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煜赶到黄丘镇的时候，赵离已经在各处布下了天罗地网，黄丘并不大，街道就那么几条，虽然足够繁华，但只要守在道路入口，不愁发现不了目标。赵离和公孙痤都化了妆，锦帽貂裘，扮作北方贩马的商贾，虽然不比执明学院的手艺，但也足以乱真，他自信即便走个对头，司徒煜也未必能认得出他来。
正在得意间，有暗哨来报，司徒煜进了一家名为“有狐”的青楼。赵离心中又是惊诧又是开心，但更多的是恍然大悟。
他竟然也去这种地方？
难怪他的钱不知去向了。关于司徒煜用钱的渠道和赚钱的方式，赵离并不是没有问过，他虽然不拘泥礼教、洒脱不羁，但也并不认为靠出卖答案盈利是一件光彩的事，尤其司徒煜只帮有钱人过关的做法，更令他感到有些不够磊落。
“我认为你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一天赵离终于按捺不住，问道。
“你说对了，我不是。”赵离的过问并没有令司徒煜感到惊诧。
“可你只帮那些公子王孙，难道穷人就没有过关的权力吗？”
“有，但穷人没有学坏的权力。”司徒煜阖上手中的书卷，平淡作答。他的回答总是出人意料，但又令人无可辩驳，“你有没有想过，一百个人中，可能只有一个贵族，所以我们能容忍一个坏人，而不能容忍一百个都是坏人。”
“可是……”赵离不甘心这么轻易被他说服，想要再争论一下，“即便是这一个坏人，如果以后他身居高位，担任要职，也是为害不浅的。”
“你觉得这样的人有可能身居高位吗？”
“可如果那国君……”
“如果一个国君信任这样的人，那他一定是昏庸无道的亡国之君，这样的国君，谁又能救得了他？”司徒煜的神情有些复杂，“阿季，我不认为我的做法有多么光明磊落，我也知道你不喜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句话，可是世上的事大多没有那么完美，有时候为了做成一件事，也只能尽量选择一些不那么卑鄙的手段。”司徒煜认真地看着赵离，“相信我，那些从我手中买文章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可造之材，对于这等废物，不如从他们手中赚些钱，也算帮他们积德行善了。”
司徒煜的眼神中总是有一种充满创痛的忧伤，与其说赵离是被他的言论说服不如说是屡屡被他的目光打动。
至于是如何行善，司徒煜没有说。
但即便是朋友，赵离也不认为用赚到的钱花天酒地是什么善事。他不免对司徒煜感到一丝失望。人不风流枉少年，这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大丈夫敢作敢当，又何必一直遮遮掩掩，装作一副不近女色的君子模样呢？赵离最不喜欢的就是虚伪。
“公子，他是不是怕清儿姑娘见怪？”公孙痤猜测道。
也有道理，廖清是个淑女，一定不会喜欢那种流连风月的风流浪子，可是他分明一直说不喜欢清儿的啊，又何必刻意讨她欢心？赵离越来越猜不透了。
“男人嘛，都喜欢口是心非。”公孙痤一副看透红尘的样子，撇着嘴说道，“他还说不爱财呢，我看他比谁都贪心，我跑前跑后，忙里忙外，他每次只给我两成，自己动动笔就拿八成，却连双鞋都舍不得买，他得找多少姑娘啊……怪不得这么瘦！”公孙痤恨恨地说道，“这世上哪有君子啊！”旋即意识到口误，连忙赔笑改口，“除了我家公子之外。”
“有狐”是黄丘最具盛名的青楼，位于城镇中央，高堂轩窗，画舫珠帘，春霄一刻，多少人一掷千金。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这里的姑娘都如同狐妖山鬼一般迷人，能歌善舞，千娇百媚，酒也甘冽醇美，是个销魂的所在。赵离和公孙痤都是这里的常客，尤其赵离，更是有名的出手大方，老鸨一见他便笑得如同三月的桃花，一把拉住赵离的衣袖，半天不肯放手。
“我的小侯爷，您可好久没来了，姑娘们天天盼着您呢，您要是再不来，我们这的姑娘都要去学宫找你了。”
“我这次是来找人的。”赵离四下打量，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找人就对了，难道还是找猫狗不成？锦瑟还是绯桃？”
姑娘们也纷纷争先恐后地围了过来，笑靥如花，风情万种，如此英俊而多金的风流公子自然是抢手货，大家都担心自己一时落后错过了与他的机缘。
“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身着青衫的男人，大概这么高，很瘦……”
“男人？”姑娘们七嘴八舌地打趣，“小侯爷什么时候改了口味，开始喜欢男人了？”
赵离没功夫跟她们闲扯，从怀中掏出钱袋：“谁告诉我，这些钱就是谁的。”
公孙痤说得不错，有时候钱能通神，虽然小侯爷丰神俊朗，但真正有效的还是这沉甸甸的钱袋。马上有人告诉他们，一个瘦瘦的脸色苍白的男人刚刚来过，不过他放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不找，也是要找一个男人。
“要不是小侯爷说起，我还真以为他是女扮男装呢，那长相，就连我们这最标志的行首都比不上。这么说他真是男人？”老鸨不可思议地说道，“世道变了，今天怎么有这么多人要找男人？这么下去我这里岂不是要关门了？”
赵离和公孙痤对视一眼，两人如入五里雾中，司徒煜到底要做什么？
“他要找什么男人？”
“如果老身没记错的话，是一个胖子，大概四十多岁，看上去像是个生意人。”老鸨信誓旦旦地说道。
“想不到道貌岸然的司徒大人竟然有断袖之好啊。”公孙痤看着赵离，一脸坏笑地调侃道，“那也犯不着舍近求远啊，若论相貌，天下哪个男人比得了我家公子？就算他喜欢胖子，那不是还有我吗。”
“少废话，赶紧带我去。”
司徒煜所在的房间位于这所宅院的尽头，看上去很有些隐蔽。
赵离和公孙痤在老鸨的带领下，穿宅过院，转过好几道弯才来到门前。赵离来过这里无数次，却一直没有发现这个地方。难怪以前从没遇到过他，赵离心中暗想。
“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找这么个隐秘的地方，怕人家听到什么？”公孙痤在一旁冷嘲热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赵离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了，多年来的疑问终于要有一个答案了，他大步走向门口，口中大喊：“子熠兄，我来看看你在做什么好事！”
正待推门，忽然门开了，一个人仓皇奔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