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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人蓬喜事陋室传出震世作

人蓬喜事陋室传出震世作

天赐良机崂山领悟大海情

松龄几天内就拜访了唐家和高家,这让他大开眼界。唐梦赉诗词底蕴深厚,每每睹物便有感而发,落笔成文。他文章亦不寻常,引经论古,据史考典,谈笑中便秀出大家风范。

松龄暗自佩服,他能过乡试,成举人,出会试,殿前授职,名实所归。唉,大清朝官员若如前朝一样,真正靠学识所得官职者决非庸才,而是懂得三干多年文化传承的。他由原来敬仰唐梦赉官职,通过此次一见而变成敬重其才学。这个长自己十几岁的曾经的京官,没有半丝架子,俨然一副乡村的长兄。可随着论事评理,文风乍现,才更知其满腹经纶,深不可测。松龄自认外面传说不能穷尽唐某的事迹,就在接待本地读书人的交往里,还会有许多佳话。松龄确信这一点,他的处世态度必会造就这样的结果。

而高珩则不然,他虽然也平易近人,也许是和自己有些亲戚关系,但平时,他不会主动约见谁。

松龄见他是有些拘泥的,他毕竟现在还是朝中司寇大人,这便是在京城,也不是三品官员能见到的,更何况七品的县令及村中秀才了。可是高珩没有仼何派头,他一身便服倒似一个员外,一口一个亲家的称呼让松龄这个比他小三十岁的后生实不敢当。

松龄讲述自己屡次落榜之悲,得到高珩的一些鼓励,他也就乡试命题说了些自己见解,然后便谈起了志异文章。高珩不愧为一代文豪,确实把两晋、惰唐朝盛行的妖鬼异志篇章讲得头头是道,取舍有度。他笑着告诉松龄,如果没有超越他们的文章,我高珩这关就过不去。高珩没有象唐梦赉那样,一提异志文章便小心奕奕,他倒大谈特谈,甚至把朝廷不待见的书籍也评得细致。这点让松龄感动,一个朝廷命官,每日列于朝班,没有象其他官员一样口口正统,只认《四书》《五经》,《史记》、《汉书》,而是把前朝小说也夸到一个高度,还向自己要写完的文章,客气地叫借阅。

松龄第二天就把写的二十几篇妖鬼篇送给他送去,高珩很高兴,让松龄陪他出去走走。他谈着当朝时政,评一些地方官员兴民兴帮之策,在谈及用不用八股文举仕时,高珩征求松龄的想法。松龄知道他在看自己对时政的分析,也是看自己对社会的洞察能力。松龄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抒胸意。他讨厌这刻板的形式,僵化读书人的思维。他还谈到官员用这种举仕方式,并不能选出真正为民的好官,应该从文章里选出忧国忧民的人举仕,这样才会出忠臣良将。借着难得的机会,松龄把内心思虑已久的想法说了出来,顿感轻松。

高珩点着头,很有耐心,直到听完,他才说了一些自已看法。他告诉松龄,思维尽量与朝廷政令吻合,这样在时艺文章里不自觉地便体现出来。学政都是从京城派下来的,都是得到吏部训教过的,对秀才的文章有统一认识。

松龄听出他的告诫,知道他相熟许多学政官员,如此点拔实在难得。可松龄没有当回事,他觉得自己考试的文章可以。他与高大人谈的最多的倒是异志文章,和唐梦赉一样,他们都更爱看松龄的异志文章。松龄断定可能是他们听一些人说过,对,自己好友张笃庆便是高大人的乘龙快婿,也是唐大人的好友,而唐大人和笃庆父亲更是好友。松龄明白了,这是冲着自己文章的名气,也好,让他们看一看,怎么理解是他们的事,真要有一知音,何乐而不为呢!

松龄对唐梦赉邀请自己东游崂山是感激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绝对是他能做到的。自己虽在温习时艺,却痛快应允。没有几人会有这样的机会,笃庆的父亲也去,高大人也去。松龄暗自庆幸,自已无论请教谁,都是可以获益的。笃庆没有在家,他要是在家也定会被邀请,那该多好。希梅为何没被邀请呢?松龄没敢问唐大人,是希梅没有名气抑或请了没有应约,还是其它。松龄知道,淄川县内的几家大户高门在几代人交往里,必会有些恩恩怨怨。有的连了亲戚,还是互不走动。他为希梅不平,想过去把此事说予他,又怕伤了他。松龄费尽心思想那两全之策,可到了出发,也没有办法。他是希望和希梅在一起的,多年的交往中,自己把笃庆和希梅当成挚友,愿意分享自已的快乐和悲伤。

和想象的一样,这一行几人的崂山之游轰动了淄川。出发时刻,县令和一些官差前来送行,几家大户的读书人前来送行,把简单的出行当成一次活动。马队走出城门,回头一望,还有许多人仍在目送。沿途亦是如此,各县官吏都是隆重接送,恭敬有加。

松龄有许多自豪,因为众人都知道他就是蒲松龄了。尽管自已知道,这些人是为高大人、唐大人而来,可还是为自己身处他们之中而自豪。自己从没向东面走过,也未曾见到过大海。古人常常面对大海而有感叹之词,就是这些让自己对海有了一些了解,可内心还是希望亲眼见到大海的!南游宝应途中,见过黄河、运河、湖泊,那已是有所感概了。黄河宽宽的水流,急急的涌动,那气势,是家乡自己所见孝妇河不能比的!再踏上运河,船行数日,仅是一段,自己感概古人修此渠时曾多么壮观。见了湖泊,一眼望去,不见边际,世上还有如此水域,真是华夏之大了!当人们告诉自己大海无边无际时,内心和描述的海浪一样,此起彼伏。今天总算是出发了,就要见到大海了!至于崂山吗,尽管是叫崂山之游,对自己不如叫看海之行。古书常有东海茫茫,四岛居中,皆为神仙所居。这当然是对海的崇敬和无知,秦始皇命道士率五百童男童女渡海求仙药,足可见海是有边有际。戚继光抗击倭寇,而海上最多,可知海外必有陆路。松龄一直就在寻找前人对海的描述,也好了解更多,可脑海里没有此述。也许正如道经所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大海茫茫,波浪涌动,必使人想起老子之言,其意博深。众人也只能心有所感,谁还描述海面情景,以示浅薄!松龄暗自点头,为自已有悟圣人之言而沾沾自喜。

三天紧赶行程,临近午时,已到了崂山脚下。众人面对宽阔的大海,面对独自起伏的崂山,都忘记了一路疲劳,争相踏浪逐沙,感概万迁。

松龄与众人在山脚下的客栈房间內安排好一切,见几位长者已疲惫休息,便与同龄者出外游赏。他们爬崂山,下海边,好奇地看着一切。直到傍晚回来,他们见唐梦赉已安排人手在客栈屋外摆了一桌美酒佳肴,便与众人坐在桌边,面向大海,饮酒畅谈。

唐梦赉微笑着。“几日颠簸,总算到了这里,有高大人同行壮胆,天赐顺风,地赠平途,才到了这崂山之下、苍海之滨。今日唐某借圣地一偶,略备当地特产,畅饮一回,也留风雅往事,他年无愧!”他环顾众人。“长者为尊,适高大人省亲,特邀请至此。…其官高位重,给我等一路平添秋色,已不忍伤其筋骨。然我与诸位一样,敬仰至及,只愿足私愿,与大人同饮。”他望着高珩,真诚地点点头。“还望高大人不计较我等山野村夫沾食雨露!”

