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潘销起了个大早,只因为昨夜里做个怪梦,梦到正在湖上作乐,突然狂风大作,一只从未见过的大鱼自湖里一跃而起,遮天般大,张嘴就把自己连人带船的给吞了下去,半夜里被惊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潘销在军营中闷闷不乐的用过早饭,想起昨夜里做得那个怪梦,心里念叨:此次护送兵械往临沧去,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清点过了兵械数量,一千护送甲兵和五千民夫自营中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出了北城门,走一段官道,到了长湖南岸,再乘船自湖中北上沧江,东向临沧,到了临沧岸上,自有那边的人接手,自己的这一趟差事就算完了。
一个百人队先行,与队伍保持一里的距离,既是开路,也做警戒之用。
后面再跟着一个百人队,领着五千民夫挑着担子前行。
五千民夫的队伍,排了十列,拉开来约有半里。左右各有三个百人队保护。
队伍后面紧跟着一个百人队,再拉开约一里,是最后一个百人队,万一出了事情,这只百人队就负责策应、回城请援等事宜。
潘销如今就在这当头一里的百人队里,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左右相顾。
出了城门走了数十里路了,倒是没有一点风吹草动,官道上的行人远远看到这副阵势,早都吓得站到了官道之外的枯草里,潘销看着两侧稀稀拉拉的行人,或是商旅打扮、或是村民打扮,并无什么异常,却又想起昨夜做得那个怪鱼的梦来,心想:这陆上应当是平安无事了,到了湖里可就得当心了。
一念至此,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通鼓响,赶紧侧身望去,却见右前方几里之外,隐隐约约的一群人,举着大旗,正向自己这边跑来,潘销不敢大意,赶紧掉转马头,带了这前队百人往右前方列阵!并下令全队且住,各百人队结阵以待!
不多时,护送军械的这一千甲兵便都结了阵,众军不免疑惑,这到底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打军械的主意?再一想,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恐怕来的人不容小觑!一个个的心里又都略略的紧张起来。
官道上的行人早就被吓得四散逃去,这若是有贼人来抢军械,刀枪无眼,可不能做个冤死鬼!
只是正当这边护送军械的千人都紧绷了弦,严阵以待的时候,却见那边的来敌,偃了旗、息了鼓,去的倒是比来的快,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潘销心上疑惑,思索道:看来定是被贼人盯上了!料是看我行伍整齐,不敢来战!
只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有心腹军士悄声问道,“潘大校!这要不要差人回城请援?”
潘销摇摇头,心中只道:如今之计,还是赶紧走的好,早日交了器械,交了差,管他什么人要来抢劫,都与我无关!这若是就回城请了援,还不得毁了我辛苦十几年建起来的名声?!
于是传令下去,加快脚步,向长湖之南加速行去。
行不过五里,却又听的队伍的左后方传来鼓响,潘销掉头去看,还是方才那样,密密麻麻一群人,举旗击鼓向这边行军。
潘销无法,只好又如刚才一般,传令停队,结阵。
果不其然,那边的一看这边慌乱的结了阵来,便又稀稀拉拉的退了回去,消失在远处。
潘销此时已是有了些怒气,心道:这帮人若是敢再来一次!我就先带人上前去会上一会!
队伍再次起身前行,果不其然,再走不过五里,右前方又是一通鼓响!潘销早已等他们多时了!点了身边的一百人,便向那帮人冲去!
那帮人一看,如何是好?撤还是不撤?
当然要撤,没等潘销带着这一百人杀到半路,这帮人就又如潮水般退去了。
潘销不敢再追,怕是追的远了,中了敌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再者,不明敌众有多少人,自己孤军深入,入了埋伏圈,那可就坏了!一念至此,便掉转马头,回到官道之上,继续疾行赶路!
但又行了五里,果不其然,又是从右后方传来一通鼓响,潘销传令,不用管他们,只管前行!敌靠近之时,再结阵御敌!
