉默了一瞬,弯唇笑了笑,将新地图展现给众人。
特尔斐忍不住笑了,但他没敢发出声音。
水华昭锁着眉,炽光画的地图虽然多了很多细节,可是……
“炽光,你画的我看不懂啊?”
火灵原本锐利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
“咳,”以撒轻咳一声,收起图纸,“地图的事情你们再谈吧,还有什么问题么?”
清冷的声音如同寒霜上的月光:
“只有她自己不行。”是一直未语的血魔,“必须要有接应,传递情况。”
“还是我的血魔与我心意相通。”以撒转眸斜睨身边的黑甲女子,一边赞赏一边含着暧昧的笑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还不等血魔有所动作,一道烈焰便席卷而至,伴随着惊人的震怒与冷喝:
“以撒!放开她!”
黑衣少将抬眼挡下冲向自己的攻击,空气中凝结的镜面碎裂,烈火仍旧不熄,可见火灵怒焰之盛,他又加了一面镜盾才与火焰一同消失。
“开个玩笑。火灵使何须如此动怒。”以撒摆摆手,看着炽光几乎要吞了他的眼神,带着戏谑一笑,而后正色道:
“谁去?”
炽光脸色阴沉的可怕,他又狠狠盯了一眼以撒,才看向血魔,后者依然一脸漠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和师傅去!”年轻而响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特尔斐第一个站出来,少年面无惧色,眼里隐隐透着坚定的光。
以撒投去一瞥,不置可否。
“我愿前往,少将。”塞克夏队长毕恭毕敬地请命。
“我也可以,少将。”阿奎那恭顺地低下了头。
“我去吧。”最终血魔沉静地说。
一听血魔要去,炽光立即道:“我也去。”他并非在请求,而是在告诉以撒他的决定。谁也别想阻止他,阻止他在她身边,保护她。
以撒的目光落在沙盘中王城的中心,他微微点头,“那就交给你了,火灵使。血魔可以做你的联络员。”
他这样决定是有原故的,让炽光接应水华昭,万一事情败露,贝奥甫不会立即找到他来。
这时,水华昭问道:“何时触发法阵?触发之后呢?”
“触发之后我们一同绞杀贝奥甫。”以撒的眼神一刹变得狠厉,“至于时机……等你安全回来再说吧。”
天蓝的眸里忽然有些忧虑:“触发法阵后所有使用火元素的人都会变得衰弱,那……炽光呢……”水华昭一边说着,一边关切地看向炽光,即便是作为盟友,她也担心他。
“我没事。”火灵镇静地回答她。
以撒听后笑了,他用缓慢的语调说:“尊主还是人,需要摄取元素,至于他……呵,他不需要。”
散会时,炽光拉住了阿奎那,他压低声音,满含请求之意:“她有什么事情请你一定告知我。”
阿奎那一惊,只是答应下来。
接着又听火灵说:
“下午我决定要去城内寻一处住处,问问你的大人愿一起去吗?”
阿奎那不明白炽光为什么不自己去问,血魔大人虽然性情冷傲,但一向公私分明,眼前这个男子,对他人犀利的很,一遇到大人的事情,简直像个小孩子般。她只好去当这个孩子的传信者。
不一会,阿奎那将血魔的话传递给火灵:
“大人说请火灵使做主便可。”
炽光失意地点点头,虽知如此,不免黯然。
傍晚,小院内
水华昭下午和炽光一同出去,分头行动,特尔斐执意要在师傅身边,于是她和少年扮作普通的姐弟,在主城中收集招募工匠的消息。
回到小院后,她便开始尝试将自己对水的幻化力与黏土结合起来,制造一只花瓶作为作品提交。她没有时间再教特尔斐魔法,少年于是自己在一旁练习。
收敛了耀光的太阳挂在西方,傍晚的熏风温柔摇晃树叶,院内一片温暖安谧。
太阳快要落入地平线时,这份宁静被打破了。
“叩叩叩”
专心雕琢的水华昭从自己的作品间抬起头,就看到暮色里站立的男子,夜幕让他的面容变得更加深邃,炽光又恢复了她所熟悉的模样,但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了--之前蕴含的那种决绝、对生命的漠视消失了,自从那一晚起……
之前的他似乎可以随时死去,毫不在意,而现在不再是了,他又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只是他依然沉默着,俊美的脸上有挥不去的哀伤。
水华昭很想抚平他眉间的深壑,但她知道,那双手的主人不是她。
“有什么事吗?炽光。”
炽光走了进来,他一手握着一卷纸,另一手扣一只匣子。
他将精致木匣推到水华昭面前,说:
“这时给你的项链,抱歉过了这么久才给你。”他的声音依然低沉而平静。
水华昭眼波微动,心中滋味不明,她接过木匣,“其实不用……”然后她抬起头对站着的男子淡淡一笑,“谢谢,炽光。”