众人点头附合,连称敬言。

“同邑之情,邻宅之谊,本该互相走动!”高珩摆摆手,制止大家如此。“高某无非年长,才多有机会为朝廷办差,万不可因此而有高低之分。常言道,后浪更比前浪强,乡邑乃齐都旧地,人才济济,历来不少重臣,相宰之人辈出。”他环视众人。“西铺毕家,丰泉王家,还有亲家张家。”他一指张绂。“都是出过宰相的高门。就是如今,也有十几家后生在各地县府司职,他日富贵,谁可限量。”他笑笑,看看唐梦赉。“还有唐兄,文才一等,少年励志,已居官殿前。无奈,其心常在桑梓,乐在田园,熟知其德才高深?敢以冠缨相尊,怕是不能!”他点点头。“唯见高某长兄,情谊于心,才请于同行,不胜感激!”他举杯先向唐梦赉,然后依次邀请,真诚在脸。“诸位不嫌,请干此杯!”

众人欢笑,纷纷起身,与之碰杯,然后待他饮尽,才共同干杯。

松龄有些激动:眼见一路行来,高珩和唐梦赉风采非同一般。不说那各地府县大人笑脸迎送,单就其平等待人,已是难得。多少年来,哪个差役不是横眉怒目,口出恶言,更何况官员了。他们居高临下,尤如天上地下,出口则训,轻视傲慢,哪有平等可言。就是乡里大户人家奴才,非官非吏,也是骄横无比。见富贵者摇头摆尾,见穷酸之人则趾高气扬,舍一粒谷粮,转一次话语,都拿自己当成救世之主。而今,淄川县内名士富豪在此占了半成,却谦逊如此,与自己一穷秀才平起平座,自是心情激动。他私下看看自己的粗布衣衫,无意间看看诸人华丽锦绣,不免心里酸楚。他日举仕,必也锦衣华服,车马随行。唉,他内心叹了气,平时不敢走动,还不是因为家为村夫。如能似他们一样,祖业丰厚,朝奉多多,自己何偿不会风雅?他看着一桌菜肴,自已就是一年之资也不够此桌开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看来杜甫当年不比自己富裕,否则他亦不会有此感慨!

松龄暗下决心,脸上却微笑奉迎众人。自己没有别的可玄耀,也只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文采了。这对以后会有好处,许多秀才乡试,只要在当地有些名气,学事也会在学政那里夸赞,这样,学政在录取之时也有倾向。

松龄觉得这并非不是好事,总比求人推荐强上百倍。也是自己没银子输通,就是有银子亦不会做此事,他日得了官也会遭人笑话。何况,他们亦不会轻易如此。张笃庆是自己好友,他也是高家快婿,也一次次落榜。松龄有些不明白,也一直在犹豫此事,这或多或少让自己心里平衡许多。同是好友,其文才诗词自己亦佩服,按理当然可取,却每次与自己一样榜上无名。难道我们都是庸才、文章不值一提吗?松龄想着,也等待着机会展示。

众人饮食美味,相互敬酒,杯光笑影,直到日落。因明早登山,再一路疲劳,众人酒后各自回房,早早休息。

松龄没有找到机会,因酒桌之上,诸人谈朝班聊官场,没人品文嚼字。

几天行程里,欲都是在勿忙和迎来送往中渡过,相互没有机会长谈,便稍有机会,众人怎能忘了与司寇大人说说儿孙前程。

松龄没有这样的背影,也无同感而发,只能听着、看着、吃着,感慨着!如今,他见众人散去,也只好回屋。无奈,他和同房的王员外两人谈古论今,直至深夜。

松龄总算有了机会展示才华,他引经据典,感古人遗恨,叹今朝文坛,让王员外折服起敬。松龄原先并不认识王员外,一路行来,才知道他居住丰泉乡里,距自家几十里路。他祖上亦是高官,位及过宰相,和自己祖上般阳路总管亦有交情。只是近年里子弟平平,没有高官,可也有举仕后生。王家过去家业颇大,可在义军破城时损失殆尽,如今也还有些田地,不愁衣食。可家中人丁兴望,后生不乏,还想着他日再振门庭。

松龄无心种柳,王员外却喜不自胜,感觉到松龄虽家庭不富,人却才华横溢,品德无比。他相约松龄他日如有机会,必请其教授后生。

松龄一阵痛快谈论后,心情亦是愉快,可王员外之邀,却不敢答应。自己一心功读时艺,本已胸有成竹,再加上有孙蕙的推荐书,秋天乡试必会榜上有名。过明年春天,京城会试,得了官职,怎会再教人子。他知道着坐馆的艰苦,一年下来,几两银子,只能维持温饱。

他想着明春后的自己,无忧衣食,众人献媚,妻儿锦衣。那是刚刚开始,日后多年,自己也会官及极品,光耀门庭。再有聚会游乐,自己才是主宾上坐,众人亦会附身迎合。

听着远处的海浪声,听着身外山风摇曵着树林声,松龄渐渐进入了梦香。迷迷糊糊之中,他好象在一处陌生女性房间内,见一位脸露凶光的老婆子正看着门口。

门开了,进来一位骄小身材、眉清目秀的女子。她年若女童,步履轻盈,身材诱人,脸上童颜未退,清新活泼,天真灿烂。

松龄有些兴奋,这不是青霞吗!他目视着她,心旷神怡,而青霞却视而不见,竟直走到老婆子面前,施礼问好。

老婆子拉着青霞,上下打量,嘴角泛起美意。“真是女大十八变啊,青霞越长越漂亮了!”老婆子满脸堆笑。“想想买你时候那个样子,真不敢相信还会出落的这般天地!”

“还不是妈妈待见青霞,供衣食温饱,还让青霞习字识文!”青霞眼露感激,绕至老婆子背后,两个小手轻轻敲打着她的后背。“妈妈痛我,青霞记着呢!日后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妈妈。”

老婆子开心地笑着。“看这小嘴,就会说话,妈妈没白痛,有了长进。”她拉过青霞,放到面前,两手轻轻摸摸她的胸部和臀围。“还说没长大,已经是个女人了!”

