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荷心下大骇,料定神庙来人必然超凡脱俗,一心只求避其锋芒,体内充沛的真气本能自脚掌涌泉穴送出,前行之势戛然而止,同时也看清楚了那道迅捷黑光的原本面目。
一个面容清癯的年轻瞎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至眼前,一掌携着劲风席卷而至,稳定而精确,恰到好处地封住了苦荷退路。
苦荷爆吼一声,使出了压箱底的运劲法门,左手的衣袖如苍龙出岫,缠向黑衣瞎子的来掌,右手翘起两指,空中虚点,画了个半圆,点向黑衣瞎少年的面门。
庙门前瞬间劲风四起,二人交手只在刹那,却掀起了极大威势,漫天风雪在二人身周急速舞动。
与此同时,叶歌的声音也同时响起:“退!”
同时响起的,还有庙里传出沉闷而清晰的爆炸声。
苦荷衣袖的这一扫,蕴含着凌厉莫名的劲势,若是常人定然会被臂折手断,但这黑衣瞎少年竟然毫不在意,运掌之势依旧稳定,同时右脚以不可思议的扭曲姿势将点向面门的两指踢开。
嘭!
苦荷右肩生生承受了黑衣瞎少年一掌,疼痛难忍,而席卷向少年的袖子却没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这是怎样可怕的肉身强度?
苦荷这一招“云无心以出岫”的掌法,要的便是出其不意地轻扫而出,看似轻飘飘没有威力,实际上则威势极盛,后劲极强。
他原本就料定神庙来人不凡,并没有奢望能伤到黑衣瞎少年,只求得以阻上一阻,同时可以造成恰当的时间差,让双方有余暇收手,再做解释分辨,毕竟他是一个诚心求道的苦修士,并不愿开罪神庙中人。
却没想到神庙中人的出手竟是如此地直接蛮横,不讲道理。
更可怕的是,生生受了自己这一袖击,却一点事情也没有,那一掌依旧命中注定般地打在了自己右肩。
咔喇!
苦荷的肩胛骨裂开一道缝隙。
与此同时,黑衣瞎少年的另一掌也向自己面门劈来。
苦荷心中泛起一丝极荒谬的感受: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快的身法,如此精准的出手?这难道就是神秘至极的天神之力?
劈至眼前的这道洁白清瘦的手掌像是死神的挥手一般,让他生出无穷的怯懦退缩的情绪。
他的心境从未如此绝望迷惘过。
之前他一路北行,同伴死光,他吃人肉,生冻疮,全身上下被冰棱刮得满身鲜血,受尽饥寒交迫之苦,也依旧能保持坚定不移的心志,此刻却被轻易撼动了。
“退!”
嘭!
爆炸声和叶歌的叫声同时传入苦荷耳中。
黑衣瞎少年劈向苦荷面门的那掌倏然而止,在离他面皮只差毫厘的地方稳定地停了下来。
黑衣少年身体疾退,闪身回到神庙。
叶歌看着眼前怀抱自己之人,他已经表情迷乱,神游物外,想必是经受了很多苦难才行至此间,整个人的思维反应已经有些麻木出神。
她当机立断,出手打了这人一记耳光。
那人终于清醒过来,神情里带着三分敬意,三分好奇、三分惧怕地看着怀中的叶歌。
“你也退!”
