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人!?”本还是睡眼惺忪的牛牧堂吓了一跳,“这……这……这……还怎么打?”天不怕、地不怕的牛牧堂竟然结巴了。
张不群看一眼刚从俘虏营回来的潘铸,笑了笑,
“潘铸将军,你怎么看?”
潘铸皱着眉头,沉吟一会,
“这一战,打不得。”
李鸿杰看了看潘铸的右臂,幸好潘铸这小子运气好,这一枪没伤着骨头,否则这只胳膊得废掉。
“我倒觉得,这一战,倒是该打。”李鸿杰起身道,“只是,不在这淳阳县打!”
只见李鸿杰指了指地图上的沧江,“如今,他们乘船顺江而下,但这几日吹的却是东风!”
潘铸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李鸿杰看看潘铸,笑了笑,又看了看张不群,“没错,趁他们未下船登岸之时,火攻。”
众人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潘销琢磨了一会,摇摇头,“不对!要用火攻,先得与这扶冲军的船队靠得很近,要么在岸上、要么在船上。这船么……倒是可以去长湖上弄一些楼船用一用,但如今这沧江上的大小船只,恐怕见了这扶冲军的船队都要避之不及,若是一旦有船迎了上去,必定引起他们的疑心,火计难行。要是在岸上火攻船队的话,先要找到一个可以藏兵的地方,但这沧江两岸,据我所知,几无可匿兵之处,又何能火攻?”
牛牧堂却笑道,“嘿嘿,要说这沧江上,恐怕诸位都没我熟吧?”
这个牛牧堂!大家竟都忘了他原来可是纵横沧江的水匪头头啊!这沧江上混饭吃的,自然是对这沧江极其熟悉了。
牛牧堂的得意的笑了笑,
“如今,按他们的船速,料当应该到了东源,明日半夜,恰好能到沧龙郡,那里可是我的老窝!”
牛牧堂用手指一指苍龙郡北边紧邻沧江的一处地方,
“这个地方,叫做慌恐滩,自古以来,这里便是沧江上大小船只避之不及的地方,此处暗礁林立,当今世上,除了我和我那两百个兄弟,恐怕没人敢驾船到这里来!”
潘销疑道,“那你的意思是?在这里埋伏人手?可这既是大小船只避之不及的地方,扶冲军又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牛牧堂嘿嘿一笑,
“你可知我们原来是怎么在沧江之上打劫的么?”
众人又没有当过水匪,当然不知。
“哼哼,我们会选在后半夜,在船上众人最困乏的时候,从江北杀出来,把他们往这慌恐滩里逼,一旦他们的船进了慌恐滩,即使不触了暗礁,也再难出去了,岂不是就我嘴里的肉?”
潘销皱了皱眉,
“他们虽乘的不是战船,可上面的可是扶冲军,估计船只应有数千艘,你这办法却又如何可行?怕是等我们的船一出来,就要被他们射成刺猬了!”
侯元成听了半天,开口问道,“这慌恐滩有多大?”
牛牧堂回道,“东西少说也有一百里,南北也有五十里。”
侯元成又问,“他们乘着的应当是征来的渡船、商船,每艘船若是能乘一百人,算他二十万人,这就得有两千艘船,这两千艘船,那慌恐滩可能盛的下?”
“当然能!”牛牧堂点头回道。
侯元成又问,“据我所知,扶冲军没有水军,怕是水性不好,而我们这淳阳县里,却是有不少水性好的,若是设计将他们都引入这慌恐滩的话……”
若是设计将这两千艘船引入慌恐滩,恐怕这两千艘就有来无回了。
潘销摇摇头,“却还是刚才我问的问题,如何将他们这两千艘船弄到这慌恐滩里来?扶冲军不识水性,如今我军室识水性的人也不多,有没有那么多的船只可用,此计如何得行?”
“大军师”侯元成笑了笑,“他们来长湖为的是什么?”
废话!当然是为了这淳阳县的沧军!
侯元成却自问自答到,“来寻我们!可如果我们故意将大军拉到慌恐滩之南,他们会不会来攻?”
潘销摇摇头,“他们定是找了向导,才敢动身,岂会轻易让大军涉险?”
侯元成眯起眼睛笑了笑,“如果,这个向导,恰恰知道这慌恐滩的每一处暗礁所在,又恰恰知道我们已从淳阳转到了这慌恐滩之南,正在那里安营扎寨,他们是不是有可能会动心?”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众人都在等侯元成继续说下去,
“如果他们进了这惶恐滩里,牛将军的兄弟们大都知道里面的水路如何,我们用小船载满易燃之物,冲了进去一齐点火,烧了大船,会不会让那帮旱鸭子一个个的都落到江里?”
众人相视一眼,似乎有些道理,可是这向导怎么会听沧军的呢?扶冲军不上当怎么办?
