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时候苏渐也完全明白了阮天择的意图,“原来大人您是想以火晶为饵,诱火妖族来抢,然后布以重兵,一举歼灭!”
“聪明!”阮天择再次一击掌,哈哈大笑道,“好,很好!我们红焰晶海的行营里,又多了一个聪明人。不错,本总管计策正是如此。”
“大人,”正当阮天择说得十分兴奋时,步凌空沉静的声音却又忽然响起,“大人,您的计策不错,但需要不少兵马。但末将麾下的折冲府兵,因为最近守卫任务频繁,已经陆续被总管您抽调不少,因而现在手头能用的,算足了不过两百之数。这个数目,对上火妖,恐怕只能承担得起诱敌任务,没有余力围剿了。”
“不妨。”阮天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步兄这样的兵力,本总管已经知之甚详,根本不妨事。”
“嗯?”步凌空剑眉一扬,便要质疑,却听阮天择一摆手道:“步兄啊,你这兵力不足的情况,也是我计策的一部分啊。你想想,如果你整个折冲府兵全员出动,那火妖还敢来犯吗?根本就起不到诱敌目的。”
“你是说……”步凌空迟疑道。
“是,”阮天择笑着看着他,“做戏就要做全套。你就带这二百兵,倾巢出动,摆出一副尽了全力的样子。如果不是这样,那狡诈凶悍的火妖王,怎么会相信我们敢走炎风原?”
“至于之后杀出的奇兵,步兄不用担心,我手头有五百行营亲卫军,甚是精锐,可担此任。”
“若是如此,末将以为,此计可行。”步凌空点了点头,终于认可了阮天择的计策。
“步兄就是谨慎,”阮天择看着他,戏谑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我阮天择别的没本事,出谋划策之事,还是手到擒来,否则怎么会被人叫成‘玉面狐’?哈哈,哈哈哈!”
本来阮天择以行营大总管之尊,都拿自己的外号来开玩笑了,这时候如果是个正常人,应该也跟着附和两声,打个哈哈。
没想到这折冲都尉步凌空,闻言之后却一本正经道:“阮大人,圣人曰:‘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又云‘兵危战凶’,故而末将不敢怠慢。”
“哈……你啊!”阮天择一脸尴尬,看着步凌空,一副拿他没脾气的模样。
见得如此,苏渐察言观色,心里倒是一动:“咦?如果真让我查出,是阮天择受宰相指使捣鬼,那要对付他的话,一定不简单;到时候,这位脾气耿直的步都尉,是否可以借助一臂之力?”
正在想时,忽听那阮天择转向他道:“苏观察,你看我这计策如何?”
刚才还在浮想联翩的少年,一听阮天择相问,想也不想立即答道:“大人此计,风险极大,但收益也可能是极大的。所以,应该是个妙计吧。”
“什么叫应该是个妙计……”阮天择无奈地道,“刚才还说你俩是一对聪明人,这会儿一看,你们俩不会说话这一点,倒也很相像啊。”
“有吗?”听了这话,苏渐和步凌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看——于是矜持了这么久,这会儿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苏老弟你别着忙笑,”计策被认可,阮天择这时心情也极好,对苏渐的称呼也变得很亲热,“这一次计策里,也需要你出力气哦。”
“我?”苏渐有些莫名其妙,“大人,我只负责侦缉之事,这等运输、诱敌、杀敌之事,似与我无关吧?就算探听敌情,据我所知无论是行营亲卫军还是晶海折冲府兵,都有自己的细作探子吧。”
“哈,苏兄弟,还别说,你真不简单,”阮天择半真半假地笑道,“才来一两天,我和步都尉的底细,可都被你摸得一清二楚哦。”
“不敢。”苏渐听了这话,忙道,“这些也只是常识而已,并非属下有意探听。”
“无妨。”阮天择大度地摆摆手,“侦缉有关官员军民人等,本就是你玄武卫天职,就算探察我与步都尉,又有何妨?”