炽光在她旁边坐下,一边说:“里面另外三条是我计划用来传递信号的,现在我来给你讲一下地图。”
水华昭听后打开了木匣,顿时为里面璀璨的各色珠宝而怔了怔,然后她腾开地方,让炽光再次展开白纸。
此时天色昏暗,火灵甚至没有其他动作,在他们头顶上方就忽然燃起一团火焰,明亮的火光下,炽光那笔画了一个方形。
“这里是圣坛,这是一条通道……”他又画了两条线。
水华昭本想让特尔斐去点灯,但又不愿打断炽光,于是她就在火灵身边,歪头去看那修长白玉似的手指画出的图案,认真记下低沉嗓音所说的每一句话。
……
“你最好能来这里,这一带几乎已经荒废,没有什么守卫,我在对面点一盏灯等你,”炽光放下笔,示意了一下木匣,“你选颜色,告诉我它们代表什么意思。”
就在水华昭打开匣子时,炽光忽然转头看向院外,金瞳猛地一变,他刷得站了起来。
水华昭疑惑地看去,门前站着一个人,隐约是血魔的侍女。她叫什么呢……阿奎那……
炽光快步走到阿奎那身前,看着阿奎那犹豫的表情,他急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奎那皱了皱眉,她不知是否该告诉炽光,她迟疑地开口:
“晚上……少将把血魔大人叫走了……”
“什么!?”火灵眉心紧锁,眼里射出危险的光。
“水华昭,我晚些再来找你。”他回头和水华昭说了一句,便急匆匆离开,徒留女子的手还停在未开的木匣边缘。
水华昭点了点头,尽管她知道炽光不会看到,也不在意。
她沉默了一会,再次打开满是项链的匣子,开始选择作为信号的颜色,那是他留下的任务。
这一切都被特尔斐看在眼里,少年暗暗咬着牙齿,眼里怒火中烧。
他为自己的师傅感到不平!他看得出来,水华昭对炽光有一份柔情,可是那个火灵呢?他完全只是在利用他的师傅!他的师傅那么美好,她温柔、正义、善良,可炽光却在伤害她!他们的话分明还没有说完,那个男子就这样把水华昭撇下了……只是为了……为了……
特尔斐的脑中浮现出一幅影像,一个发色猩红,浑身穿戴着黑甲,腰两侧别着武器的女子,血魔!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特尔斐自是不知血魔与炽光的过往,只当炽光眼睛瞎了,要是没有那个女人……炽光会不会注意到师傅的好?少年的眼里闪过一抹恨意。
主殿
血魔踏入殿内,昏暝烛光中,看到以撒坐在软榻上,一手执杯搭在桌沿,另一手拍着身侧的位置,对她说:
“血魔,来,坐到我身边来。”
血魔沉默着走了过去,她没有听令坐下,只站在一旁睨着以撒,声音冷淡:
“不必了,阿尔贝都,叫我来做什么?”
以撒察觉殿外动静,他轻轻摇晃着杯中绿酒,含着一抹笑:
“叫你来自然有事。”
这时,炽光闯了进来。
“火灵使,我与将军商议军务,你有何事么?”以撒抬眼看向阴气沉沉的男子,言语轻浮。
“以撒!你若敢伤她一分一毫,我定将你焚得尸骨不剩!”随着火灵着警告,昏暗的室内忽然迸出几粒星火。
“我答应你。”以撒心不在焉地冷笑,“请火灵使离殿吧。”
炽光转向站立的血魔,再次为他的公主敛起气焰,他放轻声音:“公主……我就在外面。”
对于炽光的所做,血魔只当做他因为愧疚想做的弥补,大抵也是几日热情,就由他去。
血魔没有理他,金色双眸又暗淡一分。
炽光离开后,以撒提起酒壶斟酒,“坐下来,陪我喝一杯,何必那么提防我?我都不防着你。”
血魔犹豫了一瞬,便坐下来,腰间的刀鞘磕到支撑木架发出轻响。
“到底什么事?”她有些不耐烦地问。
以撒将杯举到唇便,幽暗地看着她:
“这次任务非常重要……”
“我知道。”
“一旦暴露,就相当于和尊主正面宣战,军中所有将士都会被卷入。”
“我一定谨慎。”
“你会再次背叛我么?”以撒忽然倾身靠近血魔,瞧着她灰色的眼瞳。
血魔皱了皱眉:“你说的第一次背叛是指什么?我没有理由背叛你。”
“呵……”少将轻笑,远离她,“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有理由,你就会背叛我。”
血魔撇过脸,“现在我找不到理由。”
“那……”以撒放下手中的杯,“炽光呢?”他的眼神幽深,细细观察女子的表情。
将军冷笑:“他追悼已死的人,我和他没有半分干系。”
“你的心里,还有他么?”幽曳的烛光里,以撒低缓地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血魔不悦地转过脸,忽然发现不知何时男子又靠近了她。
血魔向后仰了仰,目光冷锐,“往事对我毫无意义,阿尔贝都,请不要再……”
以撒打断了她:“那我呢?我对你也毫无意义,是么?”
