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垂暮,阵阵光华洒落在枝头,将整个石亭渲染得璀璨斑驳,亭中杜丰,李若澜,兆万京,刘寿四人依次围坐其中。
“王爷,今日到泓王府中一行,看来泓王口这块肉不得不吐出来了。”
兆万京道:“今日李兄所指已让泓王陷入被动之中,夜里定然有血光之灾。”
杜丰沉吟不言,他今日虽不指望在泓王府中找到这五十万银子的下落,但探子的汇报说这几日泓王府都没有异样的动作,每日出泓王府马车数量不超过三辆,也就是说这银子也从未进过他府里。
京中和泓王有过往来的银柜皆调查过,除了每月例行一万俸禄有少量存入外,并未有大量或者零碎银两存入银柜之中,这些中小型商铺掌柜给的说法喜子都是以银锭的形式交给京畿司的人,就算有二十万的纸钞来算仍然有三十万左右的银锭,三十万银锭至少需要十多辆马车才能装下,他这个二弟可真会藏。
不过就算如此,暗哨已经十二个时辰将整座泓王府给监视住,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能得到信息,即便如此他亦还是对此不抱有希望,父皇虽今日在朝上虽然大发雷霆,但内心的想法其实是告诉众人点到为止,眼下的局面他还不希望见到朝哪一位皇子一边倒。
“这泓王身为一国王爷同时兼刑部尚书,作为背后的主谋这次要付出的代价肯定不小,至少也得三品以上的官职才能拉出来垫背,这样一来也相当于断了泓王一指。”
刘寿缓缓开口,一张枯脸背着光线看起来有些阴森的感觉。
李若澜想了一下道:“虽是如此但合抱之木难撼其根也算不得什么,我倒觉得此事结束皇上和泓王之间只要没有产生明显的分歧就不算成功,就怕雷声大雨点小皇上不让深究。”
兆万京有些奇怪道:“此事就算泓王推卸掉了主要责任,但仍然发生于他所管辖的职责内,皇上今日态度很坚决怎会说草草了结此事?”
李若澜眼眸一闭旋即睁开,沉声道:“储君之位悬而未决三足鼎立仍然是最好的局面,其次便是五十万银虽是巨款但在皇族眼中却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一旦打破了眼下局面泓王背后的支持者没收到应得的利益反对于整个祁国来说反倒是会适得其反。”
她其实还想说哪个皇子王爷背后没有一些小动作,只要得到皇位这些不都消失在史书之中了吗?只是碍于杜丰在此也不便说出来。
“李兄弟分析得很对,这樵夫砍树要是没砍对位置,反倒是会砸到不该砸的人,此事就算结束这泓王和父皇之间的间隙已有,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部分,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杜丰这时出声对她所说的话表示肯定,反倒是他那个三弟却有些让他不放心,这几年三弟时常出没于全国各地,基本上每个州郡的湘军都已经被他拉拢,眼下已经有了相当一部分的军力支持,还好他没让三弟将大批地方官吏给笼络在一起,不然到时候即便是他和二弟争到最后难免会给他这个三弟做了嫁衣。
几人在府中吃过晚宴相继告辞离去,李若澜则被杜丰安排在了王府之中她倒也乐意。城中还有一个像定时炸弹一样的陆枫一直在找她,她可不想和陆枫纠缠,眼下处于这场皇储争波中,惹出一堆麻烦那无疑会对杜丰产生不利,等这场争夺战落下帷幕后她再找机会让他尝尝她手上暗器的利害。
想到这里她便记起自己《道冲内经》练到了第二层境界,但是在第三层境界上却再也上不去,这内经上讲述要达到这第三层境界需要特定的灵芝草药服用,在江湖上漂泊的时候一直没办法拿到这些东西,一是价格昂贵二是有些东西只有皇族才有,眼下到了赵王府中来她便要找机会问问赵王能不能拿得到。
不承人情她买也行,反正现在做了官她有了稳定收入,一个月下来吃住都被承包了,一百多两的俸禄全是净收入,有啥买不到。
对,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赵王府中每一间厢房都奢华得不得了,连浴桶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拼成,洗浴过后她穿过一套浅红色的绣有祥云抱辉纹路的对襟长衣着上,再到妆台将男妆给画上,这么长时间他一直以男妆示人这妆容她都快画吐了,不过扮成男妆对于她出行也比较方便,想起上一次在中秋节穿了一次女装就惹来了一堆色鬼,讨厌的很。
熟悉她的人除了杜丰看过她穿过女装之外就连陈涵都没有看过,她俩约定了等两人不再被束缚她的女装和妆容第一时间给他看,她保守住这个秘密从此便不再碰女装。
那日陈涵送她那支金蝶发簪她轻携于手中把玩,钗头似乎还有一湾余温,仿佛陈涵此刻刚取下金簪递与她一般,等她俩成婚后便插上这支金簪待他迎娶,没想到在一个杀机四伏的山谷之中的两人竟然在后来能相誓白头,眼中浮现出陈涵那俊逸的面容夹持着一抹和煦的笑意,她一张小脸有些发热,赶紧将金簪给放好。
眼下陈涵也到了京城,他现在在做些什么?
