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站在门口,当前一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峻眉朗目,颌下微须,虽然衣着普通,看不出身份,但气度不凡,丰神俊秀,颇有公候之气,尤其一双眼睛,藏锋卧锐,显得睿智而坚毅,这种眼神令赵离想到司徒煜,只是比司徒的眼神多了几分霸道,少了一些忧郁。他后面的人身材高大魁梧,几乎比赵离的二哥还要强壮,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他肌肉轮廓精壮结实。
“什么事?”赵离冷冷的问。
“卑人有事求见司徒先生。”来人说话优雅,非常有礼节。由于他们打岔,廖清早已悄声无息的离开。
赵离心中不悦,刚要拒之门外,突然听到司徒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先生请进。”
陌生人半夜到访,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不速之客,尤其是当他说出自己是霍家的说客之后,赵离更是火大。
“你们霍家连这点礼节也不懂吗?派两个下人来道歉,霍安呢?他怎么不敢来?!”
“我家公子正在闭门思过,赔礼的事由小人代劳了。”
他自称是霍家的家臣,但以他的气度风范,如果换一身衣服,恐怕连帝王也未必比得上。司徒煜暗自打量此人。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你去告诉霍安,让他把狗头准备好,等本公子去取。”
霍家的人送上门来,赵离当然把火撒在他们身上。
“小侯爷暂且息怒,两国之间尚且可以谈判,何况这区区小事。”
来人处变不惊,态度从容,倒是身后那精壮的男子有些愠怒,但也不敢发作。
“小事?”赵离霍然站起,刚要发作,被司徒煜拦住。
“先生有话请讲。”司徒煜倒非常恭敬,来人似乎有一种威孚四方的气势,虽然态度谦卑,但令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如果霍家有这样的门客,日后的势力真不容小觑。
“霍家富可敌国,如果司徒先生可以息事宁人,霍家自有厚礼奉上,多者不敢说,万金总是有的。”
果然又是这一套,赵离最讨厌这些仗势欺人的贵族,他们以为靠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靠钱就可以买到正义。
“霍家很看中钱吗?那好,让我射霍安一箭,我给他三倍的钱。”无论地位还是财富,霍家比赵家总还是差了一档。
“多谢先生好意,在下本来也不准备大做文章。”
赵离几乎要气的跳起来,就凭他们这种做事的方式,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霍安那厮。
“如此说来,那真是多谢司徒先生成全了。”来人起身施礼:“关于补偿,不知道先生的意思是……”
“分文不要。”
来人反倒吃了一惊,这个清贫的书生竟然对万金巨资毫不动心,他诧异的看着司徒煜:“莫非先生与我家公子交好?”
“我不追究,不为霍安,为的是大域学宫。”
来人看了司徒煜一眼,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皆透出欣赏、赞许和相惜之情。
赵离不明白司徒煜为什么对这两个走狗如此恭敬,就在他想要追问的时候,外面传来金鼓声。学宫只有大事发生才会钟鼓齐鸣,现在丑时已过,寅时未到,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召集学子们呢?
在这个非同寻常的晚上,一夜无眠的人远不止他们几人。折中阁灯火通明,这里位于学宫中央,四周环水,中有甬道,这是一座台榭式楼阁,在建立学宫时,曾耗费了巨大的人力。以阶梯形夯土台为核心,倚台逐层建造木构房屋,呈团块状,取十字轴线对称组合,外观看上去大气磅礴,可里面的建构却处处透露着文人学者的素雅与风骨,毕竟,这里是学宫执事会议事之所,所有学宫重大决定都出自这里。执事院由九位夫子组成,都是学宫中德高望重之人。
除廖仲外,孟章、监兵、执明、陵光四学院各有两人,元老们平时无事,各自在学院任教,只有每逢大事才被召集在一起。
此刻,他们正在为演习伤人一事吵的不可开交。孟章学院的夫子主张严惩,以学宫规则论处,应当除名。而监兵学院则极力维护霍安,霍安是一时冲动,不是蓄谋伤人,有错不假,但罪不至除名,况且这些年违反校规的人又不只霍安一个,陵光学院的赵离就曾经拆毁过学宫正门,当时也只不过是以小过论处。两院争执不下,廖仲位于中间左右为难。他本想等女儿带回司徒煜的口信后再做打算,但天子特使即将到达,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先召集会议,有一个初步结论,以便应对。
眼见窗外天色已经发白,有人来报,天子特使的仪仗已经距学宫大门不足十里,请祭酒协同全体师生前往宫门迎接。这个消息把廖仲从令人头疼的会议中解救出来,虽然尚未得出确切结论,但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深秋的凌晨,月亮已经西沉,只剩下乌蓝的天,空气里却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枯黄的草上也已掩盖了灰色的露水。玄色的大门巍峨高耸,雄浑古朴,见证着大域学宫几百年的沧桑。
太阳刚从苍茫的群山后升起,黎明的光芒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默默的夜幕,拂晓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露晨曦。学宫大门和站立在大门两侧的队伍在光芒下逐渐明亮起来。
人们肃然而立。他们在迎候即将到来的天子特使。孟章、监兵、执明、陵光四学院的学生分为四列,他们身着青,朱,白,墨四色服装,肃立两旁,司学队伍位于中央,为首的人自然是祭酒廖仲,他特意换上了天子御赐的朝服,这身衣服他每年只在祭祀的时候穿着。前方摆有香案,两侧香炉中香烟缭绕。廖仲的心情也随着这缕缕青烟起伏不定。如果这时候闹起来,开办分校的事十有八九会大打折扣。此时,他担心的不是司徒煜,而是赵离,这混小子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人群中,赵离距离霍安只有一丈之遥,但竟然相安无事。
在赵离和司徒煜换好礼服离开寝室的时候,赵离还在想着要如何暴打霍安一顿,他甚至在衣袖中藏了一方沉重的石砚,但被司徒煜拦住了。
“听我的,不要闹,这是赌注。”
赵离诧异的回身:“什么?”
司徒煜微微一笑:“别忘了咱们刚才的赌注,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就是不公开这件事。”
“为什么?”赵离非常不解:“有仇不报非君子,你当真就这么算了?”
“愿赌服输。”司徒煜只说了这四个字。
人群中,赵离恨恨的盯着霍安,这次便宜了这厮,否则他才不管是不是迎接钦差的仪式,赵离从来不在意什么权威尊长,他服的只有正义和道理。
远处传来马蹄声,尘烟四起。一匹快马风驰电掣地冲到近前,前蹄高扬,长声嘶鸣。马上的骑士吆喝:“天子特使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