血魔蹙眉,她准备起身离开,“如果少将没有其他事情……”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条手臂拦腰压下。
血魔闷哼一声,她睁开眼,看到以撒撑着一边胳膊低头凝视着她,男子和她有同样灰色的眼睛,昏暗光线里,他目光幽深,黑发垂落下来,落在她冰冷的铁甲上。
“以撒!”灰水晶般的眼里喷发出怒火,变得熠熠发亮,她低吼,“你做什么!”
以撒低笑,俯下来靠近她的脸颊,问:
“你的伤好了吗?戈薇……”
下一瞬,只听“嚓”一声,以撒便感到自己颈处贴了一个冰凉的东西,那东西锋利而危险。
“阿尔贝都,别怪我不客气。”血魔冷冷盯着他,手上压着弯刀又加了一分力。
“呵呵呵……”以撒低沉地笑着,“有人护着你,就什么也不怕了吗?”
“可杀不可辱。”血魔眯着眼,眸间透出寒光。
以撒放开了她,血魔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以撒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血魔,等一等,听我讲一个故事,你再走,好吗?”
血魔脸色仍然不好,他又说:“你就站在那儿听。”然后他松开手。
血魔微微转了个角度,把提着的弯刀收回刀鞘,然后等待着。
以撒似乎松了口气般,他不再看血魔,把目光重新放在酒上,但他的视线却仿佛穿过酒水,走过时间的通道,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十五岁父亲带我进王宫,有个女仆把我领到花园说等等和公主他们一起玩吧,然后炽光过来了,……我知道又提到了他,先听我讲完,血魔。
女仆把我介绍给他以后他就把女仆打发走,然后他对我说:“那正好你陪她玩吧,我才不想和她玩呢,我先走了。”当时我不敢惹王宫里的人,就听他的话一直等,等公主过来,后来公主过来了,她穿得像个花环,看见我就问炽光在哪,我说礼仪老师希望你交到新朋友,今天我和你玩。我陪她喂兔子和羊,画画,做她的舞伴……后来只要我去王宫,都是这样的情况……”
“你讲这些是什么意思?”血魔还是打断了他,表情不为所动。
以撒抿一口酒,感受着唇齿间的香气与苦涩,感慨:“只是偶尔回忆一下过往,它们对我来说并非毫无意义,那些时光虽然不是完美的,但比起现在更能让我……快乐。”
“血魔告辞。”黑甲女子只留下这一句,她的心仿佛不会融化的坚冰。
以撒没有说话,他目送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他预感到,血魔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因为从最开始,他就来晚了。
殿外,炽光一直等待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火灵的情绪越发暴戾,在他旁边,不知何人放着的一面军旗腾地烧成灰烬。
终于,血魔“哒哒哒”走出主殿,炽光赶忙追上,看到他的公主眉尖紧锁,隐有怒气,他着急地问:
“公主,你怎么了?那个家伙欺负你了吗?”
以撒说的话在这时回响起来:
“那正好你陪她玩吧,我才不想和她玩呢,我先走了。”
那轻蔑的声音,如同毒液渗透腐蚀,血魔知道,以撒的那番话也许是故意让她怨恨炽光,但她却相信,他说的都是事实。
血魔停下来,心中冷笑。
她抬起眼眸,冷冷看着一脸关切的火灵。
她太熟悉他的面容了,曾经她会为看见这张华美的脸而开心,她期待他的关怀,她是那么喜欢他的凝视,此时此刻,即便她辨得出那份关心没有虚情假意,她心里却充满排斥。
“火灵使,你不是总要躲我远远的么?你不是避我唯恐不及么?我不会要求你任何事了,你可以走了。”她的话如锋利的刀刃刺向男子,然后不再回头。
“公主……”那些话真的伤害到了炽光,他身形一晃,嗓音都喑哑起来。
千言万语想和她说,但都是他的错,他知道解释无用,只是跟在公主身后,在他能看到她的地方守护着。
一个士兵走了过来,他东张西望,最后摸了摸后脑勺。
“奇怪了……我记得把旗子放在这儿了呀?去哪了这是……”
然后他低下头,看到了地上的黑色灰烬,士兵简直跳起来大叫一声:
“哎我去,谁把旗子给烧了啊!”
他东张西望,也没有找到那个破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