她手持陈涵送给她的那杆竹萧,浅步到湖中石亭下,许久没有再奏响一曲萧音,今日不知为何兴意特别浓郁,或许是今日白天在朝中见到了那双一尘不染的眼眸。
即便是距离上次分别也不过十日左右的时间,相思之意竟如此强烈,原来她早已忘不掉他,不知他此刻是否正和她心绪一致?
夜风袭过,涟起阵阵物语,她低头酝酿着曲调,唇间吐气若兰管身鸣奏出一曲别相思,曲调高洁空灵,不凄不喜,不动不伫,音律在整座赵王府间徐徐荡开,又仿佛传递给京城每一角落,整座城池随着她的心灵变幻而合上节拍。
言与司合兮惊秋池,掷躇凝神兮化万生,折别离草兮挂高轮,轩阙不咎兮难断休,我心悠悠兮思灼灼,寄管弦歌兮以谢忧。
曲调渐转清幽,身后响起一人拍掌声,李若澜回头望去只见杜丰身着紫袍金丝云衫,头顶随意插着玉簪,洗漱过后这番打扮和往日衣冠整楚的模样却是显得两种截然不同风格,夜下月光烛光交冉颇有一丝妖冶放肆的观感,她站起身来笑着道:“我这胡乱吹奏一曲打扰王爷雅兴,还请见谅。”
夜间下李若澜手持一杆竹萧,神色清俊爽朗,让他心中感到一阵安宁,只是那歌声中低柔妩媚倒像是女子所出所奏,虽是第一次听李兄弟吹奏这萧音但入耳后却感到莫名的亲切与熟悉,那日在陈国中秋夜里那道倩影所奏之音不就是这般音色么?一面之缘他竟然就解下了自己最为重要的玉佩送给了她,或许那就是一见钟情又喜又糊涂下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今日听到这般音律又让他想起那道影子,为什么每次和李兄弟在一起总能在他身上找到一丝心中佳人的影子,心中有些自嘲,他恐怕是想她想得有些糊涂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李兄弟,不知你可有血亲或者表亲的姐妹?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你总会让我想起前些日子我遇到的一位姑娘。”
他开始怀疑她了?
李若澜闻言心中一滞,笑着道:“我生来就是孤儿,别说亲戚姊妹,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王爷定是看错了吧。”
杜丰听后眼神微微有些黯淡,这天大地大哪有那么容易能偶遇到同一个人两次的说法,两人或许命中便是无缘吧,回声问道:“李兄弟从小便是孤儿?”
“是啊,我从小就在无名谷中生活,在谷中生活那些年一直都是我和我的师傅一起,几乎是和外人没有打过交道。”李若澜对于自己的身世丝毫不在乎,坐在石板座上侃侃而谈,颇有没心没肺的感觉。
但在杜丰听来却是让他有些心疼,一个小孩子在陌生的山谷中生活连外界都没有接触过,心里肯定麻痹痛苦至极才会变成这样,问道:“无名谷中都是些奇人能士,肯定在里面吃过了不少苦吧。”
苦楚吗?当然有,但和其他人相比她肯定算是非常幸运的了,她的扬月师傅很照顾她,几年在山上学习下来她身上也没有留下一丝疤痕,也没有变成刘寿那样模样,这相比之下算什么苦楚呢,笑着道:“还好,我师傅教我暗器,这些年让人开心的事还是不少的。”
说完手中突然出现一柄飞刀,飞刀随即消失不远处一道二指粗的树枝平整削断,有些得意的给杜丰演示她的本领,杜丰一眼看去微惊但心中反倒更加为李若澜心疼,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技艺臻境非少日能竟,没有艰苦无比的训练哪有今天的本领。
他一生下来就有父皇母妃的疼爱,衣食无忧不畏忧愁,但这个谈笑风声的李兄弟的今日能如此放开不被过往困扰,不是大悲之后哪有这番出世之境,心中有些怜惜,她那副清俊的模样在夜晚中似乎和那日所遇倩影的模样渐渐重合,眼神渐渐变得朦胧,一些莫名的情愫在胸中荡起一阵涟漪。
不知为何他竟然一把将她的小手给握住,手中柔荑软嫩白皙,恍若无骨,一阵舒畅的触感在他心间漫开,那是这一生从未有股的感觉。
李若澜对于杜丰本是没有防备,但突然被他给把手给抓住心中陡然一惊,但又不好直声呛喝,压着嗓子道:“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这一声陡然将杜丰的思绪给拉回来,看到自己竟然把李兄弟的手给握住,自己竟然糊涂间做了这样蠢事,赶紧退后一步蹙着眉头道:“李兄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一时间心痛你的过往做了糊涂事,真是抱歉。”
李若澜心头有些紧张摆手微笑道:“没事,今日王爷定是悄悄喝了夜酒,不碍事。”
杜丰再道歉意,赶紧退走,不敢在夜里再看她的脸,生怕自己再把她看做心中所系之人。
杜丰背影消失在眼中,她叹了口气,看来他已经有些把她和当日的她联想在一起,接下来怎么办呢?
心头一时间有些乱,她不会看不出杜丰眼中不时看她模样时闪过的那抹异样,她这张脸啊难道真是红颜祸水?
“在想些什么呢?还在体会赵王手心的温柔吗?”
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传来,她心头顿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