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周小小从床上爬起来已经十点了,不用去上课,也不用给人上课,嗜睡的孕妇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来到浴室,看着镜子里孕中依旧美貌不减的脸蛋,周小小拍了拍,到现在她偶尔还会觉得这是一场梦,她其实还是那个油尽灯枯在病床上熬日子的老太太,还是那个对婚姻黯然神伤,满腹心事不得倾诉的可怜人。
低头看着肚子,感受掌心下的温度,那里有前世和她阴阳两隔的女儿,周小小眼神变得温柔,心里数着日子,还有多久她才会出来?
收拾好自己下楼,却没想到——
“起得还真是早。”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周小小下意识地朝声源看去,她一下子愣住,婆婆梦兰什么时候到的?
话里的责怪之意毫不掩饰,想起这一世曾经演给婆婆看的那场戏,周小小心里咯噔一跳,“阿姨您来了,您吃过早餐了吗?”
梦兰穿了一身青花瓷的旗袍,气质优雅,但此时看人的眼神并不温和,她冷冷地说道:“这个时间点,再过会儿都要用午餐了。”
还记得前世她怀孕,不管多晚起,婆婆都不会责怪她,婆婆虽然注重规矩,但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体贴她孕中不易,对她非常照顾,而前世她婚姻不顺和婆婆同病相怜,倒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都说婆媳斗法,夹在中间的都是男人,可她和婆婆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矛盾。
没想到上一世从没对她红过脸的婆婆,这一世,一来就是冷脸,落差太大,周小小一不小心就多愁善感了。
梦兰其实很不满这个儿媳妇,虽然人之前是她钦定的,儿子也说过他们之间有一些误会,可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一幕,她到现在都如鲠在喉,偏偏儿子先斩后奏,让她连反对都来不及说出口,更别说周小小还有了孩子,那便是木已成舟,知道什么都改变不了,她也就是嘴上发泄几句,可她……她怎么就哭了呢?
她心里烦躁,“你哭什么?我欺负你了?”
周小小的呜咽声渐渐大了起来,婆婆从来没有凶过她。
梦兰看到郑妈一脸担忧的样子,突然想起儿媳还怀着孩子,虽然心里有气也知道不好再发,“行了,肚子里还有宝宝,你哭了别回头再伤着孩子。”
周小小哭得越发不能自抑,前世她怀孕,婆婆不止关心宝宝,也同样关心她的身体和情绪,知道孕期妈妈容易得抑郁症,经常去她和陆越廷的住处陪伴她,可现在眼里却完全没有她,她难受极了,“婆婆你别,别这样,呜呜呜……”
梦兰眼皮跳得猛烈,头也突突的疼的厉害,周小小怎么回事?一直哭哭哭的,让佣人们心里怎么想?说她一来就摆婆婆的威风?说她不慈气哭怀孕的儿媳?然后闲话传到她儿子耳中,引起儿子的不满,从而对她生隙,让陆家顺理成章成为她周小小的天下?
居心叵测!
梦兰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有个风流的丈夫,她和女人的交锋自然少不了,泪眼婆娑求她让位的,处处忍让以退为进的,骄横跋扈耀武扬威的,经历了那么多年,她对付起这些人来早算得心应手,可那些都是觊觎、垂涎她位置的小三,突然换作儿媳……
梦兰的目光渐渐收敛起锋芒,脸上的不快瞬间隐没,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她,一边笑着说道:“你这孩子,才和越廷分开几小时,至于看见我就想起他,还想得哭了吗?孕期是感性,但也要控制控制,实在挂念,等越廷下班你给他打电话不就行了?”
周小小身子一僵,她什么时候想那个人了?接过婆婆递过来的手帕,她哑着嗓音低声道:“谢谢妈!”
梦兰冷哼,刚才还阿姨,现在就妈了,她倒要看她玩的什么鬼把戏!
手帕上有淡淡的清香,来自婆婆常用的香水,如果说上次见面还有距离感,那么在被这股熟悉又温暖的气息重新包围时,本就感性的周小小心里再度涌上酸意。和婆婆面对面坐着,她仿佛也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一样的不得丈夫疼爱,一个和丈夫聚少离多形同陌路,一个到处旅行挥金如土苦中作乐。
而婆婆的人生在她看来,比黄连还要苦,丈夫风流,儿子冷酷,一个流连风月,一个只有事业,她的存在可有可无。
这一世,她在深渊里只挣扎一年,她由衷地希望婆婆也能挣脱囚笼,不要再像上一世那样临死时,身边只有儿媳和孙子的陪伴。
“妈,您什么时候回国的?时差倒过来了吗?”周小小擦干了眼泪坐到梦兰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臂关心地问道。
口蜜腹剑!梦兰在心里冷哼,不管她是什么魑魅魍魉都得在她面前现出真身,无论她使什么鬼狱伎俩都不能瞒天过海,从现在开始,她要见招拆招!
“我早就习惯了,生物钟都很正常,倒是小小你头一回怀孕,身体是不是很不适应?需要妈再为你做些什么吗?”看你还不露出狐狸尾巴!
周小小心里开心婆婆又愿意关心她了,不过怀孕对她来说驾轻就熟,她婉拒道:“我很好,没什么不适应的,不需要妈您操心。”
不需要她操心?她如果一点儿不操心,她该吹枕头风了吧!梦兰心里腹诽,嘴上说道:“小小啊!不如我最近住你这边照顾你好吗?”
周小小喜出望外,婆婆要陪她?“好啊好啊!求之不得,妈您真好。”然后转头对一旁的郑妈吩咐道:“郑妈,麻烦你收拾一间屋子给妈住。”
还说不要她照顾!梦兰心生警惕,周小小说话前后矛盾,脸上却坦坦荡荡,可见这个敌人手段高明,不可小觑!
一个见到久违的故人想要消除隔阂恢复亲密,一个以为对方不安好心旁敲侧击试图找寻破绽,两人相处倒是意外地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