青霞见她摸索已感到羞涩,听她一说,心急起来,一脸焦虑地看着老婆子。“妈妈,青霞真的尚小,年幼无知,只想读书识字,不爱其他。”

“妈妈也不想如此啊!”她叹口气,一脸无奈。“都是咱贫家女儿命苦,身在这风月场所,注定是要卖笑为生的!”她拉起青霞小手,翻看着。“妈妈原是指望你,多学才艺,日后也好为妈妈撑红这个场子。只为这些才教你诗书,不让你和姐姐们接近,怕你染指风月。现在看来,妈妈指望不了那一天了!”

“妈妈也让青霞接客?”青霞吓得扑通跪在地上,抬头央求着她。“妈妈不可这样啊!青霞尚小,还不知男女之事!再者,青霞读书,知道这条路上悲惨命运。青霞指望日后嫁了正派人家,吃糠咽菜也愿意!”她摇着妈妈的双腿。“让青霞接客,宁死不从”

“唉!妈妈知道你心高气傲!”老婆子抚着她的头。“这就是命!你父母把你卖进这场所之时,就注定你一生要卖笑求生啊!”她眼含泪珠,语气凄凉。“妈妈就是见你尚小,才怜爱至今,不肯让你与姐姐一样,踏进苦海啊!…妈妈也是人心肉长,一生从这苦海里出来的,能不知这悲惨一生!…到现在,我无儿无女,每日还要引笑强欢,招待客人。想想日后,还不是陈尸荒野,连个圆坟之人却都不会有,只能落个孤魂野鬼!”

“妈妈知道这样,为何还要推青霞入这火坑!”青霞泣不成声,使劲摇着双腿。“青霞日后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妈妈!”

“唉!这风月地方,不接客卖笑,拿什么吃饭穿衣啊!”老婆子一脸愁容。“没有别的法子!”

“妈妈就把我卖给大户人家当丫环,或是织厂当织女也可,求妈妈看在怜爱青霞多年的份上,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当这妓女!”青霞顿了顿,操拭着眼泪。“妈妈当初答应过的,要青霞找个好人家!”

“你真是天真,丫环和织女能要几个钱,还不够你吃穿费用。凭现在的你,若做那些,岂不亏了自己身子,妈妈就是想给你找个富贵人家当个小妾,也好衣食无忧!这里多少姐姐都是这样,起码有个归宿”老婆子拉起青霞,拿着纱娟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妈妈对你可是操了心的,学了诗书,再青霞脸蛋受看,人见人爱,怎么也要找个官户人家。他日能凭这姿色,在家里有个地位。”

“可青霞还不懂男女之事,又不会做家务,更不知人事关系,岂能生活?”青霞伏在妈妈怀里,又是哽咽。“求妈妈再养两年,待青霞稍知人事,再卖不迟。那时,妈妈可抬高身价,也赔不上本钱啊!”

“机不可失,哪有那么好事偏偏等着你?”妈妈轻拍着青霞脊背,语似自言。“亏你在我这身边,才有个好命啊!妈妈接客半生,真情假意尽付,都没得你这好结果!”

“莫非妈妈将青霞许了什么人?”怀里的她抽泣之声更大了。

妈妈搬起青霞脸蛋,细端模样,一笑。“常在身边原故,不曾细看,难怪县大老爷看上你了,你确是有些姿色。”她拍拍青霞。“要恭喜你呢!可曾记得上次有一书生模样之人,由捕役何五陪着,来这里快乐!我知道是新来的县大老爷后,请楼上喝茶,你送的茶水!可曾记得?”

青霞点点头,欲言又止。

“是吧!人家是县大老爷,日后还不知升到什么呢!”老婆子喜笑颜开。“他看上你了,当天就要拉你和房,是我拦住了。告诉他,你还是没有破瓜的处子,身子干净,不接客的!以后要出嫁正门,养我送终呢!你猜怎么地?县大老爷竟要纳你为妾,还交了定金。”她满脸笑容,看着青霞。“算你有福气!这妓院来往官商,都是在外寻一乐子,花费点银子,玩完就忘了,哪个还动真情。象他这样官职,还没有来这嫖妓的!哪个想找良家女子,下面人都上赶的,娶几个还不是容易。”她一本正经。“过几天,他就要接你,到时你就是天天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唉,妈妈一辈子也没这个了福气啊!”

“妈妈,有这等好事,可青霞不知给人家做些什么?”青霞一脸迷惘。

“没娘孩子真是可怜,也怪妈妈我太痛爱你了,竟然不知这等事情!”妈妈笑出声来。“没见得姐姐们一天在做什么?”

青霞摇摇头。

“没听到她们快乐喊叫吗?”妈妈抬抬眉头,认真启发着。

青霞还是摇头。“青霞一心练字读书,尽在后院,前楼欢笑,并没细听!”

妈妈笑弯了腰,笑得青霞摸不着头脚,只能疑惑地看着她。

妈妈缓过笑态,一脸严肃,嗔怒地看着青霞。“男女之事都不知情,日后还怎么哄得夫君宠爱。大户人家、官宦宅院,都有妻妾几个,个个争宠,图的还不是尽得鱼欢。你呀!”妈妈用手指点着青霞身子。“真是操心,这生来的本领,也要妈妈教你。”她站起身,拉着青霞,朝外走去。“让你看看姐姐如何做便知道了!”

青霞脸色变青,有些瑟缩,不想前去。可她强不过妈妈的拉劲,还得扭捏地跟着。他们来到一处暗室,关好门拴。

妈妈熟练地点上蜡烛,青霞才见得一切:狭窄的空间,什么也没有,只听见两边屋内的呻吟之声,她有些明白了。

妈妈把她拉到一处,示意她不要发声,这才慢慢拉开一处机关。她先向里看看,满意地示意青霞去看。

青霞贴近窗口,正见男女在那里颠倒衣衫,淫声浪浪。她迅速抽回身子,羞涩地看着妈妈。

妈妈一脸怒气,轻声说着。“这就是本领,还不学好,他日后悔就迟了!”说完用手按着青霞脖颈,送到窗口前。“看看姐姐本领,别说一个男人,就是几个也让他们快活至极!”她轻声地说着。“今夜你要观看上几个,明日便知男女之事了!”说完,她转身离去。

一排房屋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高大、甬长,几扇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似在沉睡。细听之时,靠房头的一间屋里,传出女人的娇嗔的呻吟声,时亢时低,在夜深人静的外面传得很远。中间房屋门被悄悄打开,几个女人脑袋探出来,听着这呻吟之声。稍后,几个人缩回了头,摸回屋内,坐在那里,气愤不己。

“从这小妖精一来,你看大人那劲,都用到了她身上,竟不管我们冷热。”一个女子抱怨着。

“是啊,别看她年纪小,还会抓心呢!”又是一个女子。“没有她,我们还能和大人快乐一次,现在可好,都让青霞得了!”

