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被发现了!雨书心中一惊。但他仍是贴在树上一动不动,心念急转:马上飞身逃走?还是原地“装死”,看能否骗过对方?毕竟那些“触手”转向之后,过了好一阵子,再无动静,似有迟疑。
他正忐忑之时,场中形势又起波澜。整片“绿草地”波动起来,整体拔高了两丈。这回他清晰看到,真的每根“绿草”都扎在一个头骨上。
“咦?”忽听一个人声传来,听着竟还有点熟悉,尽管只有一个音节,还是掩不住熟悉之感。但也还带着陌生,应不是自己很熟悉的人。
一片黑绿的池塘上空,忽地出现个身影,居高临下俯视着“草丛”。雨书只能见其背影,看出那是个身着黑纱衣裙的妇人,身姿婀娜。一顶乌纱大帽兜头盖脸,藏住了其样貌,但有一束长发垂出来,几乎垂到了脚跟。
“啊呀!这里竟有如此宝贝!”妇人又惊叹起来,声音是干涩和悦耳混合的状态,颇显多变,“碧罗鬼帐!是碧罗鬼帐!是谁炼制的?已经成长到此程度了!”
听到这激动的声音,雨书这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前阵子在瀚漠城聆籁轩装神弄鬼的“哀家”吗?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只是,这回出现的,是不是其真身?
至于她说的碧落鬼帐,他从未听说过。不过,按她所言,这东西竟然是某人炼制的。那么说,此物并非活物,不是植物或妖兽?
他小心收敛全身气息,继续观察。却见那妇人四下张望一番,似是下定决心,袖中忽伸出一只巨爪,一把抓向下方:“好宝贝,不管你从前的主人是谁,以后你还是乖乖跟随哀家吧!”
那碧罗鬼帐发出一阵刺耳尖啸,上千触手尽数波动起来,齐齐冲天拍去。那些拔高的触手如一片绿云,和巨爪撞到一块。巨爪瞬间粉碎,绿云嘶叫一声,似乎是在示威,随后又缩回水面上方不远处。
“哼!还挺倔强!”妇人冷笑,“在哀家的幽冥十八手下,任你本领滔天,也逃不掉!”长袖一挥,空中又现出三只巨爪,仿如从虚空里钻出来:一个白惨惨纯为骨手,一个黑漆漆不知是何物所生得六趾巨爪,还有一个是黄褐色的干枯脚爪。爪尖都隐隐有阴风环绕,雨书远远躲在树上都觉得冷飕飕的,差点忍不住打个寒噤。幸得体内一股清凉之气一转,便把那些阴寒气息吞噬了。
但见那三个巨爪一齐往碧罗鬼帐抓去,鬼帐也不示弱,上千触手排天拍击,捎着许多剧毒黑水一起上冲,黑水淋在巨爪上,滋滋作响,双方就此僵持了好一阵。
“哼!”那妇人又一声冷哼,凭空又生出九个巨爪,各具形态,从四面八方抓向碧罗鬼帐。见到这声势浩大的一击,碧罗鬼帐忽然退却了,所有触手一收,整个沉下了黑水池沼。
“嘿嘿,想跑?你又能躲得到哪里去?”妇人冷笑,分出九个爪子直接探入水中,在池子里搅动起来。
“咦,怎么这么深?都快百丈了!”搅了一下,她惊讶地自语。猛然间,她又浑身一震,恼道:“好胆!竟敢借助地形,锢我九爪!”虚空一荡,又生六爪,加上原有三爪,又是九个巨爪一起延伸,直插入水。
塘水猛然分开,一条数丈粗,此前也没出现过的巨大触手电闪而出,猛抽向妇人,却扑了个空。妇人闪身出现在百丈之外。
雨书瞳孔一缩,他完全看不到她移动的轨迹,这身法也太快了吧!可是刚才她还是立定不动的,出现时也是悄无声息,如在虚空中挤出。高手的本事,真是匪夷所思。
哗啦,又是一条绿色巨触伸出,打向妇人。妇人冷冷看着触手袭来,一动不动。忽然间,她失去了镇定之态,失声惊叫:“怎么会?空间禁锢?”话音未落,便被卷住,唰地拖入水中了。
