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驿馆向西北,穿过鄯善国都繁华喧闹的贸易区,出了西门折而向北继续前行约两里便是这鄯善国北部高地的一处缺口,那高地两边是直立百余米、如同斧劈刀削一般的悬崖,而那魏氏所供养的寺庙就建在这悬崖半腰处,全寺均为木制结构,寺下无数根巨大的横木插于悬崖之内,将整座寺庙撑起,远远望去,仿若天上仙宫,凌空危挂,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沿着崖壁自下而上排布着或凿砌或以木铺就的阶梯。罗毅等人沿着台阶逐级而上,待到寺庙门前,只见一名小沙弥已候在门口,在那沙弥引领下,罗毅等人穿过寺庙大殿一路前行,直至寺庙尽头处,只见那沙弥掀开墙上挂着的幕帐推开一扇小门,这才回头对罗毅说道“家主只许施主一人进入。”
罗毅点头示意宋阔等人在外等候,随后便进入门后。
罗毅进了门后才看清这间屋子竟内含乾坤,首先全屋不再像门外寺庙那般狭促,其次屋内也不再像庙体那般是木制结构,取而代之的是坚实的泥土。只见屋内正中摆放有一张巨大的几案,几案左侧摆放有一个气派的兵器架,上面插满各式兵器,几案右侧挂着一套崭新的盔甲,兵器架及盔甲两旁各有一排几案排列至门口。罗毅抬眼向正中几案后望去,只见一名虽看起年俞古稀但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襟危坐在几案之后。
那老者见罗毅看向自己,微笑一下说道“圣使近前坐下交谈吧。”
罗毅忙施了一礼走向距老者最近的几案后坐下。
“据老朽所知,圣使此次是这月余之内第二次前来我鄯善国都?”那老者问道。
“正是,前次前来多有匆忙,未能拜会魏相闲叙同乡之情,还望魏相万勿怪罪。”罗毅谦恭道。
“哈哈哈哈,圣使客气啦,想我魏平仓不过是从凉州出逃异乡的一介浪子,蒙天地垂怜才得了些许家财,混了个闲职而已,哪里有怪罪的道理。”
“魏相所言过于自谦,着实让晚辈汗颜。晚辈听闻,当年鲜卑骑兵频频南下侵袭西海郡,恰逢朝廷朝局不稳无力西顾,是您联系西海各大家族一同帮助郡守及驻军防卫国土抵御鲜卑,但奈何鲜卑势大,鲜卑兵乱甚至已经波及敦煌、张掖等郡,魏氏实在无力抗争,您这才被迫举家西迁,到了这鄯善国。”罗毅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魏相,您举家西迁实属无奈,是朝廷对你不起,怎能说您是出逃?举家迁徙异地后,您白手起家而成为鄯善国首屈一指的富豪,期间拼搏所付出的努力、血汗,又怎是天地垂怜所能表述的!以富商之身份而拥立一国之君,位列副相,统领鄯善内政,数年内积钱粮万贯,使得鄯善得以练就数万雄兵吞且末败于阗,称雄南西域。魏相若说自己仅为闲臣,那才真的是令天下万人汗颜!”
“哈哈哈哈,罢了罢了,陈年旧事圣使就不要再提啦,老朽已然风烛残年,只想寄情于佛堂,与这青灯古佛相伴,做一个高贵乡公罢了...”魏平仓说着拿起面前几案上的一本佛经看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魏相一世英雄一身睿智,难道真的想如猛虎入笼般任人屠戮?我看...魏相还是不信任在下啊!罢了罢了...”罗毅说完,起身施了一礼,便往门外作势要走。
“圣使且慢!”魏平仓在罗毅身后喊道。
罗毅止步回身向魏平仓道“魏相愿意与晚辈交心相谈了?”
“哎!圣使请坐”魏平仓起身用手指向罗毅刚才所坐的位置说道。
罗毅重又坐好向魏平仓说道“魏相,近来听闻您与鄯善王关系渐疏,不知到底情况如何?”
“哎!”魏平仓叹了口气饮了口茶,这才说道“圣使此次前来是否还是想促成晋鄯联盟?”
“正是,这与鄯善王和魏相之间的关系有关?”罗毅问道。
“圣使不知,近年来鄯善国确如你刚才所说那般逐渐强大,拥精兵数万,这本是上上好事,但王上自吞并且末大败于阗国后,在相国鄯溪和大将军罗楔的鼓动下便欲挥师北上攻打高昌,称霸西域,原本还占尽优势。但恰逢凉州鲜卑叛军被张大人击败逃至高昌,那高昌王病急投医派遣使者与鲜卑叛军联系,许之厚利,那鲜卑叛军便趁我鄯善国军队与高昌国军队大战之时从侧翼偷袭我鄯善国兵马,致使我国兵马损失近半,大将军罗锲战死,不得不仓皇南撤,而那鲜卑叛军一路追击,最终在鄯善国都之下逼迫我国主签订城下之盟,认鲜卑叛军首领若罗拔能为大可汗,并向之称臣,岁缴金五百两银五千两军马五百匹美女百人...”魏平仓越说越悲伤难过,最后竟忍不住涕泪“经此一事,我繁华昌盛的鄯善国国力大损,若是仅仅剥削些许资财那倒也罢了,最可气的是那若罗拔能任命他弟弟若罗各布为南部大王,统管鄯善国和于阗国,那若罗各布所带百余铁骑每每前来鄯善国都如蝗虫过境,大肆劫掠钱财,女子稍有姿色便被掠去奸淫,百姓若稍有不从便会满门被屠...”
魏平仓长吁一口气轻轻擦拭了下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老朽有一孙女名唤婉儿,年仅十四,不知那若罗各布从何处知晓婉儿,便向老夫讨要,老夫严词拒绝,他见从老夫这里实在无计可施,便转头去找主上,请主上赐婚,主上刚开始还想方设法的推脱,但...但是那畜生向主上说如若我不许他与婉儿的婚事,那便要王上同意他与王上幼女,年仅7岁的小公主的婚事!”
“王上无法,召老夫进宫劝我答应婚事,老夫自然不肯,便劝王上派使者去凉州求援,但王上却仿佛被鲜卑人吓破了胆量,已无一丝曾经的王霸之气,不但不听老夫的谏言,还斥责我不能为王上分忧...”魏平仓说道此处愈发激动,连续喘了几口粗气这才逐渐平复气息“一月前听闻圣使代表张大人前来商议结盟事宜,我心中大喜,忙进宫劝谏王上同意结盟,但那鄯溪却说中原动乱不定,张轨大人自顾不暇,根本无力西顾,如若结盟不但于国无益,反而会招致鲜卑怀恨报复,到那时我作为凉州人自然可以弃国而去,而他们鄯善王族恐怕会招致灭顶之灾...老夫刚想申辩,便被王上轰出大殿,随后旨意下达,查没老夫名下田产,责令老夫闭府思过...未过几日,王上差近侍来传话说若罗各布即将前来迎亲,如若老夫答应婚事便可保满门富贵,如若不然,则公主出城之日便是魏氏灭门之时...老夫...老夫...无可奈何,只得屈从...”说至此处,那魏平仓狠拍面前几案一掌,终于忍受不住嚎啕大哭。
罗毅这才知晓鄯善国近来所发生的一切以及魏平仓现在的处境,想及被自己囚禁的若罗各布,恨得牙根直痒,恨不得马上返回驿馆将其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