“这男人就是这样,喜新厌旧!”再一个女子声音。“大人纳梧桐之时,还不也是这样,过一段就好了!”

“我看可不这么简单,你看有人聚宴之时,大人左一个青霞,右一个青霞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妒嫉声音。“弹曲啊!吟诗啊!让她出尽风头。大人就喜欢呢,我们不会此项,怕是从今别再想得宠呢!”

“妓院出来的,当然知道怎样讨男人喜欢了。在那地方还不是就学这本领,大人也不嫌她身子赃!”

“还装得天真,你们也听到了,多会让男人销魂!”

“我们可是良家女子,怎会如此淫声,怕失了德行!”

“大人还不是就喜欢这淫声,你想想,有咱们几个小妾侍候还出外去那风月场所,不就是图这个吗!论姿色、气质,论稳重、端庄,我们哪点不好,非要讨个妓女,也不怕被人耻笑!”

“这满县衙的官员哪个不去那里!别在报怨了,我们做妾的谁也改变不了夫君,做不好还要被休回家,与其守活寡等死,还不如有这么男人,起码还供养着咱们!”

“对,这都是小妖精的勾引,才使得我们失了宠,要恨就恨这小妖精!”

“你也别说他人,你还不是一样。一天卖弄风骚,在大人面前爹声爹气,晚上还不是淫声浪叫!我看是你一人吃醋,反正我是怎么都一样。”

“那是你没有姿色!活该这辈子秽气。有能力你可生个娃出来,不也象大夫人那样,有了营生,也断了念性!”

“你自己怎不生呢!管得了别人。”

“哼!哪个女人不想啊,可得能生!大人回来,都是半醉半醒,你们也不是不知。碰上没醉,也是只管自已取乐,哪问得人家冷暖。不生也罢,多少还轮上些雨露;若是生了,怕没时间和你们斗嘴了!”

“说了半天,确是我们大家在斗,忘了那个小妾,还是想些办法吧!”

“对!还是想些办法,不能让她独霸着大家的夫君!”

“现在不吓住她,将来还不仗着得宠,欺负我们!别可怜她假惺惺地叫着姐姐长短,那是她还不曾了解这里,多了心眼!”

“用不用和大夫人商量?”

“她才不会管这,要是管也是管我们!对她来说,大人宠谁都一样,反正不会宠她。”

“用何法子呢?”

“我看日里大人不在,我们过去教训教训她。也让她长了记性,不再勾引大人天天到她那里!”

“对!就这样,再把她粉盒、眉笔拿走,免得勾描起来妖人!”

“弄断那琴弦,免得总是弹些曲子,象拉客似的!”

“再下些浑药,就是你下给我那种,吃了总是不停月经。管叫大人讨厌,时间长了,也就转移了兴趣!”

“对,就这样定了,明日就做!”

“如果这些法子都用了,不管用呢?”

“那就药死她!”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没有大人雨露,生和死有何区别!”

“对,没有雨露,还不是忧怨凄惨!我等一生祈盼,都在大人身上,谁想会这般!若如此,倒不如平常家里,只有郎君一人,其爱自有奴家一人承载。唉!都怪我那爹娘势力,嫌贫爱富,总想借他人权财,不昔骨肉生死,才有此下场。如今,我倒指望大人休了奴家,回到家里,宁愿托媒人嫁到那穷村,嫁了村夫,种田织布,也心甘情愿!”

“可别再有此报怨了!若大人听见,定是气脑,我们可要吃得苦头!若再将你卖去风月场所,那可更苦了!”

“他若那样,还有何脸面呆在官场!何况我娘家亦是有兄弟的,怕他胡来!”

“别再说了,定完明日之事,还待实施。其他之事,日后再说。都悄悄回自己房吧,记住,万不可有了麻烦就害大家,也不要有了宠再冷落别人!”

几条黑影慢慢出了门,悄声四散,消失在不同屋门里。

花园柳树下,青霞披头散发,低声哭泣。寒风吹起衣裙,显出她削弱的身材。她一会仰天呼叫,一会又抱树号啕。悲悲切切,令人心碎!

松龄看着一切,不免心痛。他来到地上,将长袍披在她的肩上,怒气地喊道:“我找那孙树百理论,为何竟纵妻妾欺负青霞?”他放缓语气,扶着青霞双肩。“青霞能诗善琴,自古名媛不过如此。谁人娶至家庭,都应视为珍宝。偏他孙树百虽文才有佳,举仕成名,却放歌醉酒,拥妻妾成群,不懂珍爱闺情。他看圣贤之书何用!与薄情郎君何异!”松龄说完,竟要去找孙蕙。

青霞拉住了他,泪眼凝望。“还有何理论?我已离开了阳间,那里仅剩我一副空躯。我总算有了自由之身,刚才痛哭,只为那几位争风吃蜡的姐姐而悲!”

“如何有此悲哀啊?”松龄疑惑地看着她!

“我身贱如此,是我父母无力生存,才致卖我到妓院,否则亦是饿死!此老天之过,而非亲情,哪位父母愿将骨肉放致风月场之中!那几位姐姐不同,他们本是良家女子,非官家便是商户,享受身体福荫。却让父母当了礼物而一生心神难安,也会落个怨声载道。我悲其蒙在愚痴之中,无爱无情,却甘为可恨父母的荣耀而身死魂存,此人之过!我怎不悲?”她转哭为笑,看着松龄。“青霞有何遗恨?平生有先生知己,情真意切,日日思念。青霞亦是如此,吟你诗词,近你心思,如亲亲我我何异?”

松龄已是泪流满面,嘴角颤动,他把青霞拥在怀里。“即如此,松龄愿一生相伴!”他痴情地看着青霞。“松龄一生梦寐以求似青霞之妻,不想宿愿以偿。今娶你为妻,我们谈诗论赋,你琴我歌,红袖填香,岂不快哉!他日松龄举仕,我夫妻二人一同迎来送往,风雅遗情,似古之名流,必留千载佳话!”

青霞亦满面泪光,她依偎在松龄怀中,嘤嘤泣泣。“青霞出红楼火坑,进人间炼狱,今总算是与君心心相印,怎能再失真爱。愿与君一道,贫穷也罢,富贵也罢,互印爱情,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闭看双眼,陶醉在真情之中。

“你看,就在这破旧黑楼,青霞亦是温暖无比!”青霞闪着明亮眼睛,看着松龄。“还计较什么锦缎佳肴,高门广厦!”