潘销问道,“只是小船从哪里弄?”
牛牧堂哈哈一笑,
“沧江帮可是靠船吃饭的,我藏在那惶恐滩里的小船,何止千艘!放心,我的老兄弟们,会把船给弄来!”
潘铸忽道,“如此!我去!”
潘销诧道,“大哥!你新伤未愈,又不识水性,再者又不知道那惶恐谈的暗礁所在,如何去的?”
潘铸笑了笑,“只有我去,这计才能得成!恐怕我被俘之事,扶冲军那边应当知道了!今日,除了这一营中人,没人知道我投了沧军!我若是带了人逃了出去,去见扶冲军,相信也不会让人起疑,我只需说,沧军这边听说扶冲军来征,便早已从长湖转到了这慌恐滩边,一来可以用这慌恐滩天险,将扶冲军拒于江上,上不了岸,二来”
潘铸指了指苍龙和长湖界上那长长的苍龙群岭,
“即使这慌恐滩守不住也可以退到这苍龙群岭里来,依茫茫群山为障,扶冲军也难以将沧军歼灭!”
潘铸抬头看了看众人,接着道,
“而沧军士兵,听说扶冲大军竟来了二十万之众,早已吓得战战兢兢,每夜都有逃兵逃出大营,军中军心不稳,我则趁乱和几个兄弟一起逃出了营里,而恰巧,我这兄弟”潘铸朝牛牧堂点了点头,
“原来就是这沧江上的水匪,正好知道这慌恐滩的每一处暗礁所在!可以趁夜色,悄悄穿过这慌恐滩,一举拿下沧军大营!如果那扶冲军的主帅换做是我,恐怕我也会动心!”
张不群却摆摆手,“不可!既是此计可行,届时你与牧堂又如何脱身?岂不是将你二人置于死地?如此即使大败了扶冲军,在我张某人心里,失去两员大将,却是得不偿失!依我看,不如就连夜拔营,去苍龙群岭中先练兵,他们一时也不能奈我何!待到时机成熟,我们再杀出来便是!”
潘铸看一眼牛牧堂,牛牧堂哈哈一笑,
“不用担心!我自幼就是在这水里长起来的!潘将军就放心交给我了,到时候,我和他跳下水来,我驮着他,定能和他完好无恙的回来!”
潘铸点点头,“放心!我们一定能回来!”
潘销却急道,“不行!你这右臂的新伤未好,若是落入水里,岂不是白送了性命!”
牛牧堂笑道,“小潘将军,莫急!我若是让你哥哥少了一根头发,你便割下我的头来!”
潘铸也道,“时不我待,如此良机,不可贻误!兵贵神速,还请速速拔营,转往苍龙,否则若是待扶冲军过了慌恐滩,恐怕日后,沧军可就被动了!”
张不群叹口气,“既如此……好!便依此计行事!牧堂,你多带些水性好的老兄弟,务必和潘将军平安归来!”
半夜,沧军拔营,急行军往苍龙群岭而去,翻过苍龙群岭,最快也要在傍晚,才能到慌恐滩南安营扎寨,沧军的命运,便将寄予此役了。
沧江之上,越往东行,春意越浓,早晨起来,远远看到两岸垂柳,竟有了新芽,杜如松叫过向导,问道,
“再行多久能到长湖?”
“大人,最快明日晚间,便能到长湖了。”
“嗯,这几日虽是迎着东风而下,但也还算顺利。沧江之上,是否没有险隘之处?”
“回大人的话,再往前行数百里,江南有一处唤作慌恐滩的地方,暗礁密布,自古以来便是藏水匪的地方,大小船只,都避之不及。”
“哦?慌恐滩?这名字倒是稀奇,难道这水匪就没有被剿杀过?”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慌恐滩的水域极大,官兵也是剿过多次了,但是那水匪熟知这暗礁所在,官兵哪次来都不敢深入,最多围上几日,便走了,最多冒充一下商船,诱骗那水匪出来,可那水匪又水性极好,一见是圈套,钻到水里就不见了,所以千百年来,这里的水匪从未被剿尽。”
杜如松笑了笑,
“这当真是有趣了,这岂不成了国中之国了?”
“是啊大人,不过如今这些日子,听说这水匪都不见了,传言说去投了沧军,如今再走这慌恐滩,比起以往,可是安全多了。”
“哦?水匪投了沧军?”杜如松心中一动,竟似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丰几百年都没有水军了,如是建了一只水军来,倒是进退自如了,你可听说这沧军有水军?”
杜如松怕沧军从水上来,扶冲军哪里懂得水战?这要在水上打了起来,恐怕得吃个大亏。如今这江面上,又是刮着东风,杜如松早就下令船队离得不要太近,就是怕被大丰军、或者沧军算计了,用火攻来烧了船队,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大人,就算他们想建水军,恐怕也建不起来,大丰立国之后,便撤了水军,如今这战舰怎么造,早已经失传了,总不能乘着楼船来打水战!”
