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书疑惑,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可怖之物?可眼前分明什么都没有。
木莺儿退后十余步,几乎到沙天佐他们席前才立定,眼神恢复了清亮,又有些疑惑。手腕上的铃铛转了转,发出清脆的声响。
雨书心下暗惊:“对方这回可是针对性加强了攻击,也表明她的抵御之术失效了。”
一阵瘆人的怪笑声传来,与先前的悦耳嗓音大不同:“哈哈,小女娃子,哀家是不是很可怖,很有威势啊,哈哈哈——”
木莺儿却镇定了下来:“你修的是鬼道。方才不过是幻术罢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生生死在幻术之中的人,何其多也!”对方冷冷地说,听着是位老妇人的声音。对方语调一转,忽又和悦几分:“不过你也不必害怕。女娃子你长得挺标致的,做哀家的侍女够格了。来,哀家赏你漂亮衣裙。”却见一套大红大绿的俗艳衣裙从门外飘了进来。
“呸!谁要你的衣服?丑死了!”木莺儿啐道,“啊!纸做的!鬼才穿你的死人衣服!”
“女娃子不识好歹。多少人想穿这身宝贝衣裙都穿不到呢!”老妇人说道。只见那纸衣纸裙猛地着了火,化作飞灰,了无痕迹。
“永远穿不到才叫好!”木莺儿哂笑。
“不跟你废话了,哀家肚子饿了,先收些酒食供奉。这些虽然一般般,毕竟是落后小地方,哀家勉为其难收下了。”老妇人的话音落下,便裹一阵风飞入许多雪花般的纸片,仔细看去,却是一个个小小的纸人纸马等物,一个个捧果端菜,抬酒盏驮茶盅,流水般飞进飞出。众人看呆了,没人轻举妄动。雨书注意到纸人们并没飞很远,刚一出去就转回来了,仔细看去,却是不知何故变得异常阴暗的庭院中,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小纸人却是带着食物到它那里便转回来。
雨书知道实力高强到一定程度之人便可辟谷,先天高手虽然还差点,但像藏在暗里的老妇人那等人必然可以,哪那么容易肚饿?也不知她大肆嗖刮食物,是何用意?眼看桌上要被搬空了,倒觉自己肚子有点饿了,便拈起一个红果子,便要放嘴里吃。忽然觉得果上有拉扯之劲,定睛一瞧,却是个小纸人,凭空立着,双手扯住果子,就要从他手上抢走。他皱皱眉,松开手指,并顺手一弹,那果子便带着小人弹远了,一头撞到一根柱子上。
这可不得了了,犹如捅了马蜂窝,约百个纸人纸马全怔住了,随后都弃下了食物,一窝蜂地扑过来。
“哼!”雨书冷哼一声,右手刀出鞘,坐着舞了一圈刀。那圈雪亮刀光打在扑来的纸人纸马身上,竟发出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之声。纸东西们这回并未被击飞,只是被阻了阻,立定在他四周空中,围了一个圈儿。
“小子胆量可不小,敢伤哀家纸仆!可惜功力比胆量差远了!这刀劲连纸都裁不了。”老妇阴阴地说道。
雨书瞧瞧一圈儿虎视眈眈的纸东西,心下警惕,但还是冷冷说道:“你是饿死鬼吗?搬了这么多东西也够了吧。快点吃饱了走人,回去爱躺哪坑躺哪坑。”连沙天佐闻言都伸手抹了抹汗。
对方愣了一下,喝道:“找死!”于是一圈纸人纸马等物都动了,唰地便近了身。雨书双眼精光爆射,手上漾出一圈圈刀光。这回却出现了不同的状况,纸东西们都发出了咔咔声响,如破冰之声,然后都在空中解体了。一圈寒风扫出去,落了一地纸片。
“咦?”对方轻呼一声。堂中众人也显露震撼之色。木莺儿美目涟涟若有所思。
老妇人的声音又从黑暗中传来:“小子,你的手段还挺诡异嘛!”
雨书看向门外那高大而模糊的黑影,声音像是来自那里,又好像不是,便说:“我可不敢跟修鬼道的人比诡异!”
