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坟旧故触目难免伤怀
老友新秀同试谁不心焦
“暮雨寒山路欲穷,河梁渺渺见飞鸿。锦鞭雾湿秋原黑,银汉星流野烧红。骚客由来惜往日,才子何必怨东风?园陵零落皆苦草,冥漠谁知造化工。”
松龄写完,放下墨笔,久久盯着字迹。他反复琢磨着后两句,倒有些自我安慰。这是来时的路上看的,新坟起,旧坟没,野草漫布。三年前也曾注意到此处,哀家几人,填新坟高高,几声悲泣,虽不动天撼地,也让路过这里的自己陷入悲伤。如今呢,连坟包都不见了,只剩秋日荒草。唉,盖人生平庸者皆如此,谁还会记得他生前模样。荣耀也罢,平庸也罢,终会与斯坟一样。他又看看“才子何必怨东风”这句,又提起了笔。他总觉此句虚伪,自己怎么不怨东风,二十多年的苦读,十几年的考试,都是在孤寂和无奈里渡过。耳闻目睹,多少秀才送金送银,一个个已成举人,还有的早已举仕,自己却连连落榜,成了老秀才。一腔救世热血早已随一次次打击,随着冷漠的现实,变成怒火,却只能闷在心头,无处燃烧。改什么呢?能把真正的心情写上吗?也许好友、侄儿,以至后人是要看见的!他们会耻笑一个朝庭重臣当初的怨言,也许耻笑的是一个无名的秀才。他放下笔,说不出真话,也写不出真情,只有自己叹一声而己。他站起身,想出去走走,心情焦虑,怕睡不着。他见侄儿们早已熟睡,这才意识到满客栈都是赶考秀才,还是不要打扰大家了。他轻轻上了大炕,吹灭了油灯,安静地躺在那里。
松龄自开春与高珩、唐梦赉及几位秀才一同游崂山后,便在家中苦读,练了多篇时艺。中间应邀去了唐、高两府几次,也是谈起自己的妖鬼文章。两位的肯定,让自己有些安慰。特别是高珩,看得仔细,也津津乐道,还在稿纸上写有感概之言。只有希梅总是劝学自己,不要再有此作品,浪费时间,耽误时艺。他一篇不看,也从不和自己谈论这个话题。他还拿出笃庆寄给他的信,让自己看笃庆是如何说的。笃庆在信中让希梅劝自己,时艺文章才是正途,有了仕途后才可以天马行空;没有仕途,谁人看那闲文。
松龄嘴上只能答应,这是好友多次劝诫了,他们对自己的友情字字现出。想想年少之时,几人曾组“郢中诗社”,也有名声。大家论诗作赋,风雅连连,对月抒情,畅想未来。那时想到的如今岁月,该是各自身在官场之中,一腔热血,报效江山社稷,或已赢得美名。彼此书信往来,省亲欢聚,该是名满家乡。唉,松龄自叹一声,而如今,“郢中诗社”好友,无一人考过乡试,与举人无缘,更何谈进士了。泪湿衣襟,也只能在无人之时;把酒浇愁,也只是与同病之人。好在今秋大家都来乡试,想必好事成双,好友都榜上有名,互贺同喜,该是别有一番天地。也许,上天就是如此安排,也好留下后生佳话。
松龄想到这里,心里一振兴奋。是啊,自己时艺文章练习多篇,已胸有成竹。凭已往经验,自己不会出什么差错,何况还有孙蕙的推荐信呢。希梅那里,应该没有问题。他家富足,自上次落榜便在家里,从不出门,他不用为衣食担忧,一心炼习时艺文章。几次过府拜访,其虽有些惆怅,可还是抱定读书举仕心思。笃庆呢!来信已确定从河南赶回,大盖现在已到了济南。他更是不该有问题,他历来诗词严谨,早有名气,文章也是经名仕指点过,更该进步许多。再者,他岳丈就是高珩,以其威望,荐信于学政,还不是轻取举人。看来此次济南乡试,真要让我们三人名振山东了。
松龄翻了个身,看看漆黑的房间,听着两个侄儿的熟睡声,满足地闭上眼睛。他日蒲家门庭显赫之时,这二子还要经自己提携啊!高家不就是如此吗!一家出了四个进士,兄弟子侄,皆相互提携。唐家也是如此,唐太史在京城交住颇多,相知官员遍及各个道府。人家子侄更不必说,亦是弱冠便成秀才,想那以后,也是官场中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来此言不无道理。
松龄今日行走一天,感觉腰腿酸痛,左弯右屈,还是不解。可眼皮垂落,眼睛懒散,自觉得再无力遐想。他似睡似醒,朦朦胧胧。
一阵锣鼓之声由远而近,诸多男男女女,身着布衣,敲打着锣鼓,正朝县衙走来。
门前老差役伸头看看,满脸兴奋,对着旁边差役说道。“这是百姓感谢大人的!我当差三十多年,还不曾见到过!”他笑着。“你在这里看着,我去禀告大人!”说完,他颤颤巍巍地向里面走去。
他进了大堂,顾不及大人及衙役们还在审着地上跪着案犯,兴奋地喊报着。“启禀大人,外面众多百姓及乡里秀才敲锣打鼓,在县衙前为大人庆贺!”
