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当人们蜂拥到制裁之石观看行刑的同时,在另一边部落和树林的交界处,一名雅马族男子正蹑手蹑脚地靠近一棵老树。
仔细一看,在粗大的树根后面躲着一只小猕猴。它狼狈地趴在枯叶上,不时探头惊恐地看着来者。在它的头上赫然露出血迹斑斑的伤痕,似乎受到了极严重的创伤。而这名男子是雅马族老族长的二儿子尼迪,按照部落世袭制度,是未来族长的继承人选。
尼迪谨慎地走到树干前停下,和这只小猕猴保持安全的距离。他缓缓蹲下身,将一块风干的鹿肉拋向了它,轻声说:
“吃吧,朋友。吃下去你会好起来的。”
这块发硬的鹿肉在地上打了几个翻滚,落到了树干后面。小猕猴似乎嗅到鹿肉散发出来的香味,伸手试探性地碰了碰,发现没有危险后,它一把抓起鹿肉狼吞虎咽起来。
尼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他一脸满足地看它吃东西的馋相,目光不禁游走到它腿上的豁口——这只可怜的小猕猴似乎是从树上跌下来摔伤了腿,最终和它的家庭走散了。
一般情况下猕猴不会闯入部落领地,毕竟是它们出娘胎后的必修课,这里没有食物只有野蛮人和棒子。况且现在局势紧张,这只小猕猴误打误撞爬到这里,要是被部落其他人发现,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端。
“尼迪,你在做什么呢?!”
尼迪正入神地看着小猕猴,身后的一句质问让他大惊失色,他急忙转过身,就迎上了哥哥莱卡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神。
尼迪下意识用身体挡住莱卡的视线,支支吾吾地回答:“我…随便出来…到处走走。”
莱卡那双眼上下打量着尼迪,像审视一个罪犯似的,露出疑惑的表情:“这就奇怪了,大家都跑去看处决犯人,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呢?”
“那种血淋淋的酷刑有什么好看的。”尼迪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就你这点出息,还当什么族长?”莱卡摇了摇头,眼睛眯成一条线:“别装了,我早就看见你喂后面那只畜牲了。”
尼迪见被识破,故作镇定地说:“我…我刚发现这只受伤的猕猴,所以好奇来看看而已。”
莱卡不屑地笑了:“尼迪,我记得你不是一直都害怕猕猴的吗?怎么了,你以为趁它受伤亲近它,你们就能交朋友了吗?省省吧,畜牲始终是畜牲,它们不会对你动感情的!”
莱卡的话几乎戳中了尼迪的死穴,他的确害怕猕猴。
他仍记得小时候带着吃的走进森林,几只黑压压的猕猴跑下树来哄抢还抓伤了他,在他的下巴和脖子之间留下了一块长长的疤痕。自此猕猴就成了他的梦魇,乃至于现在听到林子里猕猴的叫嚷声,他浑身都会不由得打颤。
“别胡说,我才不想和它们交朋友!”尼迪懊恼地说:“我跟你不一样,我对猕猴一点兴趣都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它们做过什么!”
“喂,你要搞清楚状况,”莱卡的脸色阴下来,冷冷地看着尼迪身后的小猕猴说:“最近猕猴可是杀了不少人,真凶还没找到,在这关节眼上你最好离它们远点!”