“你想激怒我?”那声音再冷一分。
“我哪有资格激怒你这等大人物。我只是好奇,你怕不怕仙宫?”
“别拿仙宫来压哀家,不好使!他们管不到哀家,虽有几个老家伙略麻烦,但我也不怕。这片星空,能令我忌惮的人可不多。仙宫还差点。”
“仙宫还差点?”雨书听着有些惊讶,对方是何来头,跑这荒星来干什么呢?
“其实以我的修为,弄死你们如捏死蝼蚁,吹口气你就化飞灰了。今日哀家心情甚好,便不多做计较。”
“若是我要计较呢?”木穆忽然出言。他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宴会厅,雨书见状也跟上。
来到院子里,他便觉四周一片阴寒,眼前立着一个近两人高的黑影,黑得如夜色中一团浓墨。黑影细节看不分明,只觉是个人形,不辨面目,头上却顶有一对弯角。
木穆在离对方三丈的地方站住,说道:“要吃食的绝不是你。”
“哟,哀家要开开荤都有人来管?”
木穆冷哼道:“哼,要是你的本体前来,自然不会这么好说话。既然如此,这分身就留下吧!”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明晃晃的圆盘状东西来,却是那散花宝鉴。比起战后黯淡无光的模样,它已神奇的变亮了许多,虽无雨书初见时的威势,也有点宝物的样子了。
木穆把散花宝鉴抛到空中,它便滴溜溜转,洒下一片柔和黄光,照亮了庭院。众人这才看到,那黑影竟是个巨大的纸人,其实也不是黑色,而是暗黄色,薄薄的一大片,足不点地,贴于半空中。纸人也只得个轮廓,并无精细面目。雨书疑惑:“那些食物去哪儿了?真的被吃了吗?”
那纸人轻笑道:“有意思,这宝物不错。”飘过来,伸手便欲抓散花宝鉴。宝鉴一阵震荡,一圈彩光泛出,把纸人打了回去。
“你本体的修为必然很高,可惜派到这里的只是张纸。要想以此降服真正的法宝,却也是痴心妄想。”木穆冷笑。
木莺儿也走近前说道:“你也就是一张纸而已,鬼道的很多厉害法术都使不出,不玩弄幽魂的鬼道,倒也不可怕了。”
“是嘛?不可怕,那么我这串纸钱,你们可接得住?”对方冷冷说道。
只见那纸人并无五官的脸上,忽开了个小口,飞出一串圆纸钱来,都是天圆地方的方孔白纸钱,不多不少一共八枚,分别飞向八人。
木穆冷哼一声,散花宝鉴洒下一团柔光,把飞向他的纸钱阻住了。那纸钱被光一照,便着火了。
木莺儿秀眉微颦,手腕摇动,发出一阵奇异音波。但那纸钱却依然颤抖着飘来,无视铃声,已然飘到木莺儿身前数寸处。忽然一道青光从她袖中飞出,将纸钱搅了个粉碎。
雨书则是主动上前一步,左手伸出,一把抓住纸钱,揉做一团。木莺儿眼尖,见那纸钱飘近他手掌时,忽然定住,动弹不得。心下疑惑:“这又是什么手段?看着那东西像被镇压的样子。”
另外几人就没那么好受了。他们都是寻常武者,虽是先天,却无法招架这诡异道法。说时迟,那时快,五人看这东西不像好惹的样子,都没有选择出击,而是抽身后退,可尽力闪避之后,还是被纸钱一下子追上,直贴身上。那纸钱竟在他们身上着起火来,是一种幽蓝之火,几人顿时惨呼一片。木穆皱眉,把散花宝鉴往那边转了一圈,宝光过处,幽火全灭,只余斑斑血痕。
“啧啧。好美味的血肉,可惜吸食得太少了些,就一点皮毛。”纸人怪叫道,黄色身体上浮现出一条很浅的血线,那血线还在缓缓蠕动。
雨书眼皮一跳:“它能通过吸食血肉增强实力?但隔着老远,怎么吸过去的?”幸好自己没有被他贴上。刚才手抓纸钱之时,那纸钱已完全失去了活性,真的成毫无威力的纸张了,自然无法伤害到他。现在看来,自己当时虽不太谨慎,但好歹先消去了其上的法力,倒是做对了。正是手上的腕带加强了寒冰真气,起了点效果。
木穆挥手说:“木青、木渊、木红姑,你们先退回室内治疗。”他们身上带伤,衣服也烧破了几个洞,狼狈不堪,且因为失血看着有些憔悴,当即退入室内去了。沙天佐、沙天佑虽有高手尊严,但看场中形势,还是摇头苦笑,退入门槛内往外看。两人功力深厚,被烧那一下,只破了皮,损伤倒很有限。
“纸钱我们接下了。该你接招了!”木穆说,“莺儿,来搭把手!”