“我是想说,这回诱敌杀妖之事,你也参与一下,策应自不必说,更要看看有无人族乱党,从中给火妖贼人通风报信。”
说到这里,阮天择的神色变得十分凝重:“苏兄弟,恐怕你还不知,近来本总管已发现,有些血义盟、尊龙教的势力,竟跟火妖族眉来眼去。侦缉乱党,正是贵卫重责,想必苏兄弟不会推辞吧?”
“当然!”苏渐忙一躬身道,“侦缉乱党,义不容辞,这一次,我和玄武卫的众兄弟,必去!”
“好好好!”阮天择鼓掌大笑,“果然英雄出少年,想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有这样豪气?”
阮天择这夸赞的话儿如潮水般涌出,就跟不要钱似的;但如果苏渐此时足够细心,就会看见,阮总管那对细长如狐的眼目中,正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凶光!
定下行动大体方针,接下来阮天择就开始布置细节内容,自不必言。当众人领命走后,议事厅中,便只剩下他和亲信庞玉,还有一些随从。
“你们都出去吧!”很显然,庞玉有话要跟阮天择说,便挥退了那些随从。
“怎么,庞将军,”阮天择看着他笑道,“难道对刚才行动,你还有什么疑问?不就是到时候我和你率领行营亲卫军杀出,接应折冲府兵?”
“大人,这自然是没有什么疑问的。”庞玉看着自己的上司,充满疑惑地道,“大人,您应该知道末将想说什么。司徒宰相大人,不是叫我们……”
很显然这句话说完,就是一个天大的机密,所以即使庞玉是这样跋扈鲁莽的武将,也迟疑着没敢说出。
“不就是削弱风暴之墙实力嘛!”阮天择不以为意地道,“司徒宰相乃当世大才,对人弱龙强的态势洞若观火,这种情况下,求和才是上策!”
寂静的议事厅里,阮天择说出这样惊天动地的秘密。
“只可惜啊,宰相要推行这样国策,阻力极大;朝中也太多意气用事之辈,整天就知道嚷嚷打翻龙族、光复神州,但这可能吗?”
“所以宰相才命我在红焰晶海捣乱,让那些主战派在败仗面前无话可说。”
“对啊,那大人为何还要定下一石二鸟之计,损伤火妖族?”庞玉心直口快说道,“火妖虽然可恶,但为了完成宰相大计,他们实际上是我们的盟友啊。”
“不错不错,”阮天择看着他,赞道,“庞玉啊,你终于学会用这儿想事了。”他指了指脑袋。
见他如此说,庞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你说得没错,但我这表面的一石二鸟之计,其实隐含之意,对我等而言何止二鸟?分明是‘一石三鸟’啊!”
“啊?”虽然已经努力动了脑筋,但听了阮天择这番话,庞玉那点脑水儿立即就不够用了。
“嘿嘿,正好无事,你且听我细细道来,”阮天择道,“从根子上,你以为我会真的派亲卫军去接应?”
“啊?”庞玉惊道,“难道大人您竟想不派兵支援?那恐怕……”
“不派兵是不行的,”阮天择阴阴一笑,“但是,谁也不能保证接应路上,不发生点意外;那算我们迟到了行不行?”
“而火妖族那边,我会派人跟他们接头,将这次行动计划详细地告诉他们。火妖王,会知道怎么做!”
“……”听到这里,庞玉无话可说,只是默默地跟主子挑起了大拇指。
“而这样一来,就能达成一石三鸟的效果。”阮天择侃侃而谈,“这第一鸟,便是光明正大地损耗风暴之墙的实力,毕竟重要的军资火晶被火妖族抢去,这样我们也好跟司徒大人交代。”
“第二鸟,便是顺便干掉这些碍手碍脚之人。想必这些人,你知道是谁吧?”阮天择阴笑一声,看着庞玉。
“自然便是那个狗屁都尉步凌空了!”庞玉叫道。
“他自然是一个,”阮天择道,“还有新来的那位……”
“苏渐!”庞玉兴奋地叫起来,“这小黑狗,死了正好!不过,大人您不是说他是鲁莽之徒,不足挂齿吗?”