叶歌运起体内真气,这段话说得极有气魄,隐隐然有一种不可置疑的威势蕴含其中。
来人抱着叶歌狼狈不堪地拼命退后,不想身后已是山道上的台阶。
他跌倒滚了几下,也幸亏心里对叶歌存着敬畏之心,虽然自己摔得凄惨,却将叶歌护得极好。
与此同时,苦荷也已经疾退而出,拾级而下,啐出一大口血,倒在了此人脚下。
一阵刺骨的寒意袭上面门,叶歌体力消耗极大,真气也已用尽,此时变得十分畏冷,她将小脸埋进来人怀里:
“抱着我,拉着他,走。”
那人不敢怠慢,一手抱紧叶歌,一手揪住苦荷的衣领,朝山下狂奔,心中又是遗憾又是害怕:
刚才那道黑影竟然不到一息功夫,就将苦荷打得吐血,神庙果然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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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竹此时已经闪身回到神庙,寻着爆炸声所在的声音,行至广场中央,赫然看到原先堆得两个雪人已被炸得残缺不全。
代表自己的那个雪人已是面目全非,却还依稀可辨。
而代表叶歌的那个雪人则彻底粉碎融化,不留一星半点能证明其存在过的痕迹。只剩下了一滩浑浊不清的黑水,上面飘着炮仗炸裂产生的碎纸屑和几缕细黑的烟雾。
站在雪人遗址前,五竹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原本笔直了万年之久的身躯,似乎遇到了不可抵抗的伟力,他半跪在地,后背蜷曲。
五竹把手掌放在地上淡黑色的污水间,轻轻向上舀着,想从水里面把代表叶歌的那个雪人捞上来。
一阵强烈的寒风吹过,掀起一地风雪,将这细长的黑烟也吹散了。
五竹的身影愈加孤独萧瑟了。
他已经习惯了有叶歌在身旁嬉闹调笑的日子。
“小竹竹”这个名字也比89757好听多了。
他漠然良久,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低着头,神情迷惘,显得有些茫然。
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小叶子就这样走了?
她就这样冲了出去,为何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他一直保持着蜷曲下蹲的姿势,就像是一座栩栩如生的黑色雕像般,在风雪中木然不动,显得颓废而虚弱。
不知道过了多久,广场上开始回荡起五竹的生日快乐歌,似乎比以往好听了一些,也凄凉了一些。
“猪妮生日酷爱罗,猪妮生日酷爱罗,猪妮生日酷爱罗……”
他在想,叶歌会不会从神庙的一角突然溜出来,憋着笑,边拍手边说:“小竹竹,你这歌唱的,喜欢是喜欢,就是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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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怜又可恨的人类啊。”
叶歌看到帐篷里堆得凌乱不堪的红白色人骨,捏住了鼻子。
她心思精巧,一看便猜到这两人是靠吃人肉才能一路坚持下去,得以行至此间,但是心里却也不会轻易地把这两个人判作脸谱化的大奸大恶之徒。
毕竟,在极端恶劣的外界环境的压制下,人性是最脆弱最经不住考验的事物,为了活下去,做出任何极端扭曲的抉择,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那名苦修士苦荷的同伴这才看清了叶歌的脸,整个人呆住了:
这个来自神庙的小姑娘,肤色莹白如雪,双眸宛如夜色中蓄满繁星的湖水,清澈透亮,气质高贵纯洁,令人不敢逼视。
这名苦荷的同行者,此刻模样颇为寒酸,实乃这一路北行艰辛所致。
他在其故国地位尊崇,见识阅历也自不凡,天下间各处的美貌女子,无论是国色天香还是燕瘦环肥也亲眼见识过不少,却依旧被眼前的这女娃娃不可方物的美给惊得有些自惭形秽。
他半蹲于地,掬起一大块雪,也顾不得冷,在脸上挂弄揉搓了几下。
与此同时,叶歌也在悄悄观察眼前这两人,躺在地上的苦修士苦荷看起来颇为年轻,虽然狼狈不堪,微微呻吟,但是气质冲淡平和,双目之中也透着一股坚韧的神采。
而这名头发更长的同行者的年龄要大一些,他身材高大,脸色灰暗,目光深邃之下透着几分狠厉嗜血的味道,一看便是个不好拿捏的枭雄角色。
叶歌心下微微慌乱,却也并不太害怕,毕竟自己的心理年龄可不止这四岁,演技多少还是有的,心态总体还是稳的。
况且眼前这两个人明摆着是神庙的“脑残粉“,有了这层信息不对等的认知优势,事情自然好办许多。
“多谢你俩能帮我来到这人世间。”叶歌微笑着说,“给你们唱首歌吧,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