众人果然听到锣鼓之声,不约而同地向外张望。
县令也伸头看了看,原来县令却是替张县令的谢大哥,他随后问道。“本大人有何事可以庆贺?”
“百姓是在庆祝大人不循私情,抓了他们可恨之人,才如此感激大人的!”老差役微笑着,回身看看绑在地上的几人。“百姓如此感恩,老官我从没见过!”
“哈哈哈!看来他们是罪…”县令卡住了,他用脚敲敲地板。
“罪有应得!”屏风后面女人的声音。
“罪有应得!”县令拍着桌子。“待会看我怎么数落你们的坏事!”他看看老差役。“去告诉那些百姓,乐呵就敲,满县城去敲!”
“文雅些!”后面女人提醒着。
“文雅些!”县令冲着老差役补充道。
老差役刚才还满脸兴奋,转身要走,听县大老爷一补充,收住脚,一头雾水,看着县令。
“你看我做什么?还不去传话!”县令满脸笑容。“就要热闹点,让全县人都知道!”
“这文雅些?”老差役支唔着。“下官不懂如何文雅,还望大人明示!”
“哈哈哈,这都不懂?”县令一振大笑。
众差役都惊奇地看着他笑完,等着解释,没人知道这文雅庆祝是什么。
“废物!问师爷。”屏风后的女人直跺脚。
县令收住笑容,看着众差役。“这都不懂?”
众差役点点头,还是看着他。
“废物!问师爷。”县令说完,看着众人,又大笑起来。
众人也习惯大人的开心大笑了,并不在意,目光都转向一边站着的师爷。
师爷忙轻咳一声,邹了邹眉。“就是告诉百姓,庆祝可以,不可闹出事非。”他对老差役努了努下巴。“勿要借此乱了法纪,这是大人深义所在。”
“下官明白了,这就转告去!”老差役又露笑容,急走走出了大堂。
县令一拍惊堂木,见众差役都集中了精神,指着下面跪着几个人。“接着审这几个人!”他看看捕头。“李捕头,把查出的事说说!大人我也好定罪!”
“是!大人。”李捕头应承完,拿出厚厚一打案卷,念了起来。“查万圣贤,贪污受贿一案。万圣贤,贵州道本县原学事,其在副学事及学事之职时,循私狂法,收受监生、秀才贿赂五起,为其岁考作弊及升级,获取乡试资格。另查,万圣贤以学事之便,为两位秀才行贿州府学官,从中鱼利。再万圣贤长期唯金钱选才,积重难返,致使本县读书人联名上告!”捕头顿了顿,又打开第二卷。“查吴法人,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纵奴行凶一案。吴法人,本县吴村人,原本县贡生。其在乡里仗着富裕门庭,广收家奴,纵使其强征佃农租税,不顾朝庭大律,多加额外名目,巧取豪夺。佃农质询朝庭赋税,来县状告。其指使家奴半路拦截,并打断多人腿骨。另查,吴法人在乡里横行,令集市商贾之户统交保护费用,致使税课司吏不敢收缴朝庭商税。再查,吴法人看上本乡王家之女,命人说媒聚妾不成,便命家奴扮土匪抢劫至家。王女不受欺凌,逃回家里,吴法人带人到了王家,当众羞辱王女一家,致王家老汉跳井而死。随后,吴法人便明目张胆踏进王家与女强行交欢,致使王家母女逃往外地。而吴法人竟据王家宅田己有。还查,吴法人勾结里政,加重县府摊派,致使多户人家卖牲畜田地归其所有,再高价转卖他人,从中鱼利。”捕头再次顿了顿,又拿起一卷。“查陈启文,拐骗良家妇女一案。陈启文,本县城里秀才,其家与原告张家一墙之隔。张员外系本县贡生,候补学事,官宦世家。张员外状告陈秀才拐骗良家女子,道德败坏,有伤风俗,要求严惩陈秀才。经查,陈秀才利其与张家女儿自小相熟、一墙之便,常与张家女儿勾搭。随后,陈秀才托媒人向张家请婚,遭拒后,陈秀才拐走张家女儿,逃至乡下。张员外使人寻找,在乡下将陈秀才捕获归案。”李捕头放下案卷,看看县令。“余者两人系吴家家奴,参与所有恶行。还有一少年,偷了商行两个大饼,被人送至这里。这便是下官所查,皆有证人及本人手印,还请大人定罪!”