那边的人这次纳闷了,也不见这护送军械的队伍慌乱了,倒是一点都不怕自己杀过去了,这该如何是好?还好早有计划!只听得队伍右前、左前、左后三方一齐响了战鼓,这下子,四面都有了贼人,大旗拉开,一眼望去,每一方似是都有千人!
潘销只好下令队伍住下,摆开阵势,准备御敌。眼见敌众我寡,心里也有些着急了,赶紧叫过心腹兵士,悄声令道,
“赶紧带几个腿脚快的,去了甲衣,找那民夫换身衣裳,速速回城去请援军吧,就说碰到了一万贼兵,要来抢兵械!”
那心腹听令而去。
潘销再去看四周之敌,却见那敌仍是仅在摇旗、擂鼓,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你不动、我不动,双方就这么僵着,众民夫也都有些乏了,正好坐下来歇歇脚。
这一歇直歇了快一个时辰,只见四方的贼兵似是这鼓也擂不动了、旗也摇的没力气了,竟又径自呼啦呼啦的自己退了下去。
潘销更为疑惑,这是唱的哪一出?围了半天,就这么走了?
不管了,既然走了,那就赶紧赶路,等到了长湖里,上了船,这帮贼兵恐怕就奈何不了自己了!
一直走到了天已大黑,才见到了长湖之上那几十艘高大的楼船!
说也奇怪,这次被阻了一个时辰之后,潘销这一路上竟再未遇到过这些贼兵!直到夜黑到了长湖南岸,见到了早就停在那里的数十艘楼船,也没再遇上什么意外。
潘销虽是见到了眼前的楼船,却也不敢大意,又想到昨夜里做得那个梦,心道:还是小心些好!不如先一一上船,将每艘船检视一番,免得生了意外。
楼船是从长湖上征过来的,这楼船本是用作这湖上游览用的,这长湖南北长、东西窄,是大丰的第一大湖,湖的北边直通沧江,长湖上风景秀丽,自春至秋,前来长湖游玩的人络绎不绝,只是这几年战事频频,每年来的人都越发的少了。
楼船上的艄夫们一个个都是苦着脸,本是下午就能启程的,却是干巴巴的在这里等到了深夜!这一趟从长湖到临沧虽然不是很远,只是艄夫们却是一个子儿都拿不着,自然没有好脸色!
潘销差人一艘船一艘船的去检视,搜个底朝天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船上没藏人、船身很结实都没漏水、艄夫们虽看起来不太高兴,但都一一搜过身了,没见有问题!
这可是又耽误了近一个时辰。
本来两天一夜的路程,这下去,看来要两天两夜了,在这陆路上实在是耽误了太多时间。
潘销赶紧安排将兵械装船。
这装船又耽误了近一个时辰,直到了后半夜,才算是终于可以启程了!
众人此时上了船,才觉得困乏不已。这一直紧绷的一根弦才稍稍松了下来!
潘销却依旧不敢大意,又传令,每艘船上的甲兵都要轮哨,十人一组,一个时辰一换。楼船终于在这漆黑的长湖上启程了。
这楼船一开,忽见湖岸上有三三两两的火炬,持火炬的人敲着鼓、打着锣,难道是给湖里埋伏着的人指路的?这下子,紧绷着的弦终于又续上了,众兵再也没有了睡意,强打着精神,两只眼四四的盯着远处黑漆漆的水面。
直走到天麻麻亮的时候,还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潘销才终于撑不住了,回到了船舱,倒头就睡。这一觉倒是睡得极香,既没有做梦,也没有被这湖上得小浪给颠醒过来。
只可怜那些在船上值哨的甲士了,本就很少在船上,这如今在又遇到些小风浪,双眼一看那晃晃悠悠得湖水,一个个都忍不住疯狂得吐了起来。
一拨哨兵吐完,再接上一波吐,搞得一个个都疲惫不堪,心生怨念。
潘销这一觉直睡到中午才起来,若不是这船身忽地摇晃得厉害了,恐怕潘销此刻都是仍在熟睡得。
潘销站上船头,原来这楼船此时已经行到了这沧江之上,沧江浪急一些,这才把他给颠醒了过来,略站一会,觉得眼晕,脚下一晃,只觉得胃里翻滚,哇的一张口,便吐出了一肚子得苦水,从昨日后半夜上了船,稍微吃了点干粮,便再没吃过东西,肚子里早就没食了,这才会将那苦水都吐出来,只觉得越来越晕,受不过了赶紧扶着栏杆,回到了舱里。
早有甲兵端着用竹筒盛着得热粥、干粮过来,潘销接过来,强吃了几口,便觉得再吃不下去了,此时只盼着这船早些靠岸,交了兵械,好早日回去!
