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的夜空格外深邃,漫天无声的星斗闪烁,偶尔传来寒蛩轻声鸣叫,使夜显得更加宁静平和。月光透过薄云洒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万籁俱寂,天地之间空旷而静谧。
夜静更深人已寐,云淡风轻了无痕。
学宫粮仓建于成王八年,由黄土筑成,方圆三丈有余,上覆穹顶,下座青石,极为坚实稳固,虽历经风雨,但三百年来只经过四次修葺,难怪有人说它是学宫最坚固的建筑。
但再完美的白壁也难免会有一丝瑕疵,这座坚固的粮仓抵得住风雨侵袭,却挡不住一些小生灵的暗度陈仓。青石基座墙角处的杂草丛中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洞,一只胖胖的老鼠正从洞口钻出,它吃的很饱肚子很圆,以至于行动都有些不够灵敏,但它常年生活在这里,对周围的环境了如指掌。现在子时已过,更夫早已找地方打盹去了,这里便成了它们的天下。
突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空中划过,老鼠吃了一惊。
是一只鸮。
一年来已经有无数同伴成了这种猛禽的口中美餐。它仓皇躲入草丛,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它甚至有些懊悔刚才吃得太饱,难免会影响逃跑的速度和转弯的灵活,但同时又不免庆幸在临死前吃了一顿饱饭,因为一只老鼠遇到了鸮,其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奇怪的是这个黑影似乎对它毫无兴趣,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俯冲而下,而是径直掠过它的头顶,不慌不忙直奔远处亮着烛光的窗口而去。更奇怪的是,它的速度有些迟缓,甚至有些僵硬,身形也似乎小了一些……
司徒煜伸手接住飞入窗口的“夜鸮”。这只令仓鼠虚惊一场几乎魂飞魄散的猛禽虽然也有尖喙利爪,但完全不能动弹半分,它竟然是木头做的。
赵离的手法果然又精进了,司徒煜暗自赞叹,他终于如期完成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环,这次他制作的木鸟竟可以飞越百丈之遥。以往赵离虽然也曾有过尝试,但始终无法超越十丈,看来在司徒煜为文章殚精竭虑的时候,赵离也在挖空心思地想输送文章的办法,两人联手堪称珠联璧合。
令司徒煜感到好笑的是赵离甚至还给木鸟贴上了羽毛,并以乌石为眼睛,看上去栩栩如生,几乎可以乱真,真是童心未泯。就在司徒煜心中赞叹不休的时候,一坨黏糊糊的东西从木鸟的身后落下,粘在司徒煜的衣襟上,鸟屎。司徒煜哭笑不得,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赵离此时笑得前俯后仰的样子,他一定会说“你要我做一只鸟,可这才是一只完整的鸟啊,你见过不拉屎的鸟吗?”
他每次做一件好事的同时也一定要顺便搞一下恶作剧。他这辈子怕是永远也长不大了。
司徒煜顾不上清理衣服上的污物,连忙把写好的纸条安置在木鸟身上,而后拧紧机关,从窗口放飞。看着木鸟腾空而起,司徒煜心中松了一口气。
随着截止日期临近,霍安等人加紧了对司徒煜的监控,他们甚至昼夜有人守在他的寝室门口,哪怕是如厕都有人跟随,寸步不离。
淳于式坚信,只要盯住司徒煜,舞弊行为一定会被杜绝。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他们盯得住司徒煜,却盯不住赵离和他手中神鬼莫测的机关。
距上交文章的日子已不足三日,公孙痤已经瘦了十斤。
十几天来,他度日如年,终日活在惶恐中,生怕债主前来逼债,弄得食不甘味寝不安眠,走路都不敢抬头。他哪里知道,答案早已被木鸟和赵离送到债主手中,还以为是大家忌惮他天机门主的身份,留了几分薄面呢。
他多次去找司徒煜,但司徒煜始终是守口如瓶,因为他知道公孙痤为人轻浮,油滑有余,稳重不足,一旦走漏风声势必前功尽弃。公孙痤知道霍安等人的行动,也知道背后的主使是淳于式,怎奈这两个人他都招惹不起,司徒煜又支使不动,眼看到手的钱财即将付之东流,他深感人生艰辛,世事无常,甚至一度万念俱灰,动了进山修道的念头。但他不是个甘心坐以待毙的人,尤其在面对钱的时候,最后一天,哪怕被除名,也要拉上司徒煜一起冒险一搏。当他来到司徒煜门前的时候,惊喜地发现那些“守卫”竟然不见了。然而,就在他欣喜地跑进寝室后却发现,司徒煜也不见了。
公孙痤如五雷轰顶,司徒煜竟然卷了所有的钱逃走了?!
难怪他要把钱换成珠宝,那是为了方便携带。这个该死的骗子,自己一走了之,把我留下顶缸!公孙痤一路追出,逢人便问,打听到司徒煜半个时辰前出了学宫,往黄丘方向而去……
公孙痤仿佛已经看到司徒煜此刻正坐在黄丘最大的酒楼里,桌子上杯盘罗列,炉中的炭火烧得正旺,油脂从烤的焦黄的羊腿上冒出,落入火中,腾起白色的烟雾,他几乎已经嗅到了这扑鼻的香味,其中混杂着美酒甘冽馥郁的味道和行首们诱人的香气,两侧一定还有四名绝色美人相伴,也许是八名,或者更多?红绡帐暖,风流快活……
脑子中这美好的场景令公孙痤如万箭穿心、肝胆欲裂,如此神仙般的好日子被司徒煜独占了!他恨恨地擦干口水,平复了一下悲愤的心绪,一边诅咒司徒煜被羊腿硌掉门牙或者干脆累死在温柔乡,一边大步向前走去……
当公孙痤满头大汗地冲进赵离寝室的时候,赵离还在拥被高卧,这会儿对他来说时辰尚早,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他本想把公孙痤打发走,继续睡觉,但公孙痤六神无主的样子令他忍俊不禁。
他当然可以告诉他,文章已经如期上交到执事院,一切平安,万事大吉,但他一来喜欢捉弄别人,想让公孙痤多担惊受怕一阵子,二来也想弄清楚司徒煜到底要做什么。
他天生就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这也是他为什么可以精通各种机关结构的原因。司徒煜的神秘已经困扰他很久了,不如趁此机会彻底弄个水落石出。想到这里,赵离兴奋地一跃而起。
黄丘,三哥赵夺就驻扎在那里,正好可助一臂之力。
赵离虽然并不像公孙痤那样拜金,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钱是有用的,至少可以缩短时间。赵离雇了两匹快马,和公孙痤后发先至,先一步来到黄丘,从三哥手中借了几十名士兵,广撒大网,他要来个以逸待劳,在这里坐等司徒煜上门。
赵夺奉父亲之命镇守黄丘,一来准备接应,二来守卫学宫。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闲差,蛮族只是乌合之众,一定不是父亲的对手,现在应该早已退回境外,更谈不上骚扰学宫了,父亲留他在此的目的主要是看住四弟赵离,让他别跑到良国去。勇冠三军的悍将成了奶妈,赵夺颇感无聊,心中不免对四弟有些抱怨,都是这小不遵父命,连累我在这里无所事事。但是抱怨归抱怨,一旦赵离找他帮忙,他却连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赵家兄妹八人,除了小妹赵清之外,都很宠爱幺弟赵离,赵夺已经数不清从小到大替他顶了多少次雷,但却都是心甘情愿。赵离从小乖巧可爱,嘴特别甜,最会哄人开心,上至父母,下至家里的仆人,没有人拒绝得了他的请求。
别说借兵,就是让赵夺亲自去盯梢,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