县令点点头,正要说话,见老差役又等在那里有话要说。他探着头,满脸笑容。“还有什么事啊!”
“启禀大人,百姓不走,非要见大人一面!”老差役亦满脸喜庆。“他们说回去也好记得青天大老爷模样!”
“出去!”屏风后来传来女人的声音。
“出去!”县令也忙学了一声。
老差役一惊,忙答应一声转身便走。
“不是让你出去,我还没说完呢!”县令说完,忙用脚敲地板。
“一人一两银子才出去!”屏风后面焦急地声音。“不能随便见百姓,要有礼金。”
县令大笑起来,看着回来的老差役。“你这糊涂蛋,本大人不能随便见百姓,要有礼金!”
“对,说数!”后来传出赞许的声音。
县令笑笑,扳起脸。“每人发一两银子,本大人再出去。”
差役们都吃惊地看着县令,见其认真样子,便又露出笑脸,互相私语着。
老差役没有走,看看县令,又看看师爷。见师爷暗自摇头,便转身往外走。
“搞反了,是他们给你!”屏风后面又是焦急、愤恨的声音。
县令佯装没有听见,边用脚敲地板,边叫着老差役。“你听清没有啊?本大人说话算话,不是那狗放屁!”他看着一个差役。“你快去库房,把查没的银子取出一些,随他分发下去,不要漏掉了人!”
“是!”差役拉着老差役快步走出大堂。
师爷走上前来伏县令耳语几句,又回到旁边。
县令大笑着。“来的都是受这恶霸欺负的百姓,他们不知被害多少银子呢!一两银子就当路资及饭食了。”他看看师爷,又看看众差役。“本大人说了就办,不改了!”
“大人英明!”知事率先恭维。
“大人爱民如子,不愧本县父母!”县丞也施礼说道。“如此,才树威信!”
众人也都附合着。
“行了!别再拍我马屁了!”县令严肃起来。“该本大人问案了,也好定罪!”说完一拍惊堂木。
众差役两边站好,喊着堂威!
捕头向前一步,高喊一声。“带万圣贤!”
两名捕役上前拉起一位四旬左右,面容虽然憔悴但不失端庄的之人,拖向中间,按在地上。
县令向下看看他,又笑了起来。他一手指着万圣贤,一手捂看腹部,好半天才停下来。
众衙役没人敢笑,一脸严肃。
“下跪者何人?”县令刚问完,自己又笑了起来。“万…学…事!不用你回答了,咱们在这衙堂一起共过事。”他看着万圣贤。“刚才李捕头所查,你可认罪?”
万圣贤点点头。
“明白事之人,算你知道这大堂规矩,否则非让你尝尝三十大板!”县令似笑非笑。“可还有不实之处?”
“没有!小民认罪。”万圣贤低头说道。“念小民也曾在这衙堂与大人共事之情,还望大人开恩啊!”
“你看你这样!”县令环视下众人。“敢作敢当,挺好的,怎么还怕坐大牢吗?”
“小民一时糊涂,才有此事。”万圣贤泣不成声。
“你任学事多年,还一时糊涂,分明是在撒谎!”县令一拍惊堂木,又笑了起来。“你可让我找到时机了!”他看看捕役。“大堂撒谎,给我打他三十大板!”说完,从案头令筒里拿出一支签子,扔在地上。“给我打,我也解解气!”
捕役把万圣贤拖进一侧刑房,不多时便传出行刑和惨叫之声。
县令又笑了起来。
师爷从后面走回来,附在县令旁说了许多,县令不情愿地点点头。他严肃起来,转向众差官。“停了!都休息休息,过一阵子再接着审。”说完他起身走进后面。
值堂官见县令大人已走,高声喊道。“散堂!”
县令来到后厅,夫人正坐在那里等着他,见他回来,忙起身做个万福。
县令乐颠颠地坐到椅子上,把乌纱帽扔在一边桌上,解开官袍领口。“真扳身子!”他看着夫人送过来的茶水,说声“渴了”,便一口喝干,又看看夫人。“用大碗,这不管用!”
夫人没有按他分附,还是用小茶杯,倒完茶,递给县令,自己也坐在一侧。
“夫人有何事情啊?”县令喝完水,看着她。“本大人正审案子呢!”
“夫君为何不听奴家暗示,把钱分给百姓?”
“本大人是按夫人说的,才如此!怎么后来又让我改回来,晚了,本大人说话算话!”
“贵为一县,与平民百姓一般,成何体统?”她带着怒气。“大人见过这样的县令吗?”
县令摇摇头,随即冲夫人一笑。“人家是来感谢的,多有面子!给就给了,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们的钱!”
“好了,此事已成事实,勿要再议了!”她看看县令。“今日审案,怕你糊涂才叫师爷找你回来,也好交待几句!”