数百丈宽的整个池沼剧烈动荡起来,一阵阵嘶叫和叱喝声响起。水池忽如炸开,无数黑水四射,所过之处,草木仆倒,乃至粉身碎骨。雨书藏身的小树距离池沼还有几十丈,也被许多水箭击穿,碎作几十段。雨书在水箭到来前变已觉不妙,慌忙飞掠逃离,一股气浪裹挟这大量树干、枝叶的碎块,不断拍击在他身上。每一拍,他都要吐一口血,还有一些黑水穿过枝叶,落到他身上,衣衫都被蚀穿许多破洞,打在肌肤上更是生疼。他没命狂奔,只觉浑身要被打成筛子了。不过回过神却发现黑水并未对自己造成实质伤害,却是手腕上的银灰色带子上,亮起一团黄濛濛微光,罩住了他,让他只是承受了些冲击力。
此时他已经一口气冲出十余里地了,但身后仍有巨大的气浪不时传来,他想立定都不能,干脆顺势抛飞,尽量远离。这过程中还见到不少妖兽在空中“飞”,一边“飞”一边解体,惨嚎一片。
逃出约百里之后,他忽见前方地面有一块凸起的巨岩,自己眼看就要撞上去了。雨书慌忙往边上一蹿,险险掠过巨岩。翻过了它,他又努力一扑,躲到了这巨石之后。他稍稍松了口气,听着无数物体击打到石上,轰隆隆作响,还有无数的动植物尸块和沙土碎石,从上方及两侧遮天蔽日地掠过。
他取出几瓶伤药,一股脑倒在自己血淋淋的身体上。刚才带子发出的光罩越来越弱,让他身上也添了许多伤口。幸好没有什么致命的损伤,只是些皮肉伤,也没中毒。他心中一阵惊悸。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战斗?波及百里还不止,先天武者绝对做不到。在道修高手中恐怕也是极高境界的存在,才能有此破坏力。
呼啸的气浪足足冲撞了一刻钟,即便躲在巨岩之后,还是有许多回旋风切割过来。他拼命鼓动真气抵御,后来心生一计,一边抵御一边用脚在地上刨着坑,整个人慢慢沉入土坑里。其实地表的土层也在不断被刮飞,只是此处土层特别坚实,才能保留许多,但也增添了刨土的难度。正当他刨土坑“活埋”自己的大计即将大功告成之时,忽听一阵刺耳的咔喇喇声,他抬头一看,几乎魂飞魄散,那岩石上已裂开了许多条大裂缝,还很迅速地一条一条增加,许多碎块噼里啪啦崩落下来。
逃出去挡风,还是任碎石盖下来?他一时有些纠结。
风却猛地停住了,一时万籁俱寂,只有近处巨岩上的碎片仍扑簌下落。这一阵已没多少东西随风飞来,几乎只是单纯的气浪冲击,现在气浪也止息了。
结束了吗?他定了定神,从土坑里跃出,飞身离开巨岩数丈。那岩石正好支持不住,轰然散了架,变成一摊大小不等的石块。
他远离巨岩崩塌扬起的那些烟尘,忽见地面上躺着一大坨土块,下方还露着一点绿叶,看着有点眼熟。于是上前翻起土块,却见是那株自己采了果子的灵药。或许是远离战斗中心的缘故,它竟侥幸得存,连土一起被刮至此。他小心剥开那压得硬硬的土块,发现有一截粗达数寸,长半尺有余的块根,似也是精华之物。他想起书上“天予之物,不取反咎”之说,心想自己还是和它有缘,便取出一个木盒,把植株连根放进去,还装了不少土裹着。想了想,又另外收了好些当地的土,想着日后能否把它培育起来。
战斗好像结束了,也不知哪方赢了。那女人如愿收走碧罗鬼帐了吗?雨书觉得双方肯定早就发现自己了,但他在高手眼中不过如蝼蚁一般,对方眼里只有大敌,对他不曾多看半眼。事实也证明,要不是有特别的机缘,特别是那条带子法宝一开始的保护,光双方大战的余波,都够自己这“蝼蚁”死上一百遍有余了。
他有些好奇,但又不敢回去看,怕自入虎口。
正想着,本已平静地大地又震荡起来,远方轰的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白色光柱通天彻地耸立,千百里外都清晰可见。光柱异常刺眼,当中有一点暗影在动,似有物缓缓升起。又有九道绿色的东西围着光柱盘旋而上,似要追击而去。
黑影只到得半空就被缠住了,光柱剧烈动荡起来,荡开一阵阵恐怖的气息。大地也跟着动荡不休。远方的赤焰山轰的冒出一股冲天烟柱,许多火山弹四面飞射。也不知是否这火山因着大战的刺激,终于爆发。
这时这光柱忽然就断掉了,一片五色光华不知从何而来,铺天盖地。雨书远远望去,似见一微小之物压在光柱上方,止住其去势,连火山也平静下来,不再喷发,只有些许烟气还在冒出。