“是!穆叔!”木莺儿飞身上前,与木穆各执一端,擎住散花宝鉴。两人身上真气涌动,散花宝鉴当即射出一道五色光柱。这回的光柱,比上次打风师兽时小了太多,只有寸许粗细,但于夜色中仍是明亮耀眼,一下打在纸人胸口,还正中那缓缓蠕动的血线上。
纸人尖叫一声,迅速缩小,变作一个巴掌大的小纸人,抖动着飞上天空,倏地远去,远远还传来一句狠话:“这笔账我记住了,以后必会来收!”
两人当即收功,却已是汗流浃背,精力消耗很大。木穆把散花宝鉴收回怀里,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不知是何方老怪,实力着实恐怖,我们使出浑身解数,也就斗败她放出的一个纸人。她本人,恐怕整个荒星也无对手。”
“何止!听她的语气,连仙宫也不放在眼里。难道其实力可比仙人?”沙天佐惊叹。
雨书听着心下暗暗留意,仙宫看来应是确有仙人,沙家人也知道。但对于那位强者在荒星上无对手这一说法,他却隐隐觉得不是。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传授九星横天诀那人来。虽不知对方修为,但那人未必不如那鬼道修者。他随手传得功法,虽不完整,粗看却也够雨书修完仙人之下的境界的。何况,已有这么两个人出现,谁说不会再有其他高手前来?
木穆却摇头:“她的实力未必比得上仙人。只不过,仙踪难觅。这点小事,仙人不会管的,她才会有恃无恐。她或是修真界中顶尖人物,但离仙人,怕还差得远。而且,鬼道终是旁门左道,最初不过是修真者中钻研特别的延寿长生之方,结果把自己弄得不生不死的一批人,实力上还是要被正道高手压制的。”
“此等高手出现,你说仙宫是否知晓?”沙天佐沉思一番,又问。
“仙宫也不是万能的,也有与之争锋的势力。他们人手也有限,未必监察得到这里一切之事。这一位这么强势,背后或许也有个势力呢!”木穆一边说着,走回厅内,“虽然被搅了兴致,但这宴会还是要继续,那老怪是否真的会肚饿我不知,我自己是真的又累又饿了!”
沙天佑在旁神色恍然,于是大喊:“来人,上酒菜!”今天他算是知道自己和木穆的差距有多大了。就连雨书和木莺儿,他都不再有把握击败了。他们看起来可仅仅是先天初期啊,可那实力……
雨书跟着走回去,一边也在思索。敌方的实力高绝,但对方起他们几个还是有些吃力。若是修真界大能,即便只出了毫毛之力,也不应如此。对方的本体怕是有些麻烦缠身。又想到神雨湖上的神秘人,想到那风师兽,想到魔鬼峡中只怕禁锢不了多久的恐怖之物,最近突破实力限定的厉害角色接二连三出现,荒星上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呢?这些变化,对于实力尚弱的各家,尤其是雨家,到底是机遇还是倾覆之祸?
水来土掩,就算一切早有安排,未必没有机会。雨书想到自身所怀功法和宝物,寻思雨家再弱,未必不能应对危机,至少自己一定会努力带着雨家度此难关,走向辉煌。
想到这,他心下坦然,在迈过门槛登堂入室之时,浑身一震,全身真气自发流转了个小周天,气势又强了许多。木穆察觉身后有异,回身见此颇感惊讶,木青木渊等人乃至沙天佐沙天佑则面露欣羡之色。木青几个是对他这么快晋入先天中期的羡慕,沙天佐、沙天佑则是对其仍有晋级潜力的欣羡和自哀。