“有什么可交待的?”他一脸雾水。“事实清楚,查完了,依律定罪呗!”
“不可啊!”她急忙说道。“这几天你寻案在外,我也没说与你,有些事情是要告知你的,谁想大人这么快就要审案!”
“都查明了,怎么不快些!也好给百姓有个交待。”他笑了笑。“听见外面锣鼓了吧!都是为我敲的,我答应过严惩这帮家伙的。”他看看夫人。“夫人还有什么告知的!”
“这几日师爷代我见了客人,收了银子,是为诉讼的事。”她看着他。“我说与你,记好了!”说完拿出一张纸来,上边写着目录。
县令点点头。
“万家长兄来过,送银三百两,为其弟求情,又有其叔叔云南道按察使书信一封。”夫夫看他一眼。“是为其侄求免罪的!”
“按察使是什么屎?”县令一撇嘴。“拿来我看!”
“大人又不识字,看它何用?奴家告知便是!”她急了!“按察使也叫巡按,是三品官职,三台之人,可是得罪不起!”
“有何可怕的?”县令一扳脸。“不是说他是云南的官吗,又不是贵州的,管不了我!”
“糊涂啊!”夫人更加焦急。“夫君不懂官场水深,皆官官相护。闹不准贵州便有其同知、门生、旧交等,若不见夫君照应,哪日便有灾难临头了!”
“好好,夫人莫急!”他笑了笑。“莫伤了腹内婴儿,那可是我的骨血!”
“就是为这,奴家才如此劝告你。”夫人嗔怒着。“想当初,还曾想帮那公爹多捞些银子,现在也明白些了。他与那个贱妾不清不白,以养我儿之名,要些钱财可以,我等亦冒险应了这差。按理供他终老即可,他却想狮子大开口,想拿走全部,还弄个师爷监视。如今,奴家得夫君善待,有你血脉,自是向你,故考虑便多,以期夫君平安长久!”她低头看看腹部,低语着。“权当为我母子,亦是夫君家族有了延续,尽了孝道。”
县令挠了挠头,看看夫人。“这么复杂!”他想了想。“百姓可盼着办他呢!”
“看百姓何用?他们又不能定夫君升迀!”夫人劝着。“还是给万家人情,银子、交情都有了,日后巡按回乡省亲,也好有拜访机会!”
“该如何判呢?”县令看着夫人。
“罚些银子,人便放了!”夫人努了努嘴。“万家长兄答应再出三百两银子!”
县令转了转眼珠,没有言语,他看看夫人。“说说下面的还有哪些!”
“吴家托巡检来过,拿了田地契约四百亩,还送了两个丫环!”夫人照稿读着。“丫环已被我辞了,留了契约。巡检说了,只为少坐几年大牢,勿要充军,答应事后再赠城中宅院一处。”
“还有吗?”县令若有所思。
“临县平越毕姓县令有书信一封,他原是此地旧令,亦是为吴家求情!”夫人收起稿纸。“倒是张家小姐托其舅舅本县驿丞来和师爷说情,求大人别判陈秀才刑罚,她们自小青梅竹马,愿意嫁与陈秀才。只是张员外嫌陈秀才家贫,才有如此一告。其实,张家小姐已有身孕,急着嫁与陈秀才,否则,闺中生子,岂为让人笑话,哪还有活路。”
“我都记下了!”县令喝了杯茶水。“我去审案了,差役们都等着呢!”
“可知怎么问刑?”夫人又焦急起来。“多看师爷脸色!”
“本大人心里有数了!你且先回屋,照顾好自已!”县令系了风领,戴了帽子,边走边说。“以后不要代我收礼、答应事情了!”
县衙堂上又都聚集了官差衙役及一干犯事之人,他们都眼盯着县大老爷,等着下文。
县令拍响了惊堂木,一脸严肃。“升堂问案!”
又是一振堂威声。
“带万圣贤!”县令一身断喝,两眼怒光!
两个捕役又把万圣贤拖了过来。他仰视着县令,不动声色,和刚才判若两人。
县令微微一笑。“万圣贤,刚才赏你三十大板,是为了解心头之恨!你身为学事,还干了损坏读书人名份的事,…该打!”他看看捕头。“再说说他的罪行!”
“查万圣贤,贪污受贿一案。万圣贤,贵州道本县原学事,其在副学事及学事之职时,循私狂法,收受监生、秀才贿赂五起,为其岁考作弊及升级,获取乡试资格。另查,万圣贤以学事之便,为两位秀才行贿州府学官,从中余利。再万圣贤长期唯金钱选才,积重难返,致使本县读书人联名上告!”捕头说完,放下案宗。
“你还有何话讲?”县令一拍惊堂目。“这是查实的,说不准还有多少贪赃狂法之事,就给你薄面,不再查了!”