光柱完全消失了,那九条绿色带状物迅速缠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缩回了地下,漫天的五色光华也一闪而逝,天地之间又是一片平静。
雨书缓缓浮空升起,勉强来到他能升空的极限——约百丈高处,往远方望去。只见大地完全变了模样。远方百里外,也就是原本的黑色池塘处,变出了个约十里宽的圆形大坑,坑最深处怕有一里。坑外则被平推了个干净,满目疮痍,了无生气。
许多不知是何成分的杂色水流渐渐从八方流来,汇到坑底低处,慢慢聚成个水潭。水面缓缓扩展,但汇来的水不算多,也不知何时才能填满。
雨书心想这回应当是尘埃落定了,自己也该回去了。也不知娘亲那边有没有出状况,是否也被波及。而且,她怕是也在担心自己吧。
先天高手可以凌虚而立,但无法持久,所以雨书还是回到地上奔走。半途忽觉有异,回头却见远处有人赶来,停下一看,却是沙天正。见其一切如常,心想他难道没被刚才的战斗波及?待沙天正近了,雨书才拱手致意:“沙族长,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
沙天正说道:“刚才好恐怖的情况。我让千仞他们先出去了。至于我,因为见到有人飞上半空,猜测是你,便单独过来了。小兄弟,你可是受伤不轻啊。”
“我离得近些,难免被波及到。倒是你们刚才在何处?看样子很安全呢!”
“我们到沼泽内层去了,离这里有几百里远,虽有气浪冲到那里,但已削弱很多,我们倒还承受得。”
雨书惊讶:“内层毒瘴那么多,你们竟可深入那么远?且听你所说,还有许多后天武者一起去的?”
“我们带有特制的驱虫解毒香,一路倒也轻松。雨书你孤身一人闯到这里,才叫厉害!”沙天正笑道。他又问道:“方才是何等情况?你离得近些,可有看到些什么?”
雨书略略沉吟,答道:“那是非常厉害的高手相争。先前我曾离得稍近,后来逃到这儿的,所以也看到些东西。交战双方,一个是个妇人,修为极高,疑是前些天在瀚漠城见过的一个鬼修的真身。当然,也可能只是另一具分身。若分身都那么强,其实力堪称恐怖;另一方却是一怪物,被妇人唤作碧罗鬼帐,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是否活物。双方打得惊天动地,我勉强逃到这里,也无缘得见过程,不过看样子是那碧罗鬼帐赢了。现在它又躲到了地底,也就是远处大坑那里。我们还是远离那儿为妙,这东西的实力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也许要仙宫出手才行。”
“仙宫不是出手了吗?”沙天正说。
雨书一愣,随后想起那漫天的彩云。可是当时的情况似乎有些复杂,仙宫那边的手段,反而克制了那位……忽又想到她曾大放厥词,不把仙宫放在眼里,结果还是栽在仙宫手里了,真是讽刺。
数万里外的南方,一座孤悬海中的岩石小岛,奇花异卉聚生如毯,覆在石岛顶部。一张白玉棋盘浮在花海之上,两位白发老者分坐两边,悠闲对弈。一人侧目遥望北边,但什么都看不见:“方才一闪而过的,好像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气息。”他穿着金线纹饰的黑袍。
另一老者身着素雅青衫,拈棋笑道:“那边大概五色云霞罩了半个天了吧。仙宫的五云天华箓,许久不见了!”
“这么看来,仙宫并未真的断了与我们的联络。仙使的目光,尚未离开荒星。”黑衣老者说,“五云天华箓是仙主赐给仙使的至宝,不可能一直留在星球上镇压。”
“仙宫的心思缥缈难测,我们何须揣摩,只作不知就好。”青衫老者啪的按下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