松龄正沉浸在幸福之中,听青霞一语,忙睁眼看看。果然,两人在城隍庙内的供板上,四周环境,再熟悉不过。松龄忙抬头向上看,他知道三位城隍定会看见一切,不出所料,他们窃窃偷笑。见松龄看来,忙板起平时面孔。松龄责备地看着他们,搂紧青霞。“知道更好,也见见人间真情,日后也好去伪存真,多使有情人终成眷属!”

三位依然不语,装成视而不见!

松龄笑了,用脚跺着供板。“倒是有心,知道容留天地之情,松龄就借黑楼之地,与青霞立誓为婚,永生不弃!”说完,他放开青霞,两人下了供扳,来到地面,对着城隍三拜。然后,两人起身对视,眉目传情,爱浓情深。

松龄正待要拥着青霞走进一侧红烛照亮的华丽洞房,却见庙门被人蹄开,几个身影立在门外。

两人一惊,细仔看去,原来竟下高珩,唐梦赉,孙蕙站在那里,后面还跟着许多同邑秀才。他们个个气势汹汹,满脸鄙视。

“蒲松龄,亏你读过圣贤之书,不知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吗?”高珩摇着头,叹着气。

“蒲松龄,亏你还要举仕做官,不知名门正派,妻妾有分吗?”唐梦赉亦是怒视着。

“蒲松龄,亏你还与我称兄道弟,难道不知道维护兄弟名声,我怜亦怜,我恨亦恨吗?”他指着青霞,看着松龄。“失节之人,你亦拾取,不怕被众人耻笑?”

后面的秀才们一阵附合,声如霹雳,震得松龄和青霞连连后退。

松龄吓得浑身颤栗,想不到只为心爱,确激起众怒。这些人都是执掌举仕、富贵、名声之人,这下完了,功名全付东流。他看看青霞,见她亦是胆战心惊,看来这世上只有青霞属于我了。也罢,生死相依,刚刚还发过誓言、不离不弃的,也只是顷刻之间。松龄拉住青霞,看着怒视自已的众人,鼓足勇气,撕心裂肺地喊着。“你等有权有钱,三妻四妾,利用趋炎附势之心,便可买笑,便可买乐,不顾他人悲欢,只图己欲,安知人间真情?”他指着众人。“仁义道德,随尔等定名!巧取豪夺,贪官污吏,持强欺弱,欺上瞒下,尔等全是假借圣贤之道。如此之徒,有何脸面污我清白?有何脸面领袖众人?又有何脸位及朝班?”

松龄歇斯底里地骂着,竟泣不成声。

王员外摇着松龄,见他睁开眼睛,轻声说道。“做恶梦了吧!”他顿了顿。“又喊又叫!”

松龄这才意识到什么,忙坐起身子,环视四周,见天已大亮,自已身在客栈。王员外穿戴整齐,正关心地看着自己。

松龄冲王员外点点头,低声说着。“是做恶梦了!”

崂山之上,八个身影攀登石阶,时而仰望高处,感概山势;时而回望大海,心潮起伏。他们走至山腰,向左首望去,见处红墙灰瓦宅院,错落有致,古松掩映。它背靠山壁,前视东海,沿顺势之形,成登高必经之处。

唐梦赉看着高珩,指着宅院,带着感叹语气。“高大人请看,这就是崂山有名的太清宫!”

众人也早已见到,听到观名无不脸带喜色,眉间顿邹,崇敬地仰视着。

高珩停住了脚步,迷着眼晴,审视着。“千里扬名,仅借山海之威!”他自言自语。“古木丽宅,不足以叹,唯见道士,始知天地高低!”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确是说得有理。这借着东海和崂山的名气,修建这么个道观,有那么几棵古树,建几座观殿,不值得人们感叹!只有道士的修行和学识,才能确定哪所道观高低。这与“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异曲同工,可从司寇大人嘴里说出,便有了新意。

众人附合,似先前不知!

唐梦赉对着高珩做个请式。“司寇大人一路常提此观,已感概万千,今就在眼前,还是请您先走,也好了去人愿!”

高珩点点头,也做请式。“同走!”

两人相视一笑,都迈出步伐。众人亦是高兴,紧随其后。

来至太清宫大门,众人随他二人停在那里,见高珩不看山门,却在山门前寻视。

高珩看看远处,又在近地细看沙石,不自觉摇摇,笑了。

唐梦赉微笑着,看着众人,手却指向石阶。“司寇大人这是在勘验传说属实与否?”他提高些声音,似说给高珩。“诸位皆知佛、道相争传说吧!司寇大人这是亲身置此勘验,也好以正视听,我等不妨亦亲身看看,也好知与司寇大人差异否?”

众人笑着,便也四散开来,上上下下,搬石捡枝,似在考证。

松龄没有动,他见张老员外正茫然地看着大家,便走了两步,到了他近前,深施一礼。“叔叔可有疑问?晚辈松龄代劳。”松龄是敬重他的,他毕是自已好友张笃庆的父亲。在与张笃庆的交往里,松龄多次得到他老人家的教诲,而张笃庆对自己家的钱财帮助,也得到一家之主、他老人家的肯定。他一生没有考取过功名,借着祖父曾为前朝宰相之名,也算官宦之后。可义军兵临淄川时,张家人财两空,就剩些田地,也还算大户。谁知小人告状,说张家有通匪之嫌。就这样,张家把亲人从大狱里救出来,也不剩多少良田,仅够生活而己。大清朝稳定后,下旨废了秀才、乡绅家不交税赋之律法,所有持田之人一律照交。张家便更是没有多少余粮了,可照一般人家,还是富裕得很。张老员外虽享有许多荣耀,可随着家门衰落,也只挂个虚名。

松龄知道,他与高家是亲家,而自己也与高家也是亲家,可没有他们枝近。按理两人当为平辈,可松龄不敢如此称呼,因自己与其儿子乃莫逆之交。二人年龄相仿,且自童年便相识,后又相交,直到相知。自已心目中,只有好友父亲,没想过拐弯亲家。松龄自年少之时便称其为叔叔,而张老员外亦习惯如此。他也不把松龄当外人,一路和松龄谈了许多,从进学到笃庆做馆河南,有喜有悲,一腔心愿,却也眼见回回铩羽而归。听松龄说秋试必考后,老人点头,答应写信让张笃庆也赶回乡试。他知道三人情份,感叹着“三友之一举仕,不论何姓,老夫皆当儿子中举!”。松龄流过眼泪,为这句话,为张家父子两辈对自己的恩情。

张老员外低声问松龄。“此有何故事?”他看看其他人,怕别人听到,笑话无知。

松龄听出一种关系,忙就近低语。“相传有佛家人等,在此太清宫前建一海印寺,传出佛、道斗法之事。说得有鼻有眼,天下人皆爱传讹,既使到过,未见此寺,还要相传!”

“为何?”张老员外看着大家都向回走来。

“松龄不知!”松龄笑着。“晚辈愁绪多日,也正思讨着。怕是游完此观,答案便可揭议!”