万圣贤看看县令,又看看师爷,众差官也随着他把目光转向那里。
师爷不敢与其对视,便看着县令,挤眉弄眼。
县令明白其意,脸色逐渐变怒。他瞪着师爷,一拍惊堂木。“来人!”
两个捕役上前答应一声。
县令一指师爷,大声说道。“背着本大人,收犯事家人银子,还想让本大人开情!”他看着捕役。“给我拿去重则三十大板,驱出本县!”
“是!”两个捕役上来抓住莫明其妙的师爷,推搡着走进刑房,不一会,传出打板声和师爷的惨叫。
县令看看众人。“他替本大人所收银子都给县衙救济百姓之用!”他见众人哗然,一拍惊堂木制止后,看着县丞。“县丞大人看看这万圣贤该当何罪?”
县丞一愣,随即一脸严肃。“依大清律,该判十年牢狱,没收所得,永不录用!”
县令看看县史。“县史大人有何见教?”
“县丞大人所言确是有律法所依,量刑适度。”县史慢条斯理。
“就按县丞所判,打入大牢!”县令抽签掷在地上。
不待万圣贤说话,两个捕役拾了令签,押着他出了大堂。
县堂里又是一片哗然,众差官交头接耳。
县令一拍惊堂木,待安静了,才喝道。“带吴法人!”
两个捕役将吴法人拉到堂前,按跪在地。
吴法人脖子一挺,面无惧色,歪着头看着县令。
“大胆吴法人,你可知罪?”县令喝道。
“知罪!”他阴阳怪气,满不在乎。
“对捕头所查的事实,可有…冤屈?”县令想了一会,才说完两字。
“没有!”吴法人依然如此。
县令看看县丞。“县丞大人看定他何罪?”
县丞看看吴法人,再转向县令。“其横行乡里,纵奴行凶,强抢民女,又致人命,三罪合一,依律当死!”
县令看看县史。“县史看如何?”
县史上前一步。“其罪依律应判十五年刑狱,籍没田地。人命非其致死,乃王老汉受辱后自寻短见!”
县令看着两人,又转向巡检。“巡检大人如何看?”
巡检暗自高兴,县令能让下属表态,实属不易。何况这吴法人仗着和原县令勾搭,从没把巡检放在眼里。巡检下去处理纠分,却要受他的气。他看看县令,加重了语气。“此等恶霸,扰乱乡里,民愤极大,不死难服受害之人!”
“呸!”吴法人看着几个人吐了一口。“老子死了,有人好静心!”
“大胆狂徒,还敢藐视公堂!”县令一拍惊堂木。“我偏不打你!”他哈哈大笑起来。
众差官又都看起他的笑姿,无奈也跟着苦笑着。
“快要死的人了,本大人才不和你计较!”县令笑完,对着吴法人说道。“若是你横行时遇到了本大人,那都不用审了,直接打死你这畜牲!”他一拳打在桌面上。“听好了,判吴法人死刑,秋后问斩,另罚没所有田地及宅院。就这么定!”他抽出一签扔在堂下。
两名捕役抓着吴法人走下去。
吴法人哈哈大笑,边走边骂。“狗官,落井下石!”
县令佯装不明,依旧微笑着,好似一条人命就似儿戏。
他看看捕头。“对参与者家奴各判三年,罚做苦役,领三十大板。”
捕头点头,四名捕役拖起两人进了刑房。
县令没有说话,笑着和众人一样,听着里面传出的打板子声和杀猪一样的叫声,直到声音消失。他看着被打完的家奴痛苦地离去,这才收住笑声。他看看地上,就一个被绑的文雅书生和一位孩童模样的男子。“带被告陈秀才!”
两个捕役把陈秀才拖在堂前,他却是浑身颤抖,不敢向上看一眼。
“你可知罪?”县令没有断喝,而是随随便便,心不在焉!
“知罪,知罪!”陈秀才哆哆嗦嗦,声音细小。
“你知何罪?”县令拉长声音,竟笑出声来。
“大人所说之罪!”陈秀才听见笑声把头低到了地面,浑身得索。
巡检在一旁气得直跺脚,秀才就是不敢抬头。
“本大人让你站起来说话!”县令严肃起来,果然陈秀才好了许多,不再颤抖了!
“大人让你起身回话!”巡检帮县令重复一句,意在让他看看这边。紧挨着巡检的驿丞伸着脖子,更是焦急。
两个捕役上前架起他,这才晃了晃站住,还是不敢抬头。
“我问你,你与张女什么时候开始见面的?”县令放慢语气,象在聊家常。
秀才想了半天,欲言又止。“小民…不明大人何意?是问相识,还是相近、相知?”