“可他打了你,”阮天择忽然冷冷说道,“‘打狗还看主人面’,他打的不仅是你,还是我阮天择的脸。就冲这一点,他活不了!”
“大人……”五大三粗的庞参将,听到这里,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你先别忙激动,”阮天择笑着看着他道,“最后这第三鸟,才是最重要的。”
“是啥?”庞玉这时彻底敬服,十分虚心地请教。
“便是那火妖族得到了重要的火晶,那实力壮大何止一大截?”阮天择豪情满怀地说道,“庞将军,实不瞒你,我阮某已决定与火妖王联盟!他们强,就是我阮天择强!”
其实庞玉跟了阮天择这几年来,听了看了这么多,对阮天择的心思,也有些心理准备;但无论听到看到什么,都比不上这时候听阮天择亲口说出,他要与死敌火妖族结盟。所以这时候庞玉所受到的巨大冲击,可想而知。
“嘿嘿,你想不到吧?”阮天择看着目瞪口呆的亲信部将,有些激动地说道,“我的经历,你应该有所耳闻;我那十成十把握的武状元,临到手时还被人使个绊子,轻轻地拿走。”
“什么‘阮探花’?呸呸!都是放狗屁!我宁愿听别人叫我‘玉面狐’!”
“当然那次事情,对我来说并不是毫无帮助。自那时起,我阮天择就明白了,要在这世上出人头地,最重要的就是权力!”
“确实是;可是……”庞玉小心翼翼地说道,“您已经是皇国最重要晶海的大总管了啊?怎么……”
“哈哈!”阮天择面容扭曲地大叫道,“大总管啊!好大啊!但这算什么权力?你还没悟到啊,在这世上,没有实力,哪有真正的权力?拥有自己的实力,才会被各方争取,任你风波险恶,我自屹立不倒!”
“所以我就是要和实力派火妖族联盟!火妖王要分享红焰晶海的产出,要将红晶族变成奴隶,我都可以给!”
“我为皇上守疆土,除了一点虚名何曾得好处?一旦我和火妖王联手,那晶海火晶任我取用,红晶族一半将成为我的奴隶!”
“我连到那时的名号都想好了!什么阮探花、玉面狐?都是狗屁!我阮天择要成为‘焰海之王’!”
阮天择说到这里,几乎已经是嘶喊。
而庞玉听到这里,只觉得惊心动魄、冷汗涔涔。
不过很快这位残暴粗莽的武将,就有了自己的决断——他决定追随,因为本质上他和阮天择是同一类人。
所以阮天择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他听得却无比顺耳;阮天择因扭曲而狰狞的面孔,他看着却觉得十分顺眼。
所以最后他翻身倒地,四肢着地行了个大礼,用无比虔诚的语调叫道:
“我庞某愿效忠大人,为焰海之王大业赴汤蹈火、誓死前驱!”
他们在这边定下惊天大计,苏渐在那边却一无所知。
阮天择和庞玉互相“表白”的时候,苏渐正在玄武卫驻地的驿馆门前,和亚飒、唐求凭栏远眺,欣赏这华夏国南方边境城池的独特美景。
此时日影西斜,将近黄昏。
建立在半山腰的丹丘城,其建筑材料并未使用本地特产的赤赭石,只因其强度不够;现在整座城池,都由晶海之南云浮山脉中开凿的坚硬白石垒成。
于是,整座雪白色的小城,在红艳艳的丹丘山和红焰晶海之间,显得更加的洁净鲜明。
而向晚的日光,变得愈加的柔和。
在它的映照下,苏渐看见无论是身后更高处的馆阁,还是栏杆下方的楼台,其阴影的细节变得更加丰富,让整座城池显得格外的层次分明。
雪白的丹丘城里,还种了上千株凤凰树,此时正是凤凰花开的季节,于是放眼望去,丹丘城错落有致的青瓦白墙间,仿佛飘浮了无数粉红色的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