本来傍晚就能到的临沧,可因昨日耽搁了太多时间,如今这船竟是一直开到了后半夜才到了临沧界内。
潘销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来报,
“潘大校,看那前方岸边灯火通明,军旗挥舞,想必是到了交接之处了!”
潘销揉了揉眼睛,一屁股坐起来,
“他娘得!终于到了!快,准备靠岸!”
言罢忙蹬蹬蹬又上了船头,果见那岸边一片灯火通明,几百大丰甲士正在岸边挥旗。后面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民夫,看似一个个都累得够呛了。
潘销这才将心放在了肚子里,不多时,船靠岸。
潘销下船,那岸上早有一人穿着营校甲衣迎了过来,哈哈抱拳道:
“潘老兄!一路辛苦了!”
潘销苦笑,
“哎!这一路上,确实辛苦!原以为,不过一趟平常差事,却想不到,这一路竟是都得如此艰辛!”
那人也打声哈哈,
“潘老兄,不如就再次休息一日再回吧?”
潘销摇摇头,
“不不不,我得赶紧回去复命,你不知道,这来的路上竟然遇到了贼兵要劫这兵械!我的赶紧回去查明是哪里来的贼兵,赶紧去剿了去!”
潘销实在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赶紧摆摆手,示意民夫赶紧卸船,才转头过去道,
“不知老兄怎么称呼?看着面生啊。”
那营校一抱拳,
“在下姓张,名不群,潘老兄你的兄长潘铸特意让我给你带个好!”
潘销点点头,也抱拳回道,
“多谢张老兄了!还请回营之后也给我哥哥带个好,就说我在长湖一切如意,盼他在大将军账中多多杀敌立功!”
二人又互相寒暄几句,潘销便又上了船,回到了舱中,此刻实在是越发累了,这眼见终于可以交差了,一放松,便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又是一直睡到了午后,爬了起来,上了船头,却发现原来已经回到了长湖之上,潘销笑了笑,顾自道,
“这日后可不能去琢磨这梦,听说,这梦都是反的,莫不是此次我回去要领赏了?”
可怜这潘销还蒙在骨子里,他哪里知道,昨夜见到的那个张不群,其实是自己见到的贼兵头目呢?
这五万套兵械,卸到了岸上。潘销的船队刚一走,这边沧军的新兵们就都开始穿甲衣、捡起刀兵来了。
这命里啊,看来这潘销是注定了要帮这沧军一把了,虽说这张不群的计谋也够阴损的,但着实是漏洞百出,接收这五万兵械,竟连一封文书都没有,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得到了一批兵械!那潘销想必是这几日累昏了头,一听那张不群知道自己是谁,还认识自己的哥哥,便放松了警惕,将兵械交了出去。这真是,算来算去,这东西该是谁的,他就是谁的。
潘销上了岸,这一落脚,就觉得浑身舒服,终于不用再受那船上的罪咯!
千人排好阵列,五千民夫稀稀拉拉的跟在后面,哈气连天,这趟苦差事,终于到头了!
岸上早有人签了马过来,潘销摇摇手,真心不想骑了,这如今是一点都不想颠簸起来,还是脚踏实地的走着好些!
队伍开始向长湖城行军,上了官道,走不多时,却见前面四个骑马的甲士拦在了半道。
潘销疑惑上前,先是仔细看了看四人,没见过,但四人中有一个是穿了营校甲衣的,潘销一抱拳,
“我乃是长湖城中营校,潘销,不知几位是?”
张不群哈哈一笑,
“潘老兄,我们昨夜见过啊!我是张~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