县令听完,有些莫明其妙,他看看秀才,又疑问地看向巡检。
“大人问你何时与张女相识,哪有其他!”巡检气得脸上变色,侧身看看驿丞,亦是如此。
“噢!小民明白,我们自小青梅竹马!”陈秀才回答。
“有没有马,与本大人何干?”县令有些着急。“你听不明白本大人问话吗?”
陈秀才听他这么一说,又颤动起来,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含糊说道。“明白,明白!”
众人不敢乐,怕大人怪罪。
巡检忙看县令,拱手说道。“陈秀才回大人是说他们从小就认识了!”
“本大人就说与马无关吗!”县令一本正经。“把原告张员外带上堂来!”
众人一惊,随后也明白过来,俱不知声,都看捕头。
捕头给捕役使个眼色,捕役这才走出去,大喊。“请原告后补学事,张员外进大堂听审!”
候室内走出了华丽服饰的张员外,进得大堂,向上拱手。“本县贡生,贵州道甘原县候补学事,张荣晋见父母大人!”
“这么多称呼,不好叫,还是叫张员外吧!”县令又笑了起来。“张员外免礼吧!”
张员外站到一侧,见绑着的陈秀才,瞪了一眼,照地吐了一口。
县令装没看见,他看着陈秀才。“你说从小就认识张女,本大人再问你,何时开始约定出走的?”
“小民家里请媒人去张府求亲,遭拒后,小民与张女都哭了几夜,便约定出走。”陈秀才看见了驿丞使来的眼色,说话流利起来。
“你逼迫张女了吗?”县令问道。
“小民不敢,小民和张女是自愿的!”秀才说道。“我二人都有订情礼物互送!”
县令看着捕头。“你查证时候,是这么回事吗?”
“是这样!大人。”捕头拱手施礼。“张女除换订情之物外,还拿私房,供二人生活。”
“这个畜牲啊!”张员外指着陈秀才,看着县令喊道。“自古得有父母之约,媒人之言,明媒正娶,方为体统。他陈秀才也是读书之人,该明此理,竟背父母之约,干出这不耻勾当,叫女儿以后还如何嫁人?叫我这门庭还有何光彩?”他向县令拱手。“此等乱世俗礼义之徒,与窃贼何异!求大人严惩,以维护纲常!”
“这乱了世俗礼义的可不是他一人,你女儿也在其中。”县令笑了,他看看县丞。“县丞大人看这罪该处什么刑罚?”
县丞向前,拱手。“大人,乱世俗礼义;轻者,重则三十大板,交里政领管。重者,乱棍打死!居其中者,即打即罚,因人而定。”
县令一振笑声。“以捕头所查事实,他们是哪一种?”
“这!”县丞看看县令。“此事当由大人来定!”他看了看张员外。“此事要看他们到了什么程度,方能分出轻重!”
“你看如何分轻重?”县令指看张员外。“本大人敬重你这个侯补学事!”
“此事与吾女无关,单要处理这陈家秀才。”张员外理直气壮,看着县令。
“你也是读书之人,还因世家,才补了候补学事,处事该讲理啊!”县令还是心平气和。“双双约定出走,怎能是一个人的事。要处罚必是两人,你看是该轻该重,本大人依你!”
“这!”张员外支吾起来,他看看捕头。“这是拐骗良家子女!”
“依本捕头看,这便是通奸之罪,双双绑石坠水!”李捕头早就与巡检和驿丞串通好了,他拱手向县令施礼。“若按通奸便都死了,也免得张员外因此事无脸见人!”
不等县令说话,张员外急着说道。“身为捕头,何以草率致此?那可是两条人命。再者,何为通奸?那是有夫之妇,有妇之夫之间才为通奸。此二人,皆为正派人家子女,是那陈秀才勾引我女儿,才有出走,是拐骗!”
“这就错了,拐骗可是要使用手段的。”捕头也不示弱。“陈秀才即没骗亦没绑,何来拐骗?依本捕头之意,此是你教化欠缺,才使女儿不遵世俗,罪该在你?要是丢人现眼,也是你张家之事!”
众差役都暗笑起来。
“你…”张员外气愤至急。“张家乃世代为官门庭,上至刑部,下至一县父母,皆是家风良道,循俗守礼。可…”
县令见他还是死要面子,便一拍惊堂木,打断了他。“你口口声声说的好听,却不仔细想想,那张女是不是你张家的人?”他指着张员外。“你好大胆子,仗着明白堂上规矩,便血口喷人!”他正正身子。“你为了面子,不顾羞耻,不顾…”县令停下来,不知说什么词。他看看陈秀才。“不顾自己骨肉亲情,装什么正人君子?要是惩罚也是惩罚你这样的嫌贫爱富的家伙。本大人顾及读书人情面,没好羞辱你。你倒登鼻子奔脸,给脸不要。”他一怒之下,竟似说似骂,言词流畅起来。“今日就不给你脸了!告诉你,两人私奔,有情有义,你女儿也有了身孕。”他微微一笑。“你是让他生在陈家,还是生在张家?”