杜如松点点头,水战之法与陆战自然不同,既是这沧军没有水军,杜如松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只是也不敢大意,
“快到慌恐滩得时候,你来找我,我倒要看看这到了慌恐滩能有多慌恐。”
说罢,便回了船舱,闭目养神,细细琢磨起,等灭了这小小的沧军,该怎么一路杀回去!
傍晚时分,杜如松刚刚喝完鱼汤,便有军士前来相报,
“大人!前面有十几艘小船,举了白旗过来。”
杜如松疑道,
“哦?来的是什么人?”
“自称是大丰派往长湖的新军将军,潘铸。”
“潘铸?!不是据报,他已经被沧军所俘么?怎会来来到这沧江之上?走,带我去见见!”
杜如松所乘的大船,如今在船队中段,潘铸、牛牧堂等几百人被扶冲军捆了起来,潘铸、牛牧堂被送到了大船之上,正被扶冲军围在甲板之上。
杜如松在一众甲士的簇拥下,来到了二人面前,只见面前二人身着布衣,蓬头垢面,一个的手臂还吊在了脖子上,
“谁是潘将军?”
潘铸一低头,“在下潘铸!”
杜如松上下打量了一下潘铸,虽是受了伤,却仍是有股行伍中人的精气神,
“哦,潘将军,多有失礼了,我叫杜如松。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不是被沧军所俘么?”
“潘铸不才,只因一时大意,中了沧军埋伏!我那五万新军身无甲衣、手无寸铁,浴血奋战,死伤无数!我实在是不忍再看众多弟兄白白送死,这才无奈,暂降了沧军,只待机会逃出来,一定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杜如松摇摇头,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
潘铸向前两步,甲兵抽刀出来,架在他的脖子上,潘铸冷冷瞪一眼两个抽刀的甲士,二人竟是被吓得退了半步,杜如松心中暗赞一声,好一员虎将!
潘铸沉声道:“杜大人!败军之将,不敢言勇!我身虽被俘,但一刻都不敢忘记那夜死去的弟兄!三日之前,沧军听闻大人带领扶冲大军二十万从沧江上前来征剿,他们如今只有区区不到两万人马,自是人心思动。不知是谁给那沧军头目,出了主意,要离了长湖,到前方那慌恐滩南边安营扎寨!北可守天险,西可入苍龙岭遁逃!他们知道扶冲军从水路来,备了火船在恐慌滩之东,想用这东风放火烧了大人的船队!”
潘铸顿了顿,笑了笑,看一眼杜如松,
“可这沧军仓促成军,百姓本就为了贪那几两银子才入的伙,哪里是真心卖命!这如今一听说二十万大军打了上来,个个都担心自己的脑袋,昨夜里已有不少人逃出了恐慌滩的营寨!我与这帮兄弟们,见机昨夜趁乱也逃了出来,先来向大人报个信,大人今夜,万万要小心,莫要中了贼军的奸计!”
杜如松吸了口气,火攻么,自己早已有所准备,不用过于担心,但是若是这潘铸说的没错,那自己若是奔到了长湖,岂不是扑了个空?但是潘铸贸然前来,也不知里面是否有诈,当需先探个虚实出来。
杜如松转身,朝后面一将领小声耳语了几声,只见那将领便转身而去了,杜如松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道:
“潘将军,多谢前来相告!”说罢,一拱手,“只是两军交战,不比儿戏,你又来的突然,我不得不防备这其中有诈。”又看一眼牛牧堂,“却不知,这位是?”
牛牧堂大声道,“我原来就是这沧江上的水匪,沧江帮的帮主,牛牧堂!被沧军诓了去,说有官做!有金子拿!可这去了成天里就是吃糠咽菜的,还没我做水匪来的痛快!这才带了弟兄和潘老弟他们一起逃了出来!潘老弟说带我来找你发大财!我就跟着他来了!谁知道却被你给绑了上来!”
杜如松笑了笑,“哦?发大财?潘将军,如何在我这里发大财啊?”
潘铸看着牛牧堂道,
“牛帮主原来就在那慌恐滩里干营生,这世上,除了他,没人可以随意进出慌恐滩。”
又转头看着杜如松,
“若是有他带路,大人的扶冲军,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过了那慌恐天险,直接扑到沧军大营的脸上去!牛帮主若是能帮大人如此一个大忙,难道大人就不赏他一些银子?”
杜如松似笑非笑的点点头,只见那将军已经折身回来,在如松耳边低语几句,杜如松点点头,换上了一副冷脸,转向二人,
“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诈我入那险境!来呀,把他们给我剁碎了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