高珩招呼大家,众人都聚在他边。他指着树枝覆盖的底下。“有东西,揭开它!”

松龄和两个少壮秀才上前,一点点剥去树枝,渐显一处石碑,碑上秀字可见。

唐梦赉上前两步,俯身探头观看,倾刻间就起身笑道。“盖前人怕后辈误传,只刻‘无传说故事’五字,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众人有些惊奇,纷纷探头细看,随后都摇摇头,哭笑不得!

“也好!”高珩点点头,手捻胡须。“佛道有相争此地故事,本已留下耻笑,确还要加个皇上和太后,不知是何意图?”他看看众人,最后落在唐梦赉处。“唐大人如何看啊!”

唐梦赉一笑。“高大人心系朝庭,怕污天子圣名。然众人之传,妙趣横生,津津乐道,唐某真不知是传佛经道法,抑或前朝女子无德?”

高珩点点头,若有所思。

“晚生真不知前辈所谈典籍!”唐梦赉的侄子给两位施礼。“能否赐教原委,也好一评!”

唐梦赉点点头,环视众人,解嘲说道。“汝子真诚,知之为知之,倒让我佩服!”他看看松龄。“蒲秀才如知此事,可说与大家,也好听众人之评!”

松龄忙给众人施礼。“唐大人吩附,松龄从命。不过,松龄反略知一二,还望诸位体谅!”他正直身子,手指山峰。“相传这崂山原叫牢山,四面环海,唯一处与陆地相连。前人将此地看若牢笼,才有此名。寻常人等因偏僻及无耕之田,从不来此。倒是修道之人,奉为仙境。”他指指大海。“传说东海内有仙山四座,人不能及!”他指指脚下。“此地探出陆路,最近仙境,才会有修道之人往来。点滴筑观磊石,渐有作为。相传这太清宫始建于西汉建元之年,如此,距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它内供奉有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神位,皆为道教之祖。”他看看观门及建筑。“世人更熟知老子道德经典,无不礼拜崇尚!”他看着众人。“道家思想才是华夏真传!”他又转视太清宫。“相传道教名士张三丰、刘若拙、李哲玄等人均在太清宫留下过修炼、布道的印迹,太清宫也因此声名渐高,为世人所瞩目。然而,就是在这样一块纯净的道教宝地上,却有一段故事。”松龄清清嗓音。“就是两位大人所知道的故事。前朝有一位法名为憨山的和尚想在太清宫前修建一座寺庙,可他的想法遭到了笃信道教的神宗皇帝的否定。可神宗皇帝的母亲却信奉佛教,她得知憨山想在太清宫前修建海印寺,便瞒着皇帝,派后宫嫔妃帮助憨山建寺,海印寺落成,它矗立在太清宫前,就应是这里。”他指指地面。“它以其雄浑的气势将太清宫遮挡个严严实实,并与太清宫形成了佛道对峙的局面。斯时,太清宫一位名叫耿文兰的道人,对憨山的行为强烈不满,还上奏朝廷,欲与憨山大师决一雌雄。朝廷中的一些官员惧怕皇太后的威力,不仅没有将耿文兰的诉状呈递给皇上,反而罗织了一大摞莫须有的罪名要抓耿文兰治罪。耿文兰只得逃离太清宫,逃到了北京城的白云观,他得知白云观主持王道长经常给神宗皇帝的郑贵妃治病,于是他便请他趁给郑贵妃治病之机,将诉状转呈给神宗皇帝。神宗皇帝闻知此事后龙颜大怒,便降旨捣毁海印寺,还太清宫本来面目,并将憨山发配到了广东雷州。按说故事到此也该结束,偏偏有心之人根据崂山特色,又加了许多,还真有趣味。”松龄环视众人后,向上面看去,指着一处说道。“据说,这憨山和尚死后灵魂再次飘临太清宫,并在太清宫后的崂山上化为一尊石和尚,日夜窥视着太清宫动静。”众人顺他所指,果然,在太清宫左侧山顶上有一石块。“它外形态酷似一位坐着的和尚,旁侧还有一块屏风般的巨石,有人说那是块遮羞石。已化为石和尚的憨山大师,一面躲在屏风后面,羞于面对当初帮助他建庙的嫔妃与众和尚,一面还在静观太清宫的兴衰变幻,以图有朝一日重建寺庙,再与太清宫比个高低。”杜松龄讲完,也一笑。“松龄便知这些了!”

唐梦赉频频点头,指着松龄,看着诸人。“先不论这故事如何,就是刚才蒲秀才一席讲述,也值得晚生读书人学习!”

高珩亦点着头,投以夸赞的眼神。

张绂激动不己,轻咳一声。待众人聚来目光,便开口说道。“村野之夫,承蒙唐大人抬爱,才有此行,受益匪浅。刚听蒲子介绍,也有些感叹。”他用蒲子是有意的,松龄虽贫,布衣长衫,可与自己儿子要好。一路不被重视,自己却不忍于此,人皆有势力眼光,然私情便是民族源源。利与弊后果,无人探究。心存慈念,扶弱救死,亦人皆有之。更何况常言说后生可畏,焉知将来。此时贬其才华,等于瞧不起自己儿子吗。“蒲子叙述已有倾向,古人常说,先者为尊!道家徒子徒孙已建成太清宫在先,佛家却妒忌人家,硬要建那寺院,礼数己明!至若皇上与太后之争,老夫确认为乃是正道与邪道之争。…想想自古以来,女子怎能出头露面!唐代武则天专权一时,虽后来还权于刘家,却遭后人永世吐骂!”他缓了缓。“这太后出面,本已致儿皇于不孝境地,还竟建佛家寺院,与儿皇背道而驰,老夫觉意义之深。要知唐朝才靠皇权,宏扬佛法,武则天又生在那时,这该是道与非道之争!”他笑了笑。“至于后面加了和尚化石之说,不免牵强,也觉佛家滑稽。救世之徒,怎如世之小人,还窥视兴衰。若是佛家填此,为显示佛家之强,徒落笑柄而己。若道家所填,也是存有私情,以实物而吓众人,意在强己!”张绂说完,余兴未消,他看看诸晚生。“高大人,唐大人定自已有论断,你等晚生,说说,老夫愿听异论!”