张员外当初听县令怒骂便有些胆战心惊,最后听到女儿已有身孕便已浑身无力,他一下瘫坐在地,再也说不出什么。
众差官都笑了起来。
县令一拍惊堂木。“本大人决断了,陈秀才与张女天赐良缘,名正言顺,不用那些父母之类东西。”他看着地上的张员外。“你没天大!”他又看向陈秀才。“本大人断你与张女择日完婚!”他看看张员外。“本大人看你咆哮公堂,诬告他人,本想打你三十大板,也让你改改嫌贫爱富的毛病。因为你也是将来要上任的官员,给你面子,就免了。可罚还是要有的,今罚你银子二百两,明日送到陈秀才家,算是你污陷人家的赔偿!”他环视一下大堂。“你二人记下了?
张员外无奈地点点头,可陈秀才喜出望外,他尽管绑着两手,还是在地上跳着。
县令一摆手,捕役解了陈秀才绳子。
陈秀才忙过去扶起张员外,他也不在意张员外那张气呼呼的脸,一起走出大堂。
众差役都笑了起来。
县令看看下面,见还有一个少年绑在那里,便也一拍惊堂木。“带案犯!”
两差役走过去,把少年拉到堂前按下。
“叫什么名字?”县令双眉紧怵,面显难为之情。“哪里人?因何被抓?”
少年面无惧色,倒有无畏态度。“小人于富贵,流民一个,以乞讨为生。因帮商行装缷过货物,掌柜的只给些清汤烂饭,便与其理论,反遭伙记羞辱,便和几个乞丐想讨回些公道。今日我在商行里等掌柜的,饥饿难忍,便去了商行后厨,看有烧饼,就吃了两个。没想到让掌柜的发现,我就说要讨工钱,吃你烧饼可折费用。他反骂起我来,说工钱已充了饭食,现在这就是偷,就叫伙记把我绑来了。”
“你流浪几年?从何地开始?”县令换了一副脸色,探身向前。
“小人从记事就行乞,不知何时何地了!”少年抬头看看县令。“只知从大海边走来!”
县令若有所思。“听你口音,却似山东,可熟悉那里?”
少年一惊,先是点头,再又摇头。“小民不知!”
县令一笑。“不问你了,看你也有难言之隐!”他转身看看捕头。“还有如此没有良心的商人,改日你要好好查他一下,看还有哪些商家敢如此?”
捕头答应完,看看县令,又看看于富贵,似在问该如何处理下。
县令一挥手。“放了!本大人是习武之人,看不惯欺负人的事。”他环视众官差。“今日你们都在,本大人把丑话先说前边。在这地界,再有横行乡里的,欺负人的,特别是你们,有敢这样做的,本大人不用升堂,李捕头知道本大人的处理方试吧?”
李捕头赶紧点头,带着炫耀脸色。“大人武功高强,似我这样十人都不是对手,下官是亲身领教!”
县令起身,绕过案板,走下堂来,逐个面前看看,最后来到于富贵面前。“看你骨质,也不是什么村夫山野孩子,倒有些功底架子。”他左手搭在于富贵右肩上,逐渐加大气力。
于富贵并没躲开,他知道碰上高手了,忙提起右手,抓在县令手腕之上,也加些气力。
县令这一试,便也知道了如他猜想一样,这于富贵必是自小练武之人。他心里一振高兴,这于富贵说了只是记待海边,这是义军发祥之地,也是惨遭杀戮之地。逃跑时相约众多暗语,这海边便是其中一句。县令心里想着如何让他明白呢?有了,打一趟拳脚,即可震慑一下这些官差,也可看于富贵能否看出套路。他若能看出这拳路,便真是义军首领于七后代!想到这,他冲各位官差抱抱拳。“本大人虽然因读书才做了这县令,可自小习武,这毛病难改。来本县月余,你们还不曾见得,今日本大人就玩一玩,汝等看好!听说贵州亦是练武之乡,以后有此等爱好者皆可成县衙客人,本大人好酒好菜!”说完,他摘下乌纱,让于富贵拿着,自己走到堂中站定。
他平起双臂,先来个大鹏展翅,跟着一个鹞子翻身,两腿空中速行,脚已踢出三次。落地后并没停留,一个鹰抓走兔伏身起腿,紧接着后空翻流星探月,落地蹲式。他两眼灵机地四看,耳听八方,随后跃身,一着直捣皇龙,直取目标。他慢慢收起双臂,两腿还原,又站在原地。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众官差看得出神,没想到县令大人还有此武功,叫好不断,心里也惧怕起来。唯捕头心里知道,这才是县令大人皮毛,自己当初不服,仗着也是练家。可和大人出去办案之时,在野外想吓唬吓唬这新来县令,显示一下自己。结果,十几个回合,自己已被擒住,若不是大人手下留情,自己已成废人。从此,他还真佩服起大人来,尤其大人性格,绝不似其他人,隐暗私秽,而是光明磊落。所以自己也不敢似从前那样为虎作伥,而是一心一意帮着办案!