“至于这只受伤的猕猴,”莱卡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它离开族群活不下去的,与其任它在树林里自生自灭,我倒很乐意帮你减轻它的痛苦。”
尼迪坚决地摇了摇头:“你别忘了现在制裁之石那边发生着什么事。我警告你别碰它,否则我告到父亲那里,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莱卡挥手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我没功夫听你胡说八道。部落来了几个外人,好像是来调查他们同伴……那个叫威廉的死因。现在他们准备去父亲那里,父亲要我们都去看看。”
尼迪回头看了一眼小猕猴,它没有搭理两人,吃完鹿肉就往森林里爬去,消失在灌木之中。他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心知这只猕猴撑不了多久,也许哥哥的想法是合理的,他只是不愿承认,更不想坐视不理地看着那双脏手伸向伤残病弱者。
在莱卡的一声声催促下,尼迪只得抛开杂念跟他前往父亲的居所。
等到行刑结束,人们目光的焦点自然落到鲍吉一行人的身上,也意识到作为东道主有点招待不周了。一名年老的长者过来连声致歉,并迅速安排他们和族长见面。
得知是威廉的同伴,人们的态度顿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路上簇拥着他们,可见威廉在这里积攒了不错的人缘。
族长的议事厅位于部落的中央地带,是权力枢纽的象征。它由321根大小相等的红杉木搭建而成,旁边还有一颗高大挺拔的红衫木,据说是偏爱红衫木的初代族长亲手种下的“圣树”,足足有四百多年历史。
沿途见到的红衫木都经过修剪,唯独圣树保留着原貌,树枝盘根错节,雄伟壮观。
高佰奇一路上都在留意雅马族人的着装,他发现在这里凭着衣物就能辨别出他们的地位。平民仍保持着原始部落的习惯,男人几乎都是打赤膊露大腿,女人用麻布衣遮住敏感部位。
而卫兵统一穿着棉布织成的宽松白袍,里面是一件铁盔甲,腰间藏着武器。他们是守护族长,抵御外敌的武装力量。
雅马族本身造不出这些物资,据说这都是外面买入的。这几十年来,外面资源的富足对雅马族影响巨大,雅马族利用地盘上的红衫木做交易,和外界兑换了大批物资,还派了不少人出去学习交流,所以族里很多人都会讲英语。
他们先后走进议事厅,门外的两名守卫把人群挡在了外面。里面的空间非常宽敞,两边挂着鹿头猴头羊头等装饰品。几名长老并排着看向他们,族长身穿蓝色丝绸织成的袍子,坐在三层石阶上面一张木椅上。在他身旁是他两个儿子和一个身材魁梧的白袍子。
鲍吉走在队伍前面,率先做了雅马族的行礼动作,即是握拳反手轻捶头顶两下,然后伸出食指和中指,从后脑勺沿着中间线划到额头,他认真地大喊:“森罗之神!”
族长满意的点点头,身边的儿子莱卡仿佛被这外人标准的礼仪给逗乐了,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族长用生硬的英语说:“你们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威廉的死我们深感震惊和悲伤,至今仍难以释怀,他是雅马族最亲密的友人。我以族长身份和森罗之神的信仰作出承诺,雅马族永不放弃追杀那只猕猴,替威廉和其他族人报仇雪耻。”
鲍吉点了点头:“族长请节哀,威廉的灵魂已经安息,他去了另一个世界继续传播他的仁爱之心。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化解雅马族面临的危机,我们来这里是接替威廉未完成的任务,请族长尽力协助。”
“我年事已高,智慧流失,这件事终究还是要交给下一代解决的,”族长望向他身旁的两个儿子:“儿子们,和大家说说你们对此事的看法。”
莱卡上前一步抢先说道:“父亲大人,猕猴肆无忌惮连杀多人,族人们已经不堪其扰,人心惶惶。我提议加固边界的守卫,凡越界的猕猴一律格杀勿论!”
下面的几位长老纷纷点头并投去赞许的目光,莱卡得意地撇了身旁的尼迪一眼,似乎示意刚才越界的猕猴就应该处决。
尼迪没有理他,紧接着说:“父亲大人,我觉得这件事有太多疑点,受害者被杀的时机和身份非常巧妙,背后可能有人在操控。我们应该从内部开始彻查所有与它有关联的线索。”
尼迪的说法让艾凡感到不可思议,但现在还存在能像森罗之神一样操控猕猴的人吗?她看向身旁的高佰奇,惊讶地发现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尼迪,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