高街珩及唐梦赉都附合点头,看着诸后生。

唐秀才乃唐梦赉侄儿,也看出叔叔想锻炼自己,便看看众人,施礼,略有羞色。“晚生自劝学儒家孔、孟之道,物类旁通,也就略知一二佛、道之事。针对此类故事而言,未免要追溯起因,才可略评一二。”他见众人点头鼓励,自信许多。“道家,以道、德两经而闻名,它含天地起因,释解天地人关系,以大道求人世遵循。其如真言,后人不敢改之,故亦学之。孔圣人曾传晚年之时,还不明为何无人任用自己之因。他听到老子要出涵谷关,便星夜迫赶,有幸见到老子,问道三天。最后孔圣人回来,再不远走求官,这才创建礼,乐,著书刻竹,后世才尊称儒圣。”他看看诸人。“晚生觉儒道一家,道为至哲至理,儒为何以才可至哲至理。相对于此,那些借助道家之名,做些非道之事者,屡见不鲜。而同样,借助儒家之名,做出不忠不孝者,也不少见!”他也笑了笑。“至于佛家,如来、观音,似神人,人莫能及。因果之辩,正合道家物及必反的道理,佛家普渡众生与道家万物相容、相克、相生又有何异?故晚生常自认为一物,如某物,淮南叫桔,淮北叫橙。既一物,也空旷之理,还需儒家实施具体!和尚、道士、明圣贤之人,还有何异?都有教化之职!”他看看太清宫,又看看和尚石,笑了。“都不在道理之中,不若我等读书人,尚有教化百姓、愚民之责!”

“说的好!”张绂不象高、唐两大人时刻注意身份,他也看出他们默许,便先叫好。“好!越评越妙,竟上了高度!”他看看众人。“还有谁来?”见无人有此想法,便看着松龄。“你这年令,不大不小,辈份亦是不老不少,可再说说!”

众人听完,都笑了起来。

松龄也不客气,想了一想,便说了起来。“若就此崂山故事,我倒赞张老先生所言。若追究源源,唐秀才也论评奇妙,三家归一。如此一看,所错非天,倒是皇家母子之争。”他看着远处,似目中无人。“松龄认为,今有三家,后世会更多!故不言其理论,人皆知之。唯后人用何法才能实践!道家以神仙圣贤逐次到百姓,常人可近,吸人修身养性。从古至今,封圣贤神仙者,传成佳话,并以此来劝世人舍得。佛家亦如此,以普渡众生,不计前嫌之肚量,用立地成佛之说影响世人,弃恶扬善,归一正途。然从唐朝至今,佛祖常留心中,却不见几个和尚封了观音。由此可见,道家比佛家更有吸引人之处!然佛家高明,巧借道家之仙,竟把玉皇,诸神仙归其门下。更使堂堂道家老祖在佛度里,不过是一炼丹老头。如此巧妙结合,广为传播,到如今真是佛道难分!前朝吴承恩写的《西游记》推波助澜,使佛法、救世观音等皆让芸芸众生礼拜!”他顿了顿。“儒家高其两者之处,在于不空虚,更易让人接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儒家只一句,便可得众多信奉者。书中有礼乐春秋,此非天成之书,而有夫子情感。圣人之道,便为大道!此说附合王者,天地君臣民,代天地御臣民!故儒家自汉朝才中兴,之前亦有争论。儒家不比佛道之深,只如法、名诸家,王朝因时取舍也!想我大清满族入关之前,其微微撒满教义,便亦代天使命!而鼎立中原后,转为儒家,岂天改使命呼?”松龄有些激功。“现有读书举仕之人,皆儒家子弟,济世救民,已见不能!难道佛道有错呼?”松龄叹道。“松龄亦是读书之人,立有夺取功名之志,不敢乱纲常。只是见如今儒家举仕者,已非教化之职,而图私欲也,盖此者何家能容!只心想问天地,该如何?”

众人都静下来,不知回答与否,看唐、高两位大人吧!

唐梦赉早听出了他话中有话,还借此评把儒家放在佛道之后,举仕者又如何?他心里一惊,怕是松龄出了格。毕竟这非一人在此,有些话语怎可人前述说。他历经官场,深知此道。他偷看一眼高珩,见他仍似原来一样微笑,无半点变化。心说此公确是朝班历练之成者,喜怒不显于色。他知道这是游玩,还是自己请的松龄,亦当笑料过去。

他看看众人,自己先笑了,大家亦放松下来。“三位评说,唐某也受益匪浅,道、佛、儒三家,自是争义之多。唐某倒认为不去管它如何来的,只问如今,三教互容,各得其所便是。何必象张兄所云道必欺佛,也勿信家侄所说三教归一,至于蒲秀才比其高低亦是个人观点。他所说儒家亦出败类,如佛道一样,皆有之!你问天地为何?还是去问天地吧,我等俗身一个也正等此解答。”他对着松龄笑道。“问过天地后,回来亦告知众人!”

众人大笑起来,佩服唐梦赉不愧领袖读书之人,善化难题,巧解冰火。

松龄明白其意,不该提及官场,有些后悔,这实在不是谈论贪官污吏之时。亏得唐梦赉没怪罪,还用笑谈揭过此页,给自己留了面子。至于高珩吗,自己坚信他不会怪罪,亲家之间即使有不当之语,也会体谅,不至于上升谩骂、诽谤朝庭,获罪境界。

高珩果是老道,他可是朝中大臣,所见甚多了!何况回来家乡,更要显出宽厚长者风度。他明白唐梦赉的想法,也支持他这么做,化矛盾于和气中。他对这个蒲秀才的过激也有些理解,两种生活方式必然有两个不同看待世人的角度,自已身在官场,能不明此道!而蒲松龄必然才是一个有希望举仕的后生,年青气盛,看不惯的很多。这其实就是不成熟的表现,可观其书信、诗词,特别是异志文章,却有老道之处。如此便是骨子里的不满,说明他倔犟,直率,还有就是志向宏大,往往如此之人,要么默默无闻做成一事,要么就是轰轰然忠烈之臣。

高珩不动声色看了松龄一眼,又转向唐梦赉,微微加重笑容。“唐大人无愧读书人之领袖!有错指出,有优点褒奖,高某深为唐大人感动!”他环视众人。“是否让老夫也评论一番啊!”他知道该自己了,见众人目光也在期待。“我很佩服几位评论,特别是还有后生。”他看看唐秀才。“就你年少,确敢标新立异,后生可畏!”他笑了笑。“佛道儒,就该象我等!”他指指太清宫大门。“此道家之地,我等则儒家,其门洞开,并没拒绝。同样,儒家居世间烟火,终有和尚、道士往来,儒家亦没拒之。还有那些寺院,亦是供世人烧香拜佛。至若谁先谁后,谁取谁用,都不值得一批。互容互敬,如万物一样,各自生长,和谐大道!”他看着大门,摇摇头。“若评佛道之争故事,实为各有取向,终非能一统世间信仰。圣人、圣母亦不能和气,何况儒释道弟子,如此而己!”