于富贵看完,心里就是一惊,这本是于家祖传拳路,在义军里广为流传。自己六岁时使开始练习,怎能不记此拳。可眼前这位大人,山东远胶口音,又习此拳,不免让自己犹豫再三。要知当年会这拳的都已被杀、被抓充奴,统统被叫山匪,怎么还能有做官的!
于富贵想了又想,还是不敢吱声,只当没看懂什么。他还了县令大人的乌纱帽,跪下磕头。“小民谢大人不罚之恩!”
县令哈哈一笑。“你若有切磋的意思,尽管来此找我,随时恭后!”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向堂上走去。
他坐在大堂椅上,环视众人后,一拍惊堂木。“诸位官差,汝等这会该知道本大人性格了吧!从此以后,再有仗势欺人者,本大人一律严惩!再有,我可告诉你们,以前的事我也不追究了。从今日起,谁要是再敢与人勾结,贪赃狂法,休怪本大人无情无义,定让他倾家荡产!听明白了?”
“谨记大人训导!”众官差异口同声。
“退堂!”说完,他大笑着,迈着四方步走向后厅。
“好官,好官啊!”松龄喊着,却从梦里醒来,他睁眼看看,天已大亮。侄儿们也已早起,收拾完行装,等着赶路了。
觉斯正看着昨夜他写的文章,见松龄醒了,看着他。“三叔,看你的诗词,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可我总是有些惶恐,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出了什么错。”
松龄正沉浸在梦里所见县令的愉快之中,一个目不识丁之人,未曾读过圣贤书籍,却如此敢恨敢爱,爱憎分明,真让自己心亏!想想,做官真该如此,这是替自己出一口恶气,做官如此,其正是自己所求吗!
他听侄儿说话,才回过神来。“觉斯在说什么?”
“侄儿有些惶恐,心里忐忑,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噢,这很正常,初次乡试,觉得似命运之争,能不如此吗!”松龄看看他,也看看一旁螽斯。“侄儿若放平心态,以无所谓之心,便可好些。汝等就想,自己在去做一篇习作,完成任务还要回家种地坐馆,也许好些!”
“三叔,看你写的诗词,侄儿觉得你消极许多!”觉斯叹口气。“三叔印象,原先不似这样,你东游崂山之后,便如此,看来三叔是否悟些什么?”
松龄听他说完,刚想说说道家自然之法,可又打住了话。侄儿们出生牛犊,正在追逐名利之中,说了也是沦为笑谈,何况这是在去济南乡试的途中。
他淡淡一笑。“什么悟啊?只是考的次数多了,不太介意,我是心痛来回盘缠。要说放平心态吗,准比汝等要强。你想,三叔与司寇大人,与检讨大人这样朝中官员来往,也见得他们苦衷。还有,三叔南游宝应,此身就在官府,一人一事,历历在目,多而不奇,见怪不怪了。”
“见的再多,还不是要自己举仕才行!”螽斯说道。“三叔,你该知朝庭官员那是何等威风啊!不说别的,就是让家人再买良田三百亩,建了大宅子,那也是风光,哪怕坐上一届被弹劾了!”
松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可那眼神已告诉他,那是多么荒唐的想法。本想再教训他几句,见他已经意识到了,便转向了觉斯。“去看看希梅叔叔起床没有,你得照顾他些,沿途不要让希梅叔叔劳累!”
觉斯答应一声出去了。
松龄收拾自己物品,他自言自语。“你希梅叔叔家庭殷实,可偏偏与我等徒步,为何?此便为情谊。他若替我租马,知我不会答应,若自己骑马,又不忍我徒步,这才如此跟我们一道。”他叹口气。“都是他的花销,不忍啊!…人生一世,有两知己足矣,何况我已有了。”
吃了早饭,一行四人肩背手提,沿着官道前进。
松龄讲着咋晚梦里的故事,大家听得入神。他把与怀远和秋月有关的都改成了别人,特别是讲到张员外占有儿子小妾时,以及冒充的张县令和真夫人弄假成真时,加重了娱乐语气,让众人一路欢笑。他想让大家如此放松些,特别是希梅,总在宅院读书,拒绝来往,心情沉重在所难免。他想减轻他的压力,为他也只能如此,毕竞自己内心也很惶恐。
古道蜿蜒,行人匆匆,大多是赶考秀才。骑马骑驴的,步行推车的,单人行走的,结伴同行的,把这条道路点缀起来。而充满欢乐笑语的,还是松龄他们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