众人附合地点点头。

“居庙堂之上,便高瞻远瞩!”唐梦赉恭维着,他环视众人。“评论己定!还是进太清宫敬拜吧!”他向高珩做了请式。

众人自然高兴地附合,随着两位身后向里面走。

宫门处早已有等候的道士,分成两排,迎接着贵宾们。他们青一色道袍,道冠,道鞋,腿带绷带,身体微躬,双手抱着空拳,施礼迎进客人。

众人也忙按道家礼节诚恳还礼,在一道士引导下,走向大殿。

道士边走边说道。“本观已得县父母帖子,一切安排妥当!待诸道兄游毕,道长在客厅等得诸道兄用茶。”

高珩点点头。“入了山门,自是道友。”他看看唐梦赉。“道家广容,心胸宽阔啊!”

唐梦赉点点头,没有说话,这道观院内古树参天,殿堂宏伟,一进入便有肃穆之感。他看看身后诸人,诸人亦是严肃,眼带崇敬之神情。

道士举头投足,一份厚重,见其岁数稍长,众人便知道士亦并寻常弟子。他慈眉善目,眼睛有神,举止有度,无媚无亲。他驻足侧身,看着众人。“贫道愿为诸道兄介绍一遭,学问有限,不能穷尽仙圣道法,还望原谅!”

众人还礼。

唐梦赉看着他,点点头。“打扰了!”

道士亦礼节地点点头,随后挺身转向前面,手指殿堂。“太清宫乃道家修身场所,里面供奉着道家始祖及诸神仙,故称之为仙界。世人步入山门,即为道兄!自古至今,多少世人由此得道,而后修身养性,与天地同辉!”他抑扬顿挫,声音空透。“太清宫主以三殿,分别是三官殿,三清殿,三皇殿。殿殿皆有侧殿,亦供奉着世人皆知的诸仙。本道先从此处说起。”他指指路两侧各一高耸建筑。“左为鼓楼,右为钟楼,所谓晨钟幕鼓,代诸仙督促修道之人,勤学苦修。”

众人跟着道士走着,看着他所介绍的建筑。一些久远的物件,让众人浮想联翩。

松龄听着道士的讲解,随众人游览着。他们看古树,听传奇;拜诸神,忆古今,心情激动。直到吃了晚饭,诸人在观内客房安歇。

松龄躺在床上,还沉浸在兴奋之中,耳边仿佛仍听着道士在说。“三官殿内供奉的天官、地官、水官,实乃三位部落领袖尧、舜、禹。因其敬天,理地,爱民,才得以成仙。再看雷神和真武二神,真武属水,水德柔顺,滋润万物,与雷神相对,一位象征着至刚,阴阳相生,刚柔并济,执掌万民。这棵圆柏为最古,传为三官殿创始人张廉夫初建此庙时所植。而院内银杏则是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敕封崂山道士刘若拙重修太清宫时所植。这些山茶最为有名,乃是明代著名道士张三丰渡海从附近的长门岩岛上移植过来的。每当飘雪季节,这株山茶千花怒放,整个树上象是落了厚厚的红色的雪。道教的最高境界称为“三清”,玉清、上清、太清,约束世人行为最有力的规范就是道德,故道家把涵养道德作为最高级的修身境界。在三清殿的正殿供奉的三清真神道德天尊、灵宝天尊、元始天尊,此其原意和秘密所在。三皇殿中供奉的乃天皇、地皇、人皇三位神仙,他们便是远古时期的氏族领袖伏羲、神农、轩辕。在三皇殿门外两侧的石墙上,各镶嵌一块石碑,碑上镌刻着元太祖成吉思汗敕封崂山道士、道教全真七子之一、龙门派开山始祖丘处机,令其掌管天下道事的圣旨全文。”

松龄感觉此次崂山之游真是长了学问,耳闻目睹,尤如与前人一起走来。特别是那些供奉的神灵,皆是救世英雄,爱民典范。看来自古圣贤,皆以民为本,身先垂范,才有这华夏传承。道家所祭,实乃世人所奉之人。

他想起众人的施舍,他们都慷慨解囊,竟有几十两银子。自己没有捐赠,不是不敬诸仙,是自己没有。就是几十文铜钱,也要回家渡日,活人还是比逝者重要。唉,大户乡绅,官宦人家,出手阔绰,在诸神面前也有面子,难怪历代皇帝大臣,也要来走上一遭。他不禁想起泰山,十八盘下,竟也有名人墨客,皇帝大臣立碑刻文,以显其敬重诸神。盖诸神见了,也会保佑这些吗?诸神皆为救民救世之人,世人敬其功德,才尊崇为神,难道他们见了那些无道之人,仅为几十两银子或帮建几间大殿就另眼看待?松龄暗自摇了摇头,道家说过,一心为道者,德品高尚者皆诸神子弟,并不计身份。佛家也说,有心为善,不奖!众生平等,唯扬善抑恶者,才成正果,亦没有金钱之说。

松龄想起了所见的道士,收那些银子时的表情,自已有些反感。这供奉诸神场所,实该让人参透道义,教化世人之地。道士更应近水楼台,先得道法,宣扬道法,教化无道之人。道士应示德以人,视俗物如粪土,可偏偏在这圣地,他们亦似势力之人:迎富贵之人,彻茶送水,大言相敬,似神仙附体。见那捐来的银子,则媚态频出,怎面对诸神。还有这道房,住者竟要付出比客栈还要高的费用,盖道士以诸神之威而行私利吗?

松龄想到这里,即愤又恨,干脆起身退了房,出了观院。他在门前的商家借了凉席,寻了一处树荫下躺好,盖上衣物。春风温暖,徐徐吹过,树枝茂密,瑟瑟作响,松龄倒是舒畅起来。他想起昨天与青霞的相见,梦中情境真叫自己伤痛。青霞不会死,决不会!她是心死了,魂没了,身形还在。处在那个环境,必有得有失。孙蕙到底有几位小妾,自己也不知道,只见到过赵夫人,还有青霞,其他小妾见过,却也是一扫而过,没了记忆。可个个决非等闲女子,凭青霞天真无邪之状,怎能斗过她们。松龄叹了口气,只一县令,便有如此多妻妾,而雨露难匀,能不有春宫忧怨。女人可怜啊,无论生在大户,还是生在平民之家,都要有这争夫之现实。而平常男丁,则无钱买妻,只好孤影随行。天地间真就这般无情无义吗!强者优势,弱者无能,弱肉强食,这与其他畜生有何不同?今日所朝诸神仙圣贤,早以德示人,世人该知廉耻,该知和谐互容。以世人为道之心,容天地万物,生生不息,才是正道啊!他叹了气,想起道德真经一句:“因此,体现自然之道的圣人,其知晓天地万物之理,知晓自然运化之机,故使自己体性合于大道。大道虚无自然,清静无为,生化万物而不推辞,创造万物而不据为已有,不自恃己能,不居功自傲。”大道既然有如此品质,效法大道的圣人亦当如此,造福于世人而不求报。

松龄分析着这段文字,恼海闪过认识